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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老人的苦与乐
============================================== 一家三位百岁寿星 =============================================== 8旬保姆服侍百岁寿星精通四书五经擅长烹饪
=============================================== 采访对象:王金凤(真名) 年龄:110岁 身份:武汉最高寿者 采访时间:9月18日 采访地点:青山热电社区王金凤家 (110岁的王金凤老人是武汉目前最长寿的人。来到位于青山热电社区的老寿星家,老人的媳妇告诉我们,寿星正在自己做饭。阳台上堆着柴火,老式的炉子和炊具,矮小清瘦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熬粥。她是一个喜欢自给自足的人,媳妇指着阳台告诉我们,老人担心自己百年之后那些宝贝家什会被扔掉,于是每天陶醉于自己做饭的快乐。 王金凤的老家是湖南衡阳,1957年随小儿子来到武汉,一直乡音无改。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的语言沟通很困难。刚好,王金凤的小儿子,73岁的万孝义回家了。于是,他就成了我们谈话的“翻译”。) 童年,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 1893年9月,我出生在湖南衡阳的一个小村庄里。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弟弟。父亲去世得早,父亲去世后,母亲打我就成了家常便饭。所以我的童年,不仅要受着当时饥饿的煎熬,还要受着母亲巴掌和棍棒的考验。 以至于我五六岁时,常把火柴随身带在身上。我有时真想一死了之。但是,往往这种想法一冒出来我又赶紧按了下去。因为我想着我下面还有弟弟,我死了,弟弟就没有人带了。母亲一个人又要种田,又要做饭带孩子,不容易。我还是活着吧,再难也得活着。 虽然母亲对我不好,可是我很能理解她。这种理解用了我一生的时间。我很明显地感觉到母亲不喜欢我。上十岁时,我听懂了我们那里流传的一句老话:女养不了娘,沙做不了墙。母亲的重男轻女思想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那种社会,那种环境,大家都是这样。 (王金凤已经老泪纵横。她拿出卫生纸,一个劲地擦拭着眼睛。) 从小,我就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这种感觉最为明显。每次都是尽着哥哥弟弟们吃,他们吃剩下的才是我的。我们那里吃“捞饭”,饭是用米或者杂粮加上水煮成的,年成不好,为了压饿只好将饭煮得像粥一样。哥哥弟弟们把饭捞得差不多了,才是母亲和我的,到了我去捞的时候,常常只有清汤寡水了。我注意到母亲每次也没吃什么,我对母亲怨恨的心就是这样淡下去的。她一个女人带着我们也不容易,不仅要应付生活的艰难,还要应付别人的碎语。她有气,有火,不往我身上出往哪里出呢? 中年,我失去了丈夫 19岁,出落清秀的我被说给做小商贩的万家。万家是个大户人家,虽不是深宅大院,也算得上我们那里的富裕户。嫁过去后,我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生活。加上丈夫对我又很好,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所以一度我真的觉得是在蜜糖里过日子。嫁人真的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因为没有人能望见以后,所以有时候又是一种赌博,你永远不会清楚,命运会在哪一处来一个大的转折。 (靠近王金凤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米酒坛子。那是她的最爱。王金凤的儿子问我们要不要尝尝,七十多岁的老人流露出对有一个能干老妈的骄傲。) 我接连为万家生下了一儿一女,到了36岁那年,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时,丈夫的肺病却到了吐血的地步。我一方面要保住腹中的孩子,一方面又要照顾生病的丈夫。那时,我深深地知道丈夫就是女人的天。