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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本《监狱工作手册》正躺在我的办公桌上,它正盯着我。我就拿起翻到了其中我想看的那一页,可那一页上面的方块文字中并没有我要找的与我思想能相吻合的东西。 页面上的字很小,看得我眼睛里就象进了沙似的发涩,那小五号字体逐渐在我眼前象荧火虫所发出的荧光一样在闪烁。 他妈的出版商也太吝啬。我心底骂了一句。你节约了资源但却浪费了我的视力。 从脸上摘下那用细钢丝圈圈着两个凹透镜做成的能增加眼睛视力的东西。心里就想,这狗日的东西还真他妈的管用,一摘下时看什么东西就模糊了,它真能够把外界事物准确地落在我视网膜的深处,再通过视神经把外界事物传到我的大脑皮层,然后就把事物变成了我头脑中的事物。 我想,人类真他妈神奇的事物,什么东西也能发明,什么原理也能搞懂。 将那个能增加我视力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后,我用那个经常敲击键盘的附在我上肢前端的那些参差不齐的里面被两个或三个骨节支撑的肉棒中的第二根使劲地揉了揉脸上方那两个能将事物在头脑中再变成事物的窗口。 有点润润的东西从那窗口溢出,沾在那肉棒上。 我心里就说,你他妈的太不争气了,谁惹着你了。 这时,他就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仍摆弄着我那幅钢丝圈圈着的凹透镜,是用一块三厘米见方的嫩绿色丝绒布在摆弄,目的是想清除上面的尘埃。我没抬头,说了声,进来吧,门没关! 其实用不着我说这话,他也知道门没关的,只要不是白痴就知道门没关,门还开着一条缝呢!我说那话是多余的。 没等我说完,门缝里就挤进来一个穿警服的干瘪老头。这时我用力地抬了一下放在我脖子上有些沉重的头,并用左手把那个能增加我视力的东西戴在我脸上。我习惯于用左手,我听人说用左手的人一般都很聪明。所以我就锻炼我用左手,不怕人笑话,主要目的就想让自己也聪明起来。 我发现老头是一级警督警衔,警衔比我高。我才一级警司呢。那六颗白色的金星和四道白色的横杠在他两肩上闪着光。光象闪电,在我眼前一晃而过。 我尽管对他没有多大好感,说句不该说的话,时下全监狱的人对他有好感的没有几个。但是我还是礼貌地说了声:来了?我不能把自己弄得别人对我没有好感。 但那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含糊不清。我的上下唇被沾住了,缺少水份。 我就端起了办公桌上那个透明的玻璃茶杯。茶杯里那被泡得发绿的茉莉花茶水被我象饿婴吸奶般地狠狠喝了一口。接着又说了一个字:坐。对他我不想多说话,至少此刻是这样。 他就很拘谨地坐在我的面前。 深夜一点钟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的手机一般都在床边警裤皮带上别着的,很少让它单独行动。 听到手机铃响的时候,我就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这是职业所使然。 静夜下那铃声使得我的心一阵痉挛,莫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迅速从皮带上的那个皮盒子里拿出了那个会将别人的话传给我也能将我的话传给别人的铁壳壳。 接了电话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一丝不苟地穿好警服。拿起放在我书桌上的巡查记录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象心虚的贼。床上,妻子睡得正香。 我顺着职工生活区边的那条公路走了两分钟,这时监狱的大门就立在我的眼前。大门很威武,象一尊巨佛立在我的面前,使我不得不对佛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站在大门口,我就象大象脚下的一只小兔。仰头时,“辽阳市燕山监狱”几个苍劲的黑体字自觉地钻进了我的眼里。但却引不起我心灵的震撼。长期生活工作在这里,只觉得这里与外界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多了的只不过是高墙、电网与一群特殊的人罢了。 监狱大门一旁的岗亭里,一个值勤的武警战士就如雕塑似的立在那里,大门檐下的两个玻璃大灯拚命地发着光,却也只能照亮那么一小块面积。门边一株五十年代种下的梧桐树象一把巨大的伞竖在那里。风吹过,沙沙地响着的绿叶和着地上几片随风起哄的枯叶敲击着我的心,遥远的夜空中无星无月,黑得怕人。 