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话  别

   我们顺势折回冲进厕所一看，厕所里依然啥也没有！刚才那细长的金属滚动声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分头找！"老大一声令下，我们五人便纷纷散开去了。

   我依次打开每间厕所间隔的隔门，仔细搜寻着，但最终还是无功而返。

  瘦门卫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们，问道："没有找到？"

  "会不会滚到下水道里去了？"李明启指着厕所一角的长方形下水口说。

  下水道的每一道方形口子都比刚才那根金属环要大，要说刚才那玩意儿滚进去倒是很可能的。李明启的这番话，无疑给了大家一个极大的安慰。

   老大若有所思地看着下水道，一言不发。

   "踏！踏！踏！"瘦门卫沉重的鞋步声回荡在空荡的厕所内，声声都震撼着每个人的心。他走到老大身旁，拍拍他的肩，说："去睡吧，没事了。"不知怎的，他的态度突然转变了很多。

我们几个簇着老大和瘦门卫一道朝寝室走去。走到寝室门口，瘦门卫用一种消沉的眼光扫了我们一眼，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最后，低着头、驼着背踱下楼去了。

寝室内一片漆黑，小杰和谭四拿来两把小手电筒。老大、明启、帅帅早已进屋上了铺。我把门锁好后，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谭四首先发言："就算那东西掉水沟里去了，那么它又是从哪儿滚出来的呢？"

"我们都中计了！"老大沉默已过，继而侃侃而谈："那俩家伙压根儿就不在厕所，咱都中了这丫的调虎离山计了！他妈的，我竟会被这种雕虫小技给摆一道！嗨！"

    谭四接口道："看来这两丫还练就一身飞檐走壁的绝技，不然又咋会轻而易举的逃脱我们X校六大名捕的追捕呀？"

   "噗嗤--！"帅帅不禁笑出声来。

    明启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怒斥道："只晓得他妈的笑！你个娘娘腔，我们都没笑你，你还有脸笑别人？有事的时候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完事了你就来劲儿，有用了你！"

"滚开！--你们够了！！"帅帅像弹簧般从床上蹦起，心中积蓄以久的情绪，如火山般喷薄而出。他气势汹汹地怒吼道："你们从来就瞧不起我，特别是你！一遇事就说我没用，一直以来我都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就以为我好欺负，还变本加厉！我受够了！！--我警告你，以后你要再敢喊我娘娘腔，我就--！"帅帅随手从写字桌上抓起一件硬物，狠狠朝地上一砸！

"怎么着？！"明启也一头站起，将脸逼近帅帅："娘娘腔还想造反了不是？"

帅帅不甘示弱，硬着头皮道："我--我饶不了你！"

老大拍案而起："都他妈住口！还嫌烦不够哇？！"他的一声"狮子吼"，把咱们全都给镇住了。

"砰！砰！"有人在重重地敲门，是瘦门卫低沉的喊门声："开门！"

我正要去开门，没想到谭四这家伙腿比我长一截。他一个健步冲到门口把门拉开一道缝，堆笑着问："有事吗？"

瘦门卫厉声道："三更半夜，想怎么着？还想闹翻天不是？！"

"不是不是，我们这就睡觉，这就睡觉啊！"谭四"砰"地将门关上，只听门外"哼"了一声便响起消沉的脚步声，渐渐迈远......

"啊！我的手机！！"

两束光线不约而同照了过去，李明启蹲在地上，左手托着一个拆开的包装礼盒，瑟瑟发抖的右手捏着一款超薄型手触式手机。这手机不正是刚才帅帅从桌上随手操起的硬物么？被他这么猛地一砸，不坏也伤，总之厄运难逃。

帅帅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李明启缓缓站起身，目光犀利，并一步一步逼向帅帅，空气异常凝重，就像划一根火柴就立刻会爆炸。

帅帅不断后退，然后一把捏起老大的胳膊，老大顺势站起，挡在了帅帅前面，道："行了！不就是一个手机吗，他又不是故意的，甭伤了和气！"