病中的丈夫常常猛烈地咳嗽,喘不过气来,有时候他就用那瘦得干枯的手握住我的手,千言万语都在里头了。我是个文盲,一辈子没有文化,那些日子里,却好像能读懂他的话似的,他是为我和孩子们以后的生活担心。 1929年8月,肺病还是把我的丈夫带走了。12月,我生下了我最小的儿子。那些日子,我的眼睛都哭肿了。可是,哭有什么用呢?大孩子要上学,小孩子要吃奶,更难的还在后头。 不久,婆婆家里人就开始逼我改嫁。 夜是那么的长。孩子们一个个都睡着之后,我就回忆起我和丈夫在一起的一点一滴。直到最寻常的也成了最珍贵的,所有的不好都变成了好,我才枕着孤独含着眼泪睡去。白天的时间总是充满了含沙射影。丈夫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一笔遗产,叔伯们见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人撑腰,就打起钱的主意,于是就动脑筋逼着我改嫁,我一走,钱就自然落到了他们手上。 三十多岁,正是女人的好年纪,明知道婆家是牢笼,我却不忍心离开。除了世俗的压力,我更是舍不得我的孩子们。特别是我最小的孩子,他甚至没有看到他父亲长得什么样,如果再失去母亲……舍不得儿女害自己,从此我作为一个女人的大好年华,全给了我的三个子女。 为了能够和自己的孩子们在一起,就是三天两头被婆家人打得头破血流,我也留了下来。最艰难的时候是冬天里,我们都只有单衣穿,四个人围着火盆烤火。带给人温暖的柴火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啊,所以即使现在我也不让我的小儿子扔掉柴火。每当我点燃柴禾的时候,我的思想也仿佛回到了好多好多年前。那些日子是苦,却是我的年轻时光。 一个女人总是需要支撑的,丈夫虽然离开得早,但是为了能够和他在世的感觉一样,我专门花了三十银元另外买了靠近山的房子,把他埋在山上,让他能够看到我和孩子们。无论生活有多大的苦,无论我有什么委屈,我都会跑到他那里哭一场。这种感情也许是虚幻的,在我却是那么地真实深刻而难忘。 晚年,我享儿孙福 我的幸福生活是儿子带来的。1957年,我随小儿子从农村来到武汉。换了一个环境,人生好像又重新开始了一样。城里的楼房,城里的车,这些都是我从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其实那时我心里也不是完全地开心,我的大儿子被国民党抓壮丁时抓走了,好多年了一直没有消息。再大,他也是我的孩子啊,我的心为他牵挂着,但是在小儿子面前我从不表露出来,只是每天开开心心地,尽职尽责地帮他带孩子。是生活的磨难练就了我的忍受力,再大的苦我都宁愿自己咽,因为我是孩子们的妈。 直到七十年代,一天政府给我送来抚恤金,我才知道,我的大儿子牺牲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每个月的那一天,当我拿着那笔渐渐增加的钱,我都会忍不住要偷偷地哭一场。那是我儿子的骨头钱呀!是的,我觉得光荣,但是这份光荣,对于一个女人,对于一个当妈的来说,又是多么地残酷。 (王金凤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无法忘却我的这个儿子,总记得他离开家的那天对我说,妈,等我,我要回来的。我一直在等他,可他却再也回不来了。失去大儿子之后,我把子孙满堂看得更重了,家里人谁要有个什么三病两痛的,我就着急,我老了,着急的时候只会哭。 今年,我七十多岁的女儿也走了。女儿一直在农村,我们母女很少有相聚的机会,可我一直很疼她,打心眼里疼。我也是打做女儿过来的,小时候因为是女儿身受了不少罪,对这个女儿我一直是呵护着。没想到她也走在了我的前面。我当然少不了又哭了一场。 (百岁老人的回忆浸在眼泪中。) 生命中已经有三个最重要的亲人离开了我。我不觉感到活着的孤独。虽然小儿子小儿媳和他们的子孙对我非常孝顺,可是那种孤独是难以排遣的。有时候我也想,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我要什么有什么,既然老天给我规定的粮食我还没吃完,我接着吃就是了。 是的,我会好好地活着,为了我的儿孙们。高兴的时候,我会哼哼湖南小调,身体也有病痛疼得受不了的时候,我也会睡在床上小声地叫唤。我是一个随性而开朗的人。虽然眼泪流得比一般人都多,但是对事情想得很开,也许是经的事比别人都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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