暗礁
九
早晨,老公一身疲倦回来了。彼此都没有询问昨天的动向。仿佛有个约定似的。
“最后一天了。”
“是啊,最后一天了,明天一早的火车呢。”
“你们想上哪儿玩啊?”
“就去看海吧。”
云烟喜欢海,从小就喜欢。喜欢大海的博深,喜欢大海的寂静,喜欢大海的蔚蓝,喜欢大海的胸怀。如果重新活一次,她愿意做海的女儿,做那条浪漫而多情的美人鱼。哪怕变成泡沫。。。
一见到海,儿子就特别地激动。他从小也只从书本上和电视里看过海,特别是动画片海尔兄弟给他印象最深了,老说长大了做个探险家航海家什么的。这次看到真的海了,他一下子就跳进了浅滩里,与其他的孩子一起打水仗玩。
也许是很久没陪儿子玩了,老公也跳进海中,参加了游戏。一大一小象两个玩童,看得云烟从心里往外地高兴。海滩上他们一家人的笑声也感染了其他的游人。象他们这样的一家三口太多了。云烟这几天在游乐场或商场里经常可以遇到类似她们这样家庭的人,都是老婆带着孩子趁暑假来深圳探亲,但很多男人还是请了假来陪家属的。都知道老婆在家技撑着不容易,来一趟更不容易了。
阵阵海风习来,拂起云烟飘飘的长发,很爽。一扫她多日郁闷的心情。远处可以看到香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香港空气侵饰着这边的海岸。是啊,这么多年的改革开放,变了的岂止是景岂止是路,人们的思想观念和道德伦理都不知不觉地发生着翻天复地的变化啊。物质的繁荣与思想的蜕变,无疑已成了人类社会学家的新课题了。
“嘟,嘟,嘟”老公的手机响了,云烟向老公挥挥手,叫他上岸接听。
老公接过手机,一边穿上衣服一边朝边上走去。云烟叫上儿子,给他买了椰子,看着儿子甜甜地喝下去。但眼的余光还是不知不觉地朝老公的方向瞟去。
她看到老公情绪有点儿激动,仿佛和电话里的人在争什么。不一会儿,男人就过来了,对云烟母子说,“不个商人想跟我谈谈技术转让的事,你看,叫我现在就过去呢。”
云烟真的生气了,也顾不得风度,大声说:“阿强,我们来深圳,你一天都没有陪我们,现在又要走,今天说什么我也不同意。”
“不是有事么?我也想陪你们啊。”男人低声说。
“不行,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你到哪儿我们就到哪儿。”云烟一点商量的余地就没有。
“老婆,那怎么行?再说了,我这是去关外谈呢,好远的,坐车得两个多小时。”
“那我们也去。”
“你们去多不合适呀。我这是去办正经事,你们在那儿象什么?”
“我不管,今天我们是跟定你了。你谈你的,当我们不认识好了。我和儿子坐你旁边总行吧,”云烟求着说,“深圳那么多人,难道你们谈生意不是在公共场合吗?就当我不是你老婆好了。”
一句话呛得男人也没有话说了,嘴巴张了张,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沉思了片刻,说,“那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云烟倒来劲了,高声嚷道:“人家大老板约你,你得守信用啊。”
这时儿子一下子拉着云烟的手说,“妈妈,你别吵了,我不要你们吵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孩子。“龙龙,妈妈和爸爸不是在吵架,我们在讨论问题。是妈妈的声音高了点。”
“我们同学臭臭就是妈妈老找他爸爸吵架,就把他爸爸吵跑了。”儿子生气地望着妈妈。
两人都沉默了,是坚持还是退让,云烟很矛盾。心里象正午的太阳,特别地燥热。因为她知道,父亲在儿子的心目中,永远是不老的神话。
“那。。。”两人同时开口。
老公一把抱起了儿子,内疚的表情都写在他眼里,“儿子,今天爸爸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好吗?”
儿子破啼为笑了,“走,爸爸带你们吃饭去。”
他们来到了一家川菜馆,这是云烟最爱吃的家乡菜馆。刚入座,老公的手机就不停地响了起来。看着老公不停地进进出出接电话,云烟便对老公用最平谈的口吻说:“咦,阿强,今天阿媚是不是也休息啊?”“哦,”老公一下不知云烟问话的意思,“那我们也叫她一块儿过来吃饭吧。”云烟热情地说,“上次我们一来她招待了我们,明天我就要走了,请她吃个饭不知行不行呀?毕竟我们也是同事啊。”“真的吗?”老公扫了一眼云烟,松了一口气地说,“那我给她打电话了?”
十
不大一会儿,阿媚满身是汗地赶了过来。
云烟的情绪好象特别地高,从不喝酒的她也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来,”她对着阿媚说,“我敬你一杯。感谢你热情地招待了我们。”云烟一饮而尽。
“哪儿啊,应该的。”阿媚不知所措地说。端着个杯子也跟着喝了。
“这第二杯嘛,感谢你对我们家阿强的照顾。”云烟又倒满一杯,“我知道男人在外不容易,又要赚钱又要养家,还要受老板的气,亏得有老乡妹妹在,不然他孤单单的真是难过死了。”
“云烟姐,你别这么说,我来这儿还是靠着强哥的,他能力强,技术上有一套,走哪儿都有饭吃。他可是在我面前常夸你呢。”
“妹妹的小嘴可真会说话呀,”云烟笑着对阿媚说,“怪不得单位人老说你迷死人不偿命。呵呵。”
两人又一饮而尽。
当云烟给自己倒第三杯的时候,老公一下按住了她的手,“云烟,别喝那么多。”
“我跟自家妹妹喝,有啥子关系。再说,这也难得呀,明天我就走了,想喝都喝不成呢。”
“是啊是啊,就让嫂子喝吧。”阿媚用眼神止住了男人。
“还是妹妹懂事,”云烟高举着杯子对大家说,“他乡遇故知,我今天特别地高兴。来,为我们的家乡干一杯!”“妈妈,我也要干,我也是你老乡。”
“哈,哈,”一桌人都乐了。
“行,也为我们美满的家干一杯!”云烟深情地望着老公。
男人尴尬地端着酒杯,望着这两个女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他没法发言,只有喝酒。
“来,儿子,你再给你爸爸干一杯,”云烟又给儿子倒了一杯口乐,“我们家可都全靠他了。没有你爸爸,你哪会这么幸福啊。”云烟盯着老公说道。
是真的想把自己灌醉,但又是真的什么都不能说。说破了又能怎样。男人如果他今天还肯跟你说假话,甚少他心里还有你,一旦剥去了这层虚伪的外衣,他还会顾忌什么呢?
道德和良心与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背道而驰着,你无法驾驭你失落的灵魂。曾经最看重最珍惜的许多东西,正远远离开我们,在让我们得到的同时,又让我们失去。在缺少游戏规则的当今社会,往往只有跟随潮流才不显落伍,如果事业发达一定要以家庭破裂为代价,在这两者之间又该如何取舍呢?
而当所有的欢娱过后,你会发现你越发空虚,你想再找回失落的纯真,却已青春不在。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云烟的挣扎显得苍白无力,望着热气腾腾的菜,望着身边的人,一切是那么地遥远。仿佛她听到了大海的叫嚣,来吧,来吧,船已触礁,让我们一起沉入大海,把我们的魂灵重新炼狱。
(全部完)
写于二零零三年十月十三日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