"对，用我的卡试试看。"小杰把自己的手机卡卸下递给李明启，但李明启怒不可遏，一把推开小杰，道："这是今年我女朋友送我的生日礼物！"

帅帅躲在老大身后，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明天我帮你去修，修不好的话我陪你一个就是......"在明启如利刃般的目光下，帅帅噎住了，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老大拍拍明启肩膀，安慰道："算了，睡去吧！如果修不好，再想办法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就是。"

  "在这儿根本就是绝版货！这种款型的手机是她去年暑假去澳门瞒着我替我准备的，今天才刚送来，还没拆开呢！"

"是啊！过两天就到明启生日了，我们怎么全都忘了？"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遂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祝贺道："老兄，开心点，我先预祝你生日快乐！"说实在的，我也是想借机缓和一下这令人窒息的场面："行了，明天再想把法，干着急有啥用？你说是不？"

  谭四和小杰也围着明启连拉带劝，生怕今晚大家不但睡不成觉，明儿个还要被瘦门卫抓去让学校处分，那时咱几个可都要受冤枉罚了！说起这校规，也真够霸道！处罚都是以每一寝室为单位，一个寝室如有一人违反住宿条例，那么全寝室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哪--哪个喊你把重要物品乱放？"帅帅本想趁着气氛稍缓之际发两句牢骚，但他刚一出口便被老大一道目光遏制住了。

"你--！"明启火冒三丈，就差冲上去狠狠挥上两拳。

"好啦，好啦！要揍他小子有的是时间！等明儿，哥们儿和你一块儿收拾他！睡去吧，啊？--哎呀，你就听我一次吧！......"油嘴滑舌的谭四拿出了他的看家本事，加上我和小杰的从旁协助，李明启这时可谓双拳不敌四手，两眼难顾八方。此外，帅帅在老大的庇护下，他还能怎样？冲破头皮的怒火也只好被强行压了下来。

  他狠狠将手机随手一甩，撞开众人一头栽到铺上。

老大瞟了他一眼，道："没事了，都睡去吧！"

等各人都就寝后，我本想去安慰一下帅帅，可他却不领情，一脚踢开挡路的板凳，跳上床，用毛毯死死裹住自己。

看看手机，已经快４点了！明天我还约了同学谈事情，下午还要处理一大堆事呢！此时我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一倒下去便昏昏沉沉，云里雾里了。

  寝室外夜阑人静，寝室内打鼾声高一阵低一阵。习习凉风，像个碎嘴婆婆似的在人耳边絮语不休，树欲静而风不止......

朦胧中，我好像看见弟娃在向我招手，那是一条四周空旷的马路。他正站在马路中间对着我笑！他脸在我眼里逐渐清晰起来......

说起弟娃，自从他离家外出打工之后，我就一直收不到他的音讯。此时的他，还是那么清秀可人，和小那会儿一样，像个姑娘。

  "啊--！"

  就在我迈步奔向他的时候，一辆重型卡车卷起满天阴霾，风驰电挚从他身后驶来！

  "阿悦，快闪开！！"我惊声呼喊，可他似无所闻，仍站在马路中央笑着朝我招手！

  转眼间，卡车如一匹猛兽无情地扑向阿悦，在一刹那将他吞噬在了汹涌的黑浪中，无边的黑影如暗潮澎湃的骇浪，席卷了整个世界，并随着阵阵轰隆声，铺天盖朝我袭来！！！

"啊--！"我浑身猛地一抽，凭空一脚狠踹出去！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摧心折骨的疼痛，噩梦在瞬间被击碎，脚上的疼痛如芒刺般，根根椎刺到我的心，我咬紧牙，双手死死掐住脚杆。天啊！不会骨折了吧！

   骄阳似火、赫赫炎炎，翌日的阳光依旧那么毒。

   我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来。金灿灿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一个意念突然闪入我的脑袋--弟娃！