这时从睡梦中醒来不久的我就发现自己穿着的警服有些单薄,我不自觉地将露在短袖警服外的前臂搓了搓,就象男性手淫者搓那种东西那样。 打我手机的那位领导此时就在大门的右侧站着。他在向我微笑。我却不知他在微笑什么,当领导的就应该是这样。如果他的动作下级能够轻易领会的话,那他就不是领导了。所以不是领导的都拚命地学领导莫测高深的样子,一旦有遭一日登上领导位置免得苍促。 我就抬起手臂向他挥了挥,后来又感觉不妥,他是领导呢。刚挥了一半的手又放下了。改成了用嘴。我就清了清嗓子:罗监我来了! 罗监就是打我手机的那位领导,也就是现在站在大门边的领导。其实罗监也就是姓罗的监狱长的简称。 监狱里的警察职工一般对监狱长都这么称呼:姓+监。就算你是姓强也好还是姓泰也好,大家照样称呼你“强监”或“泰监”。不过经常喊经常听也就习以为常了。 我就向那个立在大门边的管理着这么大个监狱的小个子罗监狱长解释。 我说我晚上加班写文件写晚了,就去睡了,一睡就睡得很沉,沉得让领导亲自打电话来,真不好意思。 我又继续解释:所以把晚上巡查的事都给忘了。 罗监就那么大度地一挥手,不过挥手的力度比毛泽东同志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向人民致敬的力度要小得多。他说:没关系,年轻人嘛。 当然罗监的大度我是从他挥手的姿态和嘴里吐出的音节组成的话里判断出来的。他心里是否真的大度那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不是他肚里的蛔虫,至少我这么年轻,还没练成成为领导肚里蛔虫的本领。 我们就例行公事地将工作证掏出,递给了值勤的武警战士,战士也例行公事将工作证看了看,又交回给我们,向我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随后按了一下岗亭边的红色按钮。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既机械又娴熟,没有两三年的锻炼肯定是达不到这番修为的。 监狱大门边那道只进人不进车的小门就哐当一声打开了。声音在夜风中显得很响亮。 我就和罗监狱长走进了那道门,当然是一前一后的,领导在前我在后,这是规矩。 身后又是一声哐当。随着声音的响起,我心又不自主地痉挛了一下。 【2】那个一级警督警衔的老头在我对面坐着,说了声,主任,我来报到了来了! 我心说:来了就好,你还来晚了呢,你该4号来,今天8号了呢! 但我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我要讲究领导艺术的。尽管我知道我在监狱领导面前是卒子,可是在卒子面前我还是个领导呢! 我嘴上就说,那欢迎啊你到我们办公室来工作啊。末了还真的笑了笑。 他也跟着憨憨地笑笑,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布满了他的前额。 看着那一道道皱纹,我那本来对他没有多大好感的心忽地一下酸酸的。 笑完,他小心翼翼地解释,本来我是4号来办公室报到的,但是组织说了,要我交完罚款后才能到办公室上班。 我不知道他所说的组织究竟是指某个人还是指某个部门。但还是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一万多元我一下哪里去找?他显得无奈地说。上半年我在政治处离岗学习期间我只发了生活费,工资没有了,还有我的小孩在读大学,正需要钱。 这几天找钱就耽误了报到的时间。 我忽然发现我先前对老头的没有好感此时已变成了一种同情。 其实以前对他没有好感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并没的得罪任何人,也包括我。我其实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家伙。我心底就这么骂自己。 他不就是出了个案子嘛! 老头还在继续说着,但我已经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了。我的思绪已经象一幅画似的在头脑中展开。 那老头其实也不老,老的或许是一颗心。那是长期在监狱里工作后留下的“后遗症”。 老头六十年代农校毕业,毕业后就来到了这所监狱。他也有过风光的岁月。就象现在我们这批年轻人一样。我在想说不定等我们这批年轻人到了他这般年龄恐怕还赶不上他呢。 我最终在展开头脑中的那幅画的同时还是说了话。我象大人对小孩似地给他布置了近段时间的工作。 他显得很卑躬,声音压得低低的,他说,今后还要请主任多多帮助,多多指导。 我忽然感觉到这个世界真他妈不是个世界! 他干吗要对我这个样子呢?