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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十九世纪的一个风景迷人的小国家,素以美丽的风车和高贵的郁金香而闻名于世,话说那儿有一户人家,家长是个小教堂的牧师,索淡无味,女主人的所有的智慧就是操持家务。 一八五三年,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了,四年后,小儿子也来到了人世。这个小儿子像是给他们平凡的生活的补充,聪明,乖巧,和笨拙的老大截然不同。 这哥俩几乎不象是亲兄弟,就外貌来说,老大是上帝漫不经心的粗制品,沉闷而丑陋,但坚硬的背后露出隐隐的激情,神情令人不安。小儿子清秀文雅,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特别是他的学业优秀,毕业后很快的迈步进了上层社会,确是无可挑剔,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我今天要说的是老大。 老大不讨人喜,躁郁,冲动,年轻的时候害过一阵的单相思,最后总算明白了那个邻居家的女人对他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好在老大习惯了打击,迅速把他的满腔爱情转移到了圣经上面,那时他在一个小画店里做学徒,白天寡言少语,夜晚疯狂的阅读圣经,无比的相信圣经上所说的一切,以至于,某天,他对顾客说:“这幅画确不好,相信我,你们最好不要购买。” 当然他被炒了鱿鱼 不过很快他又找了一个工作,在寄宿学校里做了一名教师。 这份工作又辛苦又劳累,教语文数学再加上照看孩子,没有工资还吃不饱。 没办法,这次他又换了一份工作,在一个小店里面做个记帐的。 转眼到了二十四岁,工作还是毫无起色,但老大立志做一个好牧师,要报考神学院,开始猛读拉丁文和希腊文,可希腊文对他也太难了,即使整夜不睡觉坐到地板上也记不住单词,还是放弃了吧。 反正是为上帝服务,那就上个训练学校好了,出来以后可以传道的 毕业后他坚决来了到最贫困的地方,来到了矿区,这儿的天空飘拂着尘土和灰烟,经常有塌方和意外出现,矿工还经常生病,生活不能温饱。 “卖掉你所有的,给予穷人”圣经如是说。 老大严格的按照圣经去做了,他把身上的衣服送人,把自己住的房间让给穷人,把食物给那些饥饿的穷人,把所有的。。。都给人。 这也太过分了,还有个牧师的样子吗?理所当然他被彻底赶出了神学的殿堂。 老大的信念轰然倒塌了,他深爱的上帝没有迹象证明存在,圣经是虚伪的幌子,从教会那儿找不到方法来拯救穷人,他有满腔的热爱,对那些饥寒交迫的的下层的人们,他要帮助他们!老大真诚的心灵倾斜了,但是发现另一个王国的大门是敞开的——艺术之门,只有在这儿他才能瞬心所欲的去爱,去倾诉,也只有在画中,他才能表达对人的热爱,对一切苦难的同情。 那时,他已经快到而立了,糟糕的是他还没有学过绘画。 他弟弟从巴黎给他寄来了钱,他进了一个比利时的艺术班,他的同学都记得他这个土包子,长相难看,没有任何天赋。他对学校的感觉和学校对他的感觉一样,令人厌烦透了。 看来这儿学不到什么了,老大决定换个地方,去艺术王国——巴黎。 十九世纪的巴黎是世界艺术的中心,属于历史上最激情澎湃的时代,各个艺术流派叠彩纷呈,文学、音乐、美术上巨人迭出,艺术史上更是成就斐然,那儿的天空被艺术渲染得五彩斑斓,整洁的地面布满了大师们的足迹,即使角落里的空气都弥漫了艺术家的呼吸,如果走在大街上,不一定哪一天就会某个艺术大师撞个满怀,那些夺目灿烂的人物经常出现在小酒馆里或者沙龙里,高谈阔论喋喋不休的阐明自己的主张,随便一个名字后代人听来都如雷贯耳。 老大拼命的寻找自己的所需,在文学上他倾向于左拉和雨果,在绘画上他钟情于毕莎罗和劳特累克和西涅克,他疯狂的汲取艺术观念,刻苦学习新的理念,倾听着大师们的激情洋溢的演讲,苦练技巧,可他太笨了,怎么也不会把物体画成原来的样子,透视不准确,颜色光怪陆离,笔下的物体充满了诡异的情感,他甚至在绘画的时候也不能安定下来,一边挥舞着画笔,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着实让人害怕,好像随时会爆发,人们惊异也恐惧,但没人认为他能绘画,连最基本的颜色都找不准,画画?简直是天方夜谭! 没有人认可他!巴黎不是他停留的地方,尽管这段时间他学习了一些调颜色的方法,从印象派和点彩派的大师们学来了一些新理念,他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他急于去法国南部,去寻找他的理想。 阿尔是个古老的小城,还残留着罗马帝国的遗迹,但这个城市还有另外的特点,满天满地疯长着向日葵,在地中海灿烂的阳光下,整个世界都在黄色的火焰中熊熊的燃烧,沸腾,老大呆住了,不,被震慑了,他发现了他生命中的最后的驿站,他不想走了,他要留下来,和这些光和这些黄色一起燃烧一起沸腾,甚至一起毁灭,一起走向生命中最后的辉煌。 