  我茫然失措睁大双眼，一切如旧。还好，原来一切都只是个梦！这梦就像是一个挥之不去记忆，让我心有余悸。

梦，实在是太乱，我唯一清楚记得的只有我的弟娃--阿悦。我上大学的这两年，几乎没和他联系过。他孤身一人背井离乡去了S市闯荡，也不晓得现在情况咋样。

  不知怎的，想到这儿，我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失落--我可以在这儿安心地念书，过着有说有笑的校园生活。而他呢？一年前就退学远赴他乡，自谋生路。小时候他常受欺负，促成了他特别要强的性格，事事都不肯认输。这次离家后，就再没回来过，也没主动和爸妈联系过，我心里越想越不安，不管怎样，也该打个电话回家问问了。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我径直去了学校银行旁的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妈，您还好吧？"

"好，好，阿辉，你读书读得咋样了？缺啥不？"

"妈，我啥也不缺。爸呢，还好吗？"

"都好，都好，可是......"母亲好像哽咽住了。

"咋了？"一种不祥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阿悦他......"

"弟娃？他回来了吗？"

"嗯，回是回来了，但是出了车祸，腿骨折了......"母亲鼻音渐重。

   "咋会这样？严重不，医生咋说？"我心急如焚，恨不得纵身穿越电话，马上回家。

"你别急！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医生帮他接了骨，说只要休息得好，个把月就能慢慢康复的。阿辉，你......不要担心了，好好读你的书，可别耽误了正事儿，啊？家里还有我跟你爸看着呢......"此时母亲反而压抑着痛苦，安慰起我来。

我的心在隐隐作痛，眼里不知不觉蓄满了泪。我迅速用手摸去眼泪，继而又和母亲说了很多知心话......

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在考虑自己是否该回去一趟，看看爸妈及弟娃。

太阳已经变得暗红，转眼已经是下午6点过。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寝室，"砰！"地一声踢开门。

众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愣住了："你们--"

"阿辉，你来得正好！"谭四直朝我招手："后天明启生日，你说咱们怎么替他庆祝？"

我一头栽到铺上，满面倦容地摇头说："你们继续，我先躺下，今晚不吃饭了......"

"他又咋啦？"小杰悄悄问谭四。

谭四朝众人做了个鬼脸："我咋晓得？肯定受打击了撒，呵呵！"

"扑哧--！"小杰忍俊不禁。

老大瞪了谭四一眼，站起身道："都吃饭去吧！"

"可明启还没回来呢？不等他啦？"谭四问。

老大道："谁晓得他啥时候回来？不等了，要么你后天再单独请他，如何？"

"就是！大家都听到了啊，后天谭四说请我们搓一顿好的！帅帅，噢？"小杰一边附和，一边朝帅帅使眼色。

"有你啥事？要请也轮不到请你！"谭四转头问帅帅："去吃饭不？我们走了啊！"

帅帅显得很消沉，一言未发，只是一个劲儿看自己的手。看来他还真和明启较上劲儿了，一天下来不见他们打个照面，最后，几个要吃饭的都出了寝室。

也不知啥时候，我一觉醒来了。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我眯着眼看了看手机--已经凌晨１点过了。可能是因为最近两天没休息好，这一觉竟睡了７个来小时，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长眠。

弟娃！--一种不安的心绪突然涌进脑海。心里所有的烦恼、焦虑如惊涛骇浪般在翻滚，我渐渐感觉浑身僵硬，冷汗直冒，心中有无限恐惧。

我的耳边又依稀泛起那阵似曾相识的争吵声！为什么又是我？我为什么不一觉睡到大天亮再醒？为什么我偏偏要在这个最令人窒息的时刻醒过来？

争吵声照旧，越吵越激烈，也越来越靠近３０４寝室。咋办？今晚老大不可能再起来抓贼，恐怕现在全寝室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片黑暗中提心吊胆、倍受煎熬了。

声音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跟着越来越紧。我死死捂住嘴，生怕被吓出声来。那声音飘到了我们寝室门口就似乎再没有前进，它飘忽不定，若即若离。我渐渐感到自己浑身早已失去知觉，抓住毯子的手心冷汗直冒，大脑含糊不清，我实在太累了，也不知啥时候竟又昏睡过去......