论年龄,他是我父辈一代的人了。怎么会变得这样卑躬屈膝呢。半年到政治处的离岗学习怎么把他变成这么个模样了呢? 老头是去年才从科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那是大调整时退下来的。 上级有政策,五十岁以上的科级现职领导都得退居二线。于是,我等年轻一辈就这么上来了。现在监狱也提倡干部队伍建设要 “三化”即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我上来得很忽然,不知是符合“三化”中的哪一化。至今我还没有想明白。只不过自己来时爱好玩弄一下笔罢了。 老头从科长位置退下后就去了基层一线值班。老头做梦也没想到下到了基层就发生了那么大一个案子。差点将自己从警察变成了囚犯。 虽然没有变成囚犯,但却成了全狱的众失之的。大家都埋怨他,当然都是因为从自己的经济上受到了损失而产生的怨气。我也是个不例外的人。所以对他没有多大好感,在我们今天接触之前。 我象跟屁虫一样跟在罗监的后面往前走。 从监狱外围墙的大门走进来就进入我们的办公区。办公室楼前正在值班的也是个老头。其实这年头老的监狱警察都是从事一线或者是比较清苦的工作了。年轻的反倒在当领导或者坐办公室为罪犯整理减刑、假释等各种材料。所以老的和年轻的就有那么一股对抗劲,好象生来就是一局棋中的对手。在工作上往往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互不侵犯。 老的往往认为:你们这些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懂得什么叫管理?什么叫教育?犯人是狼,是虎,是豹,不能文质彬彬地进行管理。必须采取过硬的手段和措施来保证监狱的安全稳定,对狼的仁慈往往是对自己的残忍。年轻一代就反驳:你们这些老革命懂得什么叫知识?什么叫法律,什么叫依法治监?什么叫文明管理、科学管理?什么叫与时俱进?老一套早已过了时了!不能适应新世纪监狱工作的需要了! 当我和罗监在值班老头的眼前经过时,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眼里放出的光很奇异,似乎在说:这就是你们的管理方法吗?你们的管理方法如果行,为什么会出那么大的案子呢。 那目光刺得我生疼。 自从发生了那个大案之后,我们机关的就没有认真休息过一个晚上,当然是机关各科室的人员轮流进行巡查。不过基层的就更别说了。 半年来,这是我们监狱最艰难的日子。 就因为出了那个该死的案子,震惊社会的案子。 罗监因为那个案子的折腾,不到四十的他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圈。我跟在他后面。他就说,我们燕山监狱再也经不住那样的折腾了!象是对我又象是对他自己说。 一阵夜风吹过,我激灵灵地打了个颤:这份工作做着也是不易,对罗监,对我,对所有的监狱工作者来说都不易! 【3】现在我改变了对老头的看法是因为看到他那种被岁月折腾的苍老的样子。当然不是可怜,我们都是监狱人民警察,尽管论职务在目前我比他高,但是论警衔他却比我高,所以谈不上可怜。出现这种改变主要是因为我看到了他的今天也就着看到了我的明天,谁没有老的这么一天呢。 布置完他的工作,确切地说这项工作不是我给他布置的,而是监狱领导先对我布置了的,然后我就象一个传话筒似的将他目前要做的这项工作传达给了他。 领导这么做的目的不外是怕我太年轻,不会安排工作,所以他就事先为我安排好了,然后再由我去安排,我是傀儡?! 我没有过多地和领导计较什么,权利这东西很会折腾人,我何必为了权利去和领导争个什么高下呢,再说了,他也必竟是领导,我不可能在他给我布置工作的时候说,这是我们办公室份内的事,领导不必多耽心。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准确地说法是这么说了,我想,用不了两个月我就会从办公室主任的岗位上走下来的,因为我看到过我的一位同学曾经给我做了这么个榜样的。倒不是我想当这办公室的主任,我说过,权利这东西运用得好会使自己活得舒心,运用得不好会使自己累得一塌糊涂,不光是身体累,更累的是心灵。 我就按领导的布置将老头的工作作了一番布置。 完后,我就长长舒了一口气。为我,更为那个一级警督的老头。大案的发生把他折腾得够呛了,本就老的身体所以就显得更干瘪了。 先是检察院一直追着不放,不分白天黑夜地询问、调查。 再后来就是单位将他离岗学习,就在单位的政治处里学习。我说句与我这个共产党员和办公室主任身份不相称的有点反动的话,这哪里是叫人来学习,简直是折磨人,那么大岁数的人了,学习期间就去打扫机关的清洁卫生。好歹他也是一位监狱人民警察啊! 