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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我渴望听者 今天是仲秋,不知道该不该讲这样一个故事给您,只希望您知道,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地方,有那么人需要帮助。 ----题记 我清晰地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朋友离开了我,当时我就已经痛苦地觉察,这是那种怎么求也求不回来的离去。秋日的高阳勃刺刺地照得人很孤单,秋风将他的长发弄得很抽象。那一刻,那个场景,那个特定的姿势固执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很多年。他走的很远,一直我没有见过他,他所留给我的所有东西,只有在我床头悬了十余年的他的清秀的字迹: 网,残缺的完整 完整的残缺 撒下去,水,因网的残缺 而回归原处 拖上来,鱼,因网的完整 而再劫难逃 不要害怕残缺 不要固守完整 那个秋天的故事,一直很缠绵,秋风乍起的日子如一张洁白的纸,能让你写不完一生的心事。我的这个朋友叫顺,学哲学的。他离开我们实在只是为了逃离一场爱情,今天我已经不再想去叙述那场爱情。因为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爱得轰轰烈烈,事实上我们都在重复前人的故事。但是,就是为了一场那样的爱情,顺走了。其实在顺走掉之前,我们就有预感,依顺的个性,他如果不走掉,他一定会死掉。对于他选择走开,我是很庆幸的。 十年里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只有些零碎的传闻,我不去揣测它们的真实性。只是有时夜里醒来,点上支烟,我发现自己很想他。 9月3日,我因为公务只身赶往贵州一个叫凯里的地方,白天把公务忙完,回到旅馆时,我发现我很沮丧,部分原因是那里不停地下着雨,那雨让我焦虑。整个晚上我的心情糟透了,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时,电话铃响了。 我拿起听筒,天哪。 第二天仍然有雨,上午八时,我已在一辆跌跌撞撞的公共汽车上,这辆破车的目的地是一个叫龙田的地方,龙田距凯里100多公里,我到达龙田时,居然是下午4时了——你永远住北京城里,对这种概念肯定是模糊的。然后我去龙田中学。 龙田中学的校门是竹子搭的,远远望去,整个儿一新龙门客栈。飘扬着的红旗上面写着“龙田中学”四个字,红旗下面,那推着平头,一身布衣,微笑着的,是顺。 我把那个瘦弱的身躯揽在怀里,真的,这时我理解了一个词汇的意义:百感交集。 拉着我的手,顺请我去他的龙田中学,教室、操场、宿舍乃至厕所。这时我发现顺变了,刚毅的顺面对他学校简直是柔情似水。后来我们去了他家,他的家住在半山腰。典型的苗族小木楼,迎接我们的是顺的妻子,一个漂亮的苗族妇女。 “我的死党,泽西,这是我的妻子,纯。”顺介绍说。 苗族女人用纯粹的苗族礼节问候我之后,有些惊讶地望着我们俩拉着的手,意识到的时候,顺望着我笑了。 在顺的小木楼上,我们喝了很多酒,天懂事地晴了,夸张地给了我们很多星星,把那个夜晚弄得很调情。 顺的故事不浪漫,顺已是龙田中学的校长,以顺的学历,顺的才华,他该成为一个学者,但满腹经伦的他今天做龙田中学的校长居然如此兴致勃勃。 这里很穷,学生交来的学费往往是几萎鸡蛋,一只羊甚至若干双布鞋。即便如此,顺还要经常性地翻很多山,费很多口舌去说服一些辍学的孩子家长,甚至央求他们免收他们的学费。这电影里的故事,随便拿来讲讲很好听,你置身其中,朋友,你无法知道那是怎样的滋味。 顺变得喋喋不休,一个孩子一个故事,他能讲好久,我发现,这时的顺早已忘记了我是一个想了他十几年的朋友,我发现他那么渴望讲述,那么渴望一个听者。 “有一件事我想求你,泽西。”顺沉重地望着我,眼睛里清澈得没有一丝通俗,我忽然发现我很想流泪。可怜的顺,清澈的顺,十年前你逃了,逃离了世俗,逃离了城市,当时我不知道对不对。但今天你仿佛一条没被污染的河流,那么清。此刻,即便你提1万个要求,我都会去做的,你知道吗? “你可以拒绝我,这不影响我们的友谊。”顺发现我在深思,不好意思起来,我知道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索性让眼泪流下来:“你说吧顺,任何事情,不要考虑我做不做得到。” 一下子顺兴奋起来,他初三的一个学生考取了凯里市振华二中,这是那里的重点中学,每年都可以考上几个清华、北大的学生。但这个叫兰媛媛的女孩无法负担并不昂贵的学费,已经放弃了。“我们这里的女孩都只能如此,初中毕业就只能回家务农,结婚,生子,再生子,一辈子就这样了。但这个女孩太可惜,我从家里给她拉回来三次,她英文考凯里第一,她考了620分。但所有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穷,她上不起。” “我可以见她吗?”我问。 顺笑了:“我就知道你没问题,泽西。” 第二天我见了那女孩和她的母亲,女孩一身布衣,清秀端庄,让我记住的是和顺一样清澈的双眸。我和顺一起陪她去了凯里,正赶上开学典礼,我看到兰媛媛望着徐徐升起的国旗,双手抱着校服,泪水涌出来,大滴大滴。 “你看山上那些木屋”,顺送我去车站,陪我在小路上走:“那都是苗民,原来他们都住在现在叫城市的地方,最终被汉人一步步赶上了高山。他们很纯朴,可纯朴不值钱,你回去,你能写,你该去告诉那些城市里的人,他们少吃一餐海鲜,少打几局保龄,就可以让这里的孩子们上学。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我问顺:“你的龙田中学校长要做多久?回来吧,和我在一起。” 顺笑了:“你现在是资产阶级,口气就象那个站在冬尼娅旁边的绅士,我宁愿在这寒风里修铁路。” 我握住他的手,:“顺,我只说一句,你的故事太闷,闷得我难受。” 顺使劲地向我挥手,像要挥掉什么:“你走吧,什么样的故事都要有人去讲。等我死了,碑文你来写吧,就说:这个世界不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只是匆匆路过。” 顺的故事我讲完了,今天是仲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这样一个故事给你听,我只是从来没象今天这样渴望讲述,渴望一个听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