清早，我被小杰叫醒，在他的强拉下我懵懵懂懂起了床就往外走，但刚走两步就一头撞到老大身上。我猛地睁开眼睛。老大正看着我："怎么，昨晚没睡好？"我点点头，绕过老大去拿洗脸盆和毛巾。

谭四忽然跳到我旁边，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明天明启生日，你把手上的事先放一放，下了晚自习我们去吃夜宵，我请客！"

我转头看了谭四一眼，道："明启知道不？"

"不知道，今天就是要去给他说这事儿，顺便去学校那家新开的夜宵店订个位子。"

"哦，那明天再说吧。"我拿着脸盆出去了。

这天我出奇的忙，除了日常课程外，还要参加优秀干部评议，下午还有一场系里组织的辩论会和一些琐事。我尽量把这两天的功课赶着一并解决，明天也好陪明启玩个痛快，一眨眼功夫一整天时间就这么弹指而过。幸运的是，忙碌给我带来的极度疲惫胜过服用任何安眠药，我终于安稳地睡了一整晚。

当楼道口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时，我渐渐睁开双眼，天已经亮了。今天是明启的生日，迟点儿我还得和谭四他们一起出校为明启略备薄礼，晚上也好和兄弟们痛饮一番。

今儿天气凉爽了许多，也许秋老虎已经过去了吧。气候变化陡然，使我一整天都略感疲倦，鼻音浓浓的，鼻涕不断。下午跟着谭四、小杰出校一趟，耗了大半天，跑了几条街总算有件像样的礼物让挑剔的谭四点头了，我们提着包装精美礼品盒又飞奔回学校。

太阳已经渐渐西下，黄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去上晚自习的学生们抱着书本，穿过小径上匆匆想教学楼驶去。

一轮残月悄无声息地升上冷冷清清的夜空，仿佛将似幻似真的天幕镶划开了一牙深深的痕迹。迷迷流云盖不住它的皎洁，月光静静地泻下冰一样的银辉，凉风路过卷走一蓑落叶，两只野猫纵深相继横穿而过一头栽进小径旁的暗丛中，无影无踪。校园小径上又冷又清，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我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碰到了消失了一整天的帅帅，他手中抱着两本书，笑着朝我走过来："嗨！还好碰到你，他们呢？"

"你跑哪去了，从早上起床就没看到你。"我问。

"呵呵，一会晚上再说，李明启呢？"他还是那么神秘兮兮。

"肯定去晚自习了啊，我们约好一会儿楼下碰面，先去上晚自习吧。"我和帅帅一道走着，聊着......

路过厕所时，帅帅说他要上个厕所，叫我在外面等会儿。他今天好像特别开心，与前两天与李明启闹矛盾后的沉默寡言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都黑透了。我在厕所外面来回踱着，足足等了他十来分钟但也不见人影。

从他进去以后，大家都忙着去上晚自习，既没人再进过那间厕所，也不见人出来。我急了，朝厕所里喊，但见回声阵阵却不见任何回应，一种不安油然而生。

我开始茫然无错，是不管他自己就这么一走了之，还是进厕所一探究竟？挣扎的内心由不得我多想，最后还是情不自禁地闯进了厕所。

厕所里暗光熹微，一片沉寂。并排的小便槽前空无一人，我一边喊一边推开每一间隔门，帅帅没有在厕所，难道他早就离了？不可能，我一直就在门外，就算我没注意，他出来也一定会喊上我，这到底咋回事？我实在想不通，只听自己心跳的声音此起彼伏，恐惧的影子压得我虚汗直冒。

"ゥまぁひの......"