其实能够发生那么个大案,我的认为不应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我认为那应是当前计划经济模式下监狱管理与市场经济及改革开放不相适应的总爆发,他只不过是这其中的一个小小牺牲品罢了!我真的就是那么认为的。 所以在老头正要走出办公室之前,我就那么对老头说了句,叶叔叔你也别对那件事太往心里去,关键是今后的工作要好好干,要提高百倍警惕。 说完这句话,正准备往外走的他就在我办公室桌前回过头向我感激地笑笑。这时我发现了他那眼里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他走出我的办公室后,我还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我说不清此时我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但是我知道我的眼里有了一些湿湿的东西在蠕动,渐渐地爬满我的双颊。我没去拂,任由它往下滴。 我跟在罗监的后面,都没说话。我们沉默了好一阵,最后还是罗监开口了:杨伟,你说我们燕山监狱的整体现状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没有明白罗监的话。我赶紧跟上几步,和罗监并排而行。我小心翼翼地问罗监,我不知道我在我的领导面前怎么也变会得上心翼翼起来。你是指监管改造现状还是指警察职工队伍现状? 罗监没吭声,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我这个做办公室主任的就有点心虚了。我知道他就是想问我: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怎么连领导的意图都领会不了? 我没再问,我也不敢再问,其实这时我发现自己也是很市侩的。 我就说,从警察职工队伍建设上来看吧,与新世纪监狱工作对人的素质的要求似乎还有一段差距,尽管目前通过了司法部为期三年的素质教育,但是说句老实话,这三年的素质教育究竟对我们监狱警察队伍的素质提高有多少,我持怀疑态度。素质提高应该是主动的而不是被动的,也许我这种观点不正确,现在又有几个愿主动地接受知识,主动地提高自己素质的呢? 罗监又侧头看了我一下,仍然没吭声,我就不再谈警察职工队伍建设的事,我知道警察职工队伍的管理是由监狱政委在分管,政委是个比罗监还要年轻的人,三十四岁。姓丁,一般人都给他喊丁政委,只有罗监在无人的时候给他喊小丁,不过丁政委一般也不介意,即使介意又能如何?必竟罗监还是比他大了一个层次,罗监官至正处级,丁政委不过副处级。官场上的人最讲究的就是官级! 罗监侧头看我那一眼使我转变了话题。我说,从目前监管改造秩序来看,自从那个大案发生后,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监规纪律大整顿,我觉得现在监狱的监管改造秩序还是比较稳定的。现在各个监区对罪犯的一日生活准则搞得很好。 罗监有了兴趣。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好在哪些方面? 我心底忽然觉得罗监是个不合格的监狱长。但这种想法只一瞬在我心底掠过。监狱长应该关心的是监狱的全局,不光是监狱的监管改造!他作为监狱的第一责任人,干吗不关心警察职工队伍的建设呢?尽管那不是他分管的范围。但是分管与主管不应该分得那么清的。监狱工作不应该是泾渭分明的,应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齐抓共管的,那样才能形成一股合力。 罗监问我的话我又不得不回答了,我象一个学生回答老师的一个重要问题那样深思熟虑了一阵:第一是全狱上下认识到位;第二是警察亲自管理到位;第三是教育整顿与监规纪律整顿落实到位;第四是全体罪犯对那个案件的反思到位;第五就是因为前面的几个到位,所以罪犯的一日生活准则实行到位。 我想罗监一定又觉得我这些话既哆嗦又酸酸的。特别是又提到了警察队伍。但我想监狱工作主要是人做的,人是前提,离开了人什么事也干不了。毛泽东同志不是说过吗?政策路线确定之后干部就是决定的因素。监狱工作的好坏我想监狱警察应该是决定性因素。如果这个因素不谈而去谈罪犯的改造效果那无异于空中楼阁。所以在回答罗监问话时我仍然以警察职工队伍为铺垫。谈到了警察的认识和管理两个到位。 罗监没再说什么。黑夜中我看不到他的脸色。 否则,我可以看领导的脸色行事的,但夜没把这个机会给我。 这时我的那个东西又响了,我就从腰间取下,放在耳边。 杨伟你他妈的真的“阳萎”了吗?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因为罗监狱长还在我身边。 