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细细,残花病酒,梦里不思归
凤凰楼,起造未经年,已是众人光顾的首选。吃酒,赏花,会友,真的是个好所在。 街上偶遇旧时同事景文、连友,被强拉至此,心中百般不愿,无可奈何。 服务员袅袅婷婷地走来,手捧菜单,低声软语地问:"请问哪位点菜?" "大哥来。"他二人异口同声。 不好推却,我点了个"尖椒干豆腐"。然后将菜单推给他们。 他们一个点了"灶台炖鱼",一个点了"酱炖牛尾"。 我们被带到了另一房间,南向,很亮堂,虽然已是深秋,屋里还有些暖洋洋的。 室内圆桌上有一农家铁锅,里面已经有一条三四斤重的大胖头鱼和几条当地河里的天然鲇鱼。厨师正在往锅里投佐料,一整棵大葱,几瓣大蒜,大料,花椒,白糖,料酒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家酿的大酱。 "呵呵,我们越来越活回去了。这不就是过去咱们自己家的吃饭方式么?"我们几个人都是农村出身,对农村的生活习惯还是感到很亲切。 东北农村农忙时就是这样,下地回来,洗洗涮涮,然后搬个凳,就着锅台吃一口。 "大哥不知,这就是这家酒楼的成功之道。"连友如今已经作了一家学校的教导主任,出入酒楼饭店已经是家常便饭。说到吃喝之道,如数家珍,竟将我这个昔日的上司说得瞠目结舌,无共同语言了。 景文进了政府,做了公务员,走了很多教师走的路子。他很早就说过:"我不想做教师,我想当公务员。"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其实很多的老师都是怀着这样的心思踏进师范院校的:以教师行业做跳板,进政府做官。那些没有机会进政府的,就千方百计地往上爬,如果有靠山,兴许能当上个校长,书记的,也算对祖坟有了交代。 先上的那道菜,自然就是我要的那盘尖椒干豆腐。翠绿的椒段,薄薄嫩嫩的干豆腐,淋上了淀粉明油,滑滑亮亮的,叫人很有食欲。很快,"酱炖牛尾"也上来了。红红的酱色,那种北方人很喜欢的酱香味儿扑鼻而来,勾得你馋涎欲滴。 锅也掀开了,一位女招待过来,用长勺将那条大胖头鱼的鱼头断下,问:"哪位请用鱼头?"又是他俩异口同声:"大哥来!" 我忙说:"谁喜欢吃谁就吃。" 女招待早已经把个硕大的鱼头搭起放在我的盘子里。一个鱼头占了一条鱼的一半左右。 连友说,这是这里的规矩,谁是最尊贵的客人,谁才能享受这个待遇。 呵呵,我是最尊贵的客人?我已经有多久没这种感觉了? 我面对的窗前是一片很大的花圃,里面栽种着美人蕉,西番莲等草花。远远看上去,许多花簇已经焦了,不像夏季里的娇艳。尽管太阳还是很猛烈,可那些花儿毕竟年老色衰,昨日黄花相了。 盘里盛着大大的一个鱼头,我还是想吃那盘尖椒干豆腐。可它却已到了对面,不好意思起身去够,慢慢等它过来。 女招待将长勺搭在一侧已经吃光的鱼身上,问:"要翻过来么?" 连友不高兴了:"怎么说话呢?不能说翻过来,要说划过来。" 女招待笑笑:"好好,要划过来么?" 连友点点头,接着摆出很知识的样子:"你要知道,在船上是不许说翻的。" 我心里想,多余,这不是没在船上么? 我抬眼看看女招待,她笑眯眯的不置可否,那样子她的心里也一定在说:这是在船上么? 景文突然问:"你会唱歌么?"那女招待愣了一下,怯怯地回答:"不会。" 景文指了指墙角的卡拉OK说:"不会,放那东西干什么?" "那是给顾客准备的。"女招待还是怯怯。 "叫你们老板来。"景文的手指悠闲地轻敲着桌面,哦,应该是灶台。 一会儿,女招待回来,后面是风风火火的老板娘。一见景文老远就招呼:"哟!文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招呼一声?"景文看来是这里的常客,跟老板很熟。不过这称呼令我有些反感:文哥?这怎么跟黑社会似的?转而一想:很正常,黑社会,白社会,不一样吗?黑猫白猫,捉住耗子就是好猫。耗子就是钱啊! "老板,这是我的老领导,他想听听OK,你们这里有没有唱得好一些的小姐,我会照规矩付小费的。"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听卡拉OK了?我望望连友,连友只是暧昧地笑着。 "说哪里话,文哥能来就是照顾我们了,这事就交给嫂子了。"老板娘出去了。 "我说景文,你搞什么名堂?我什么时候......" "好了,好了,老领导,我景文走到今天这一步,全亏了你的培养,你就让我们哥俩好好招待你一回吧!" "是啊,景文现在已经是政府办公室的主任了,他总说有时间请请老领导,你就给他个机会吧!"连友说。 我说么,这小子今天这么慷慨。记得这小子在学校住单身吃食堂时总是蹭饭票,直到现在还欠着学校伙食上一百多元呢!敢情今天吃的是共产党了。 三人两瓶二锅头,连友舌头都打卷了,景文却越喝越精神。我不得不感叹,政府工作真能锻炼人啊,几年前还滴酒不沾的景文,现在已经斤八不醉了。 等到唱歌的来了,连友已经酩酊,趴在灶台睡过去了。 我本来就不会唱歌的,景文让了让,就和那位唱歌的飚上了,后来干脆就搂抱着跳起舞来。 我嫌闹,信步走出凤凰楼。细细的秋风,吹走了从酒楼里带出来的的燥热,头有些清醒了,伏在朱红的栏杆上,观赏着那些在夕阳下依然绽放着艳丽的花草。阳光西下,凤凰楼的影子斜斜地躺在地面,遮盖了大半个花圃,美人蕉的叶子成了一片墨绿,残花似血。西番莲遭了霜露,种子像被煮的鸡爪,向里握着,种子的壳还在泛着绿意,分明不能成熟了。 杜康酿酒刘伶醉,河鱼牛尾正秋肥。歌儿飞,舞儿美,酒乡忘却功名累。管他贤是谁?愚是谁?终日里浅斟低唱,整天介官场追随。眼儿眯,心儿昧,纳税窗前千滴泪。管他穷是谁?富是谁?金风细细,残花病酒,梦里不思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