什么声音！似曾相识的争吵声为何在这个时刻浮现耳际？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豆大的汗珠从麻木的头皮接连滑下，我摒住呼吸，整个人僵住了。我不断安慰着自己，不顾一切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似乎变得空旷无际，蝉鸣草动声统统都归寂在那一刹那，空气中弥漫着一片阴霾，断断续续的水龙头滴水声还在继续，滴滴嗒嗒，每一滴都让人心惊胆颤！

我头脑中一阵蓦然，如被雷击一般，在撕心裂肺的争吵声中，我身后那扇隔间门缓缓打开！我紧闭双眼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劲儿挣脱恐惧的束缚猛然转身，争吵声还在继续，那扇隔间门也跟着来回扇动，里面打起来了吗？是谁？！我不顾一起伸手猛推开门--"啊--！"我愣住了。一道强光如决堤的洪水，倾巢射出。我瞬间傻了眼，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我的心脏在僵化，两颗充满血丝的眼球目不转睛地盯着隔间内那个披头散发，身上笼着一块脏得不能再脏的烂布衣衫，笼罩在一袭阴冷怕人的绿光中瑟瑟发抖的身躯！他像是在笑，活像古装剧中那些冤魂厉鬼，阴气逼人，让人不寒而栗！

支撑我身体的双手如两根快要倒塌的房梁，失控地抖着，呼出来的气息似乎也跟着浑身潺潺发抖。他开始缓缓转身，我看到他的下肢是空的，宛如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布袋木偶，他正缓缓朝我转了过来，一袭长发如一罩浓密的纱罩将他的头盖地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我根本就看不到他的脸及表情，但我感到他在笑，他咧开他那血盆大口在朝着我笑！

"救命哇--！！"不知哪来的力量，随着一声绝望的呼救，我连滚带爬从地上爬起，像一只无头苍蝇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顾一起冲出厕所，埋头一路朝教学楼冲去。

第一教学楼的3103室是我和帅帅常去的一间自习室，我气急败坏地撞开半遮半掩的教室门，就像经历了一场长途马拉松，筋疲力尽地倚在门上，呼吸急促得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在众目睽睽下，我不晓得该如何下台了。

帅帅居然已经在自习室里了，他见我如此狼狈不堪，便过来问："怎么了？刚才--"

"还说！咋不等我？！"我不等他把话说完也学着李明启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帅帅楞了楞，委屈地看着我，为自己辩驳道："怎么是我不等你了，我出来后就没看到你，我还到附近找了一圈呢！以为你一个人赶着去上自习了，我才跟着上楼的！"

"胡扯！"我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横眉怒目地盯着他，几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

"别吵，现在是晚自习时间，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要吵就出去吵！"一个男同学不耐烦地对我们说。

我瞪了他一眼，随便找了个座，坐下就蒙头大睡，现在哪还有心思看书，脑子里懵懵懂懂的，管他妈那么多！

晚自习结束后，已经10点过了。谭四今晚十分活跃，李明启挽着她的女朋友也笑得格外灿烂，他硬拉着老大和谭四，声明：就算其它人都醉得不行了，只要他不醉，老大和谭四就要陪他喝到天亮。老大豪爽地答应了，谭四也不好推诿，只得答应。就连酒量最小的帅帅竟然也鼓起勇气誓言今晚要舍命陪君子，和李明启干到底。

李明启今晚高兴极了，也朝帅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一切和好如初，可把帅帅乐得。大伙儿士气高涨，笑着、闹着走过操场，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也似乎从来都没有如此团结过，夜空不再孤独，星星也亮了许多。

在夜宵店，李明启突然拿出一跟金晃晃的镯子送给她女友，我们大家都为之惊讶，那根金晃晃的东西，如果是真金打造，少说也有100K，就连他女朋友也感到吃惊，瞪大眼睛看着这根金镯子。