但里边的话很大,在这么静的夜晚,我想罗监也一定听得到的。 那边继续说,你说话还算不算数?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啊! 我低低地说,这么晚了,明天再说吧,我有公务呢? 那边就继续嚷,你他妈的什么公务?你有几斤几两我又不是不知道?办公室的一般都是坐办公室,如果说有公务,那也轮不到你呢? 我知道她对我们监狱的管理体制很了解。 她又说,有公务那也只能是业务科室的事。 我知道她所说的业务科室一般是指狱政科、狱侦科、刑罚执行科等业务部门。 我又低低地说,我在陪领导! 她就在那边哈哈一笑:我看你成了“三陪”了。 我说怎么讲,你别开玩笑了。 她就不停地笑:你们办公室的一般就是“陪吃、陪喝、陪玩”,这不是三陪又是什么? 看她正调侃着,我就说,真的有事呢。我要关机了。 她笑得更厉害,你这个“机”别关了。你把你的“机”关了我怎么办呢? 听到她越说越不象话,我就啪的一声将手机的翻盖关上了。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又是她!我心烦地将手机的电关了。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接她的电话。领导在我身边呢。我得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罗监这个时候就那么轻轻地咳了一下,但我分明感觉到那是他故意的。所以我就又知趣地回到了原先的话题。 【4】深夜三点钟的时候,在各监区巡查了一圈的我终于回到了家门口,那时夜很静,打开家门的时候,我听到了钥匙碰击防盗门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我在晃忽中不小心引起的。我就将那一串在匙扣上乱蹦的钥匙用手握紧。不是怕它掉了,主要是怕它再发出那干扰别人晚休的声音。然后我轻轻地走进屋,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我没开灯,我知道开灯后的光线在黑暗中定会很刺眼。我要尽量降低我深夜回家所带来的对妻子的影响,她必竟还在睡觉。我不能惊醒她。 妻子现在已经适应了我的这种工作习惯,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是不习惯的。那时我也没有少听她的埋怨。我就那么解释,这是我的工作呢?她就说,你白天不是已经工作了。我说那是白天的事,有些事需要晚上做的呢,必竟这是监狱啊。 她就笑了。什么事需要晚上做啊! 过了一阵,她就暧昧地笑笑,那我们夫妻俩晚上需要做的事怎么办。 我就那么亲了亲她的前额:凉拌吧! 当我蹑手蹑脚在黑暗中摸索时,我听到了墙上那石英挂钟眼出的嘀嗒嘀嗒的声音,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在附和着。 我就用我的心对自己的心说,你干马跳得那么大声,你又没在外面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随后我就用右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我就在自己的床上倒下了,我的头已经有些晃晕晕的。隔壁妻子没有任何动静。 我想这个时候她们一定睡得得很香很沉。但没有鼾声,她睡觉一般是没有的。 倒在床上的时候又有许多影子像幻灯片似的在我头脑里飞,最开始就是那些深值深夜班的警察们,他们比我们的夜巡要苦和累得多,从晚到天亮。就那么坐在值班室里,不准看书,不准看电视,以前不是有电视的,现在已经没有了电视,自从那个案件发生拍,值班室所有的电视都取消了。当然,更不准打瞌睡。否则,那可是要用经济处罚来兑现的,在这个经济主宰一切的年头,谁不怕经济处罚啊! 我和罗监顺着办公区那条笔直的道路走下去,来到了监狱的第二道大门,通过这道大门,那才是监狱的核心。 第一道大门只是监狱第一道围墙的大门,也就是整个监狱地盘的外围墙的大门。 现在这道大门所连接的围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墙,其实高墙也还是挺高的,6米左右。 站在高墙下,看着那向远处延伸的笔陡的被水泥涂得光光的墙,心中就有一中莫名的自豪。 这道有形的高墙才是真正象征着法律尊严与权威,它维护着内部安全与稳定和监管改造秩序的正常。 我和罗监按规定的程序走进了大墙内。没经过既定的程序谁也不能进去的,哪怕你是这个监狱的一狱之长也不例外。所以罗监和我也得遵守这个制度。 走进大墙,我不自主地向四周望了望,当然不是因为好奇。