老大激动极了,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笔,几乎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那怕是从容喘息的片刻,他的手不再停息,每天除了画画,画画,还是绘画,从早晨到晚上,从白天到黑夜,从天色微明到夜幕降临,他不能喘歇,他对中午的骄阳毫无知觉,对饥饿没有感觉,对劳累没有感觉,对一切画画之外的任何事物没有感觉,他只认识他的画,他只是画,一直画下去,画,画。。。。这个疯狂的家伙,十个月里竟然画出了两百多幅作品 阿尔的人们认为这个家伙不可理喻,常常看到的情形是,一个拿着画具,满身肮脏的形容古怪的家伙匆匆的来去,把自己钉在了田野上,无论是大风,烈日,黑暗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心,黑夜来临的时候他的帽子上就插满了蜡烛,简直是一个绘画机器。胆大的人们去看他的绘画,只看见一幅疯狂的画面,满纸上都是喝醉了的太阳和行星,还有伟大的向日葵,一切都在喷发热情,在旋转,在呐喊,花朵伸展着他们可怜的枝叶,扭曲着跳舞,人们看不到物体原来的样子,只看到激情,只看到一个生命急于在倾诉,在呐喊,在无声的画布上,因着这个无声,所以这个呐喊更压抑更令人震惊, 不相信?去看看他用的颜色吧,他的颜料不用调色板,直接从颜料管里往外挤,挤到画布上,他的画颜色纯净而热烈,类似一个婴儿没有受过尘世的污染,哦,天,人们眩晕,这家伙不是疯了吧 只有一个人知道他没有疯,他的弟弟,这是个绅士,说话慢条斯理的,他一直在和哥哥交谈,使用书信的方式,信纸上的哥哥条理清晰,思维严谨,他向弟弟诉说他对作画的感觉,诉说他无人理解的悲哀,诉说这个世界的荒诞不经,弟弟在倾听也在理解,他一直相信哥哥的才能,始终坚信于这一点,老大绘画和生活的所有的费用,皆来自于他。唯一的,这是哥哥精神和物质的支柱。 生活不能给人太多的重负,人的承受能力有限,老大觉得自己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写了一封信,邀请另一个画届知名人士来小住,还好,高更如约前来。 (高更是人类文明的叛逆者,后印象派的巨匠,这个以后再细谈) 高更来到就吃了一惊,惊异于他的小屋是如此的杂乱,老大头几天还有耐心听得进高更的演说,往后就觉得难以忍受了,这两个人都是岩浆,一个是正在喷发,一个是熔岩暗涌。这两个人注定了要爆发点什么。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夜晚,高更和老大来到了一个小酒馆,老大要了一杯酒,突然对高更的头上泼了下去,高更觉得不妙,死拉硬拽把老大拖了回去,然后一个人踱到了广场上,正心思不定,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高更回头一看,老大拿着刀子奔着他冲了过来。 高更沉下了脸,目光如剑,死死的看着他,老大胆怯了,垂下了头,转身跑了回去。高更当晚就住到了旅馆,就此去了他人生的圣地塔希提岛。 老大回去以后割下了自己的耳垂,用个布包裹起来,送给了一个妓女,前些天这个女人开玩笑,要他用耳朵来证明求爱的诚意。 老大住进了医院,绝望而冷静,在医院里他整日和别人谈论文学和艺术,神情明亮和活跃,宛若落日前光芒的拼力迸发,他决计用尽这最后一点的气力,给人生一个终结。在医院里他又完成了很多作品。这个时候的作品充满了狂乱的哀愁,柏树伸展着枝条向着天空暴怒的呐喊,麦田里的乌鸦成群结队的飞向人生的尽头。无言的悲伤无止境的激情。但一直,没有评论家肯理解他,说他的作品的一句好话,也没有一个世人认可他,没有人肯买他的作品。 这个时候有个好消息传来,他的一幅作品被一个女画家安娜柏克买去了,可能由于女画家的鉴赏力,也可能是出于怜悯,虽然是卖了很少的几个钱,但还是令人欣慰的。 一八九零年,老大又去了一次巴黎,因为老二家刚添了个小婴儿,可同时他的事业出了点麻烦,老大很清楚自己带给兄弟的难题。兄弟俩回忆起童年的趣事,含着眼泪也带着微笑。两人的心里有着同样的模糊的悲哀。 应该结束了,结束人间这没完没了的苦难,结束一个人孤身行走的寂寞之旅,结束对人生对美好生活的眷恋,结束这些日子的劳累和伤痛,也该结束一直带给亲爱的兄弟的负担。 七月的一天,他拿了一支枪走向了麦田,对着自己的腹部开了一枪,他跌倒了又爬起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床上又完成了一幅作品。最后他说的一句话是家乡话:“我希望现在能回家。” 三十七的他长眠于异乡,灵柩上放满了向日葵,到处都是黄色的花朵。 六个月以后,弟弟悲伤过度,也与世长辞,后人把他们的陵墓放在了一处。 (后记,凡高,一八五三年至一八九零年,一生潦倒,二十八岁开始学画,,三十三岁形成自己的风格,创作了大量的油画,最后两年精神断续异常,生前仅售出过一幅作品,死后作品价值逐渐为人认识,一百多年之后的一次统计,拍卖价排名世界前十位的绘画作品中,凡高的画有四幅,价格最高的就是他的作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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