镯子的外表十分粗糙，布满点点杂质，看上去和现在首饰店里琳琅满目的金器玉石实有天壤之别，给人一种遥接万代的沧桑感。

"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玩意儿？是送我的？"李明启动女友问。

"我送你？"明启顿生疑窦："这不就是你的吗？"

"我的？"他的女朋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摇头道："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当我家是开古董店的啊？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我戴过这样的镯子？凭什么就认定这东西是我的？"

明启继续说："前天你给我送礼物过来的时候掉的呀，你忘了？我们在凉亭分手后不久，我就在你坐的石凳下面发现了它，不是你的呀？"

    他女友再次摇头否认："也许是别人先掉在那儿的呢，反正我真的没有这样的镯子。"说着又接过那根金镯子仔细端详着。

老大开始坐不住了，拿起酒瓶，将瓶嘴抵在坚硬的大牙下向上一翘，瓶盖"砰"第一声被撬开。老大吐掉瓶盖，道："喂！要扯回去慢慢扯，开干了、干了！"

谭四也抓起酒瓶，兴奋地附和道："就是、就是，天上掉得，地上捡得，你们这叫一点水滴在香头上--幸运，这种好事儿咋不让掉到我头上呢，嘿嘿......来来来，大家举瓶，干了！干了！"

李明启的女朋友斜兜了谭四一眼，嘲讽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然今晚让你回不了寝室！"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嘿嘿。"谭四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老大的肩，道："这儿还有个千杯不倒的在这儿镇堂哩，你先把他搞定再说"

"来，谁怕谁！"李启的女友夺过李明启手中的酒瓶，十分豪爽地咕噜咕噜喝起来。

"好！不愧是女中豪杰，配得上咱明启，干！"老大拍案叫绝，酒瓶早已迎了上去。

一夜疯狂，使大家都心醉神迷，整个校园都被宵夜店的霓虹彩灯渲染得似醉非醒。我们说着唱着，老大、李明启只管一瓶一瓶啤酒地干，谭四被排挤到一边却还不甘示弱地叫嚣着，他硬把自己的酒瓶插到老大和李明启中间："好，今儿个......我们不醉......不归！"

我在旁边傻傻地看着他们三人玩命似的火拼，又看看帅帅，他早己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了。不晓得为什么，我特别想笑，只有小杰和李明启的女朋友还在热火朝天地吃火锅。

也不知到了啥时候，我们才相互掺扶着缓缓朝寝室驶去。是瘦门卫替我们开的门，一番唠叨的训责后，好不容易才把瘦门卫打发走。我和小杰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老大他们挨个弄上床，之后大家都筋疲力尽，也懒得去洗漱，把外衣一脱倒头便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李明启正从上铺往下爬，动作十分迟缓，嘴里似乎还喃喃念叨着啥。当他拖着疲惫的脚步经过我身边时，我终于听清楚了他嘴里在嘟哝什么："我来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嚓！嚓！嚓！"一声声刺耳的拖鞋声渐渐朝着厕所方向远去。我浑身不啻一震。他大概是起夜吧，没啥大不了！我竭力安慰着自己。

走廊外忽然有人说话--又是那该死的争吵声！一个情景如闪电般闪入脑海，那个阴森恐怖的死囚恶灵，一个意念充盈着我的大脑--危险！厕所里那一幕冷人战栗的情景不断在脑海中重放，我就像身处于水生火热中，浑身上下汗流浃背。

突然有人哼哼了一下！虽然是轻轻地一声，但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一击，震得我浑身麻木，摧心折骨！我缓缓侧过身，感觉眼前有道白光晃来晃去，刺得我眼睛睁不开！是谁在玩手机吗？是小杰吗？

