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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 约 首先我要告诉你,这个故事是真的。 这个故事真到我已无法将自己感受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落到纸上,因此我省略了很多细节,尽管我知道那些细节如果我一并讲给你听,你能陪我落下泪来,但我仍旧封存了它。为了我要讲给你的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为我自己,为我们曾经的那一代人。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那种体验——那绝不是惯常的那种——大漠风高,风沙扑面,你的衣袂飞扬,你倒提断剑,目光凄绝:“十年后,今天,我再来找你!”十年的相约将你的一生都变成一种气氛。 大二的时候,教我们历史的是一个叫楚琪的女孩,名字听起来就很历史的样子。楚琪每天一袭牛仔秀发飞扬,青春的脸上你很难寻历史的踪迹。可是楚琪的学问是做得很严谨的,对很多历史人物的评判都很独到,有时候又调皮得可怕——有些历史大事经她的一番点拔,竟可以完全是另一番样子,她的论断又精辟得令你匪夷所思。 楚琪是那种很容易就被人喜欢上的女孩子,上她的课对于我们大二的一些傻呆呆的大男孩和大女孩来说,简直是一种痴迷。我们那时候正是每天抱着吉它做痛苦状无病呻呤的年龄,所以很容易她就成了我们的朋友。在圈子里她便全没了老师的样子,偷吃别人的饼干,强占我们男寝室好不容易才洗净的床单的事时有发生。 我们有时发誓不和她玩了,可是几天后便象被绳牵着似的去了她窄小而温情的寝室加画室(她还画得一手好画)。这时你会惊讶地发现她早已在餐桌上备了水果和几道她烧的小菜,倚在床头那样得意的笑着。 我们上大三的时候,楚琪已拿到硕士学位。一天晚上,楚琪约我们去她宿舍,男男女女我们去了十几人,我们惊讶地发现室内一片狼藉,地中间放着一箱啤酒。楚琪依旧一袭牛仔,只是脸上少了霸气换上温情。她打开了一瓶啤酒:“弟兄们,我看咱们得就此别过了。” 后来我们知道,楚琪一直暗恋着一个大学同学,那男子叫程诺。也是我们东北人,家住密山与楚琪同乡,是个发誓要走遍千山万水的独行侠,想来一定很出类拔萃。只是程诺太优秀了,我们的楚琪就只能一直缄默着。可不久前程诺去长江源头漂流时,摔断了腿,成了残废人被送回了老家。 “机会来了。”楚琪竟是一脸的狂喜:“不会再有我这样的女人去守她一辈子。” “可你马上就评上副教授了?”我有些激动。 “做副教授对我来说顺理成章,但我会遗憾一生的,泽西。” 送楚琪那天去了很多人,学校的校长书记,一直惋惜连连。我们靠不到近前就远远地望着,火车马上要开了,楚琪挣开人群向我们跑来,飞快地拥着我们十几个人给了每人一个吻,转过身立定:“十年后,今天,去我家,我要看到五个博士,两个作家,三个成功的商人!别让我失望,人不信不立,十年后,今天!” 这十年里,我们每人跟楚琪都没有联系过,我知道,我们都守着那十年前的相约。你要知道,背负着一个诺言活是一种什么滋味,这十年里,真的有三个女同学成了博士,她们的名字是:妤、雅、静;有两个男同学在深圳做了自由撰稿人,他们是:铮和军;还有一个生意做得很大但瞎了——就是以前我给你们讲过的阳。 今年四月份我们这些人就已经开始筹划这次相约,什么行程,什么礼物都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就在我们设计一场历史性的相约时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接到了一封信,信纸已经泛黄,上面是清秀的楚琪的笔迹(很多的原因,不能刊发这封信了,见谅)落款却是1998年9月6日。 信是楚琪弟弟寄来的。 楚琪死于家中,致她命的是一双丝袜。三毛一样的楚琪在程诺得白血病身故的三个月后安详地死于家中。 楚琪信上说:“没能盼到相约的那个日子,那就让相约变成一种激励吧,我爱你们真的,去延续我的生命吧,别哭,我的死是无憾的。” 铮、军、妤、雅、静还有瞎了的阳都沉重地去赴这场生命之约了,我没有去,我知道我是无法面对曾经活得那么认真的人的。我不去,楚琪在我的记忆里就仍旧是鲜活的。 文末我只想说一名话:想做的你就去做吧,别总以为还有机会,还有漫长的一生供你挥霍。生命从来都是充满了神秘的偶然,只要你做了,哪怕明天你就死掉了,但你一定是无憾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