这地方我不是初次到来,这主要是我的职业所使然,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周围的境况。我们必竟是来巡查的。 高墙似乎望不到边。高墙顶端那巡逻道的檐口中,一根根间隔相同的横钢支着电线象五线谱般地罩着,在夜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森严。我知道那就是一提到监狱就会让人不自主地想到的那个可怕的名词——电网。 高墙上面的巡逻道的转角处,一个圆形的东西正发着淡淡的光,我知道那就是武警哨楼,此刻的哨楼里,依稀可见背枪的武警战士在不停地巡走。 在我们的面前,一字排开的十幢大楼静静地立着,那是罪犯的监舍。大楼灯光很少,这个时候罪犯们早已入睡了,亮着的只不过是值班室的灯的和监舍过道上的路灯。 这时一束刺眼的光柱分别从我们的左右两侧交叉扫来。就象舞台上那种特写的灯光一样。我和罗监就被置于灯光的交汇处。灯光就是从哨楼顶上的探照灯里发出的。 灯光亮得吓人。在灯光下,一瞬间我们就看不到周围的事物,连在我身边的罗监我也一时看不清了。我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灯光很快就扫过了,但我们还是在原地立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周围的环境时,我们才开始往前走。 我们巡查了一至六监区,是抽查,其它的几个监区我们没有去。巡查也主要是看值班警察的到岗到位情况和监区内有没有异常的情况。 躺在床上,当值班的警察的影子销像幻灯片似的在我的脑海中溜过之后,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叫钱如歌的女人。也就是那个叫我不要把“机”关了的女人。 其实我和钱如歌的相识已经很久了,她是我以前的校友。但那时在大学里我们也不是很熟的。真正和钱如歌熟识并深交是在我工作之后。 我也不明白我是怎么会和钱如歌这样的女人好上的,她是那种坏坏的又让人心痒痒的女人。对她,你恨也不是,爱也不是,反正挺叼。 想到钱如歌的时候我才想到我的手机已在去监区巡查的时候关了。 我轻轻在翻身下床,取出手机并打开了,并将手机功能设置为震动。 我那样做的目的很明显,一是希望钱如歌能够再打电话来,二是电话来时不要出声,否则吵醒了妻子。 现在我躺在床上,这是我个人的天地了,我可以和钱如歌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我就骂自己别自作多情,这么晚了,她会给你打电话吗? 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打来,我将电话放于左手并将左手置于胸前。 我似乎是睡着了,模糊中我的手象触了电似的抖动起来。 但我还是知道那是我的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就是钱如歌那女人打来的。 我将毛巾被拿起来,并钻了进去,毛巾被罩着我的头,我就在里面接电话。 我对着电话说钱如歌你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 其实在心底还是挺高兴的,她必竟在我想接她的电话的时候打了电话来,尽管很晚了。我想这女人还是挺懂我的心的。 电话里面就传来如歌的甜甜的撒娇似的声音:你们巡查完了吗? 我说,没完我会开手机吗? 她咯咯一笑:那倒也是,我可是隔一半个小时就打一次你的手机,这次终于打通了。 我说,通了就好。 她就说,杨伟你这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你干吗把手机关了呢! 我说我巡查时不需要你打扰。 她说你一天就知道查查查,你不怕你老婆受不了。我说我老婆支持我的工作呢! 她在电话里就大笑:你真是蠢驴一头,我说的是你“查”你老婆! 我就说如歌你也太下流了,你的头脑中怎么全是那些下流的东西呢? 她仍然在笑:你是孔圣人吗?食色性也,这是人的本性呢,我看不惯那些嘴上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却全是男盗女娼的货色。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是伪君子呢。 我说你这个时候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说,没事不能找你吗?我想你了呢! (未完待续) ※※※※※※ 横看成岭侧成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