我好像听见窗外传来一阵阵顽童的嬉笑声......是那片树林！那是在小时候，我和弟娃及一帮小孩儿常去的后山鱼塘，那儿非常偏僻，最适合小孩儿捉迷藏，一玩就是大半天--"仆！仆！"林间的奔跑声不绝于耳，我感觉自己的脊梁一片冰凉，可我就是睁不开眼，只听得耳边忽远忽近浮现着弟娃阿悦的声音："啊，哥，呜呜呜......"--就在这一刻他被人按在地上"叫你耍赖！叫你耍赖！！"五六个邻家小孩正嘲弄着他，欺凌着他，"啊，哥--！"--他在叫我，就在这一刻弟娃在叫我，叫我去救他！完了！我的眼前为什么一片漆黑，就在这一刻，"啊，哥！！"--（阿悦，我的眼睛。）完了，我的眼睛，快看看我的眼睛，还是睁开的吗？完了，我瞎了吗？天--天--（阿悦、弟娃，我睁不开、起不来。）天--天--一切都完了！谁！那个黑影是谁！别再靠过来！滚开！别靠过来--"啊，哥，呜呜呜......"，"叫你耍赖！耍赖！！"--我动不了，我叫你别过来--"啊，哥！"，"叫你耍赖！耍赖！！耍赖！！！""哥，呜呜呜呜呜呜......"--天--天，（弟娃啊，哥的眼睛瞎了）。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刻！瞎了，完全瞎了--天--天--天--看不见了--别过来！都给我滚开！！！

   "醒醒！快醒醒！"有人在用力拍打我的脸，我猛地睁开眼睛，渐渐进入眼帘的是老大那张满面哀容的脸，"咋......咋了？这是咋了？"我一头坐了，感觉身体特别的沉。

"明启......他死了！"

我一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切都恍如隔世，我只愿相信这只是一场可怕的梦，哪怕是一场让我肝肠寸断的恶梦！

外面非常嘈杂，像是聚集了很多人。我迅速穿上拖鞋不顾一切冲出去，竭力拉开聚众的人，在老大的协作下终于挤到了人群中央，我惊呆了，心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李明启脸色惨白，地静静躺在那儿，左脚那支蓝色塑料拖鞋在离他一丈距离的地方倒爬着。齐膝的短裤，上身还赤裸，正是明启昨晚睡下时的样子！他瞪得鼓鼓的双眼似乎在极力传达着他临死前饱受的种种煎熬，我深深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与悲惨！

瘦门卫站在中央指手划脚地维持着次序，他提着高嗓门冲围观的人群喊道："都给我退开！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学校已经打了110，警察马上就来，都退开，不要破坏现场！"

"不--他没有死！没有死！！"站在一旁的帅帅歇斯底里地冲瘦门卫吼道。这一句声如洪钟，完全不像平时的帅帅，瘦门卫也愣住了。

帅帅满腔激愤冲到明启旁边，缓缓蹲了下来，颤抖的手慢慢伸向明启的脸。

"你干啥......"瘦门卫一把逮住帅帅伸过去的手，然而却被帅帅强硬地甩开。他用异样的眼神瞟了守门为一眼，跟着低下头黯然神伤地看着李明启。

我和老大立刻将瘦门卫拉住，老大向他使了个眼色，瘦门卫也渐渐平静下来，周围吵杂的人群安静了许多，每人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谭四双眼红肿，激动地冲帅帅吼道："起来，别碰他！他已经死了！"

帅帅这时脸一白，劈手一把推开谭四，狠狠地瞪着他："滚开！"谭四随机被小杰拉住。

帅帅右手从裤兜里缓缓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细长小盒子，在众目睽睽下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装着的竟是一只小巧精致的手机，是今年最新的款型。

他将手机轻轻送到李明启的手掌中，双手死死握住李明启的手，浑身不停颤抖着。

此刻，周围安静下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们，小杰和谭四泪流满面。我不断用手拭去眼睑下源源不断的泪，老大蓦然地站在那儿，面沉似水，他的眼眶从来没有那么红，那么肿过，瘦门卫低着头，默默无语，此时的感受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似乎所有的感情都交织在这无声胜有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