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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给远方的表妹打电话，电话接通后，马上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虽然远隔千里，但吴侬软语一下子拉近了我与她的距离。 时光飞逝如电。我与她一晃已是十年未见了。 外婆已八十一岁高龄。前一段时间，老家姨妈打电话来说，她今年的情况不太好，一是得了肺结核，二是摔了一跤，现在已瘫在床上，屙屎屙尿都要由人抱了。听到说她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表妹上次去看她，她还念叨起我们小时候的事，心里就一阵难过。 觉得人生很无奈，许多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去做，包括立刻放下所有的事，奔过去看看她。 十年前，相聚一起的快乐场景历历在目，而今，却随时担心着永远的分离。 小时候，父母为避地震，将我和妹妹送回老家，一住就是四、五年，我和妹妹基本上是外婆一手带大的。从小，我从外婆的身上就体会到生活的不易。外婆原本可以过着悠闲的日子，但命运捉弄人。大儿子在十来岁的时候被一场疾病夺去了生命，为此，为了有个儿子续后，外婆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才有了我的舅舅，外公以前是个商人，但解放后，公私合营，他成了领工资上班的人，但就是这样，他仍很早就过逝了。生活的担子很沉重地压在了我外婆身上。她不识字，为了既能挣钱，又有时间照顾我们，和那些农村来的人一样，去干最苦的工作：环卫职工。所谓的环卫职工，就是：清晨四、五点钟起来，帮一个巷子里的人倒马桶，下午二、三点钟扫大街。 当时，我的一个阿姨知青下乡做赤脚医生，乡下蚊子太多，把表妹的腿叮得跟赤豆粽一样，没办法，阿姨只好把表妹也寄放过来。 因此，外婆事实上是一人在带三个小孩。我是家里的老大，从一年级开始就懂得自己照顾自己。然后再照顾妹妹们。每天早上，我起来穿戴好后，梳好自己的辫子，然后帮表妹梳头。为此，表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场景，我充当过她们的老师，把自己才学的生字教她们。黑板有时就是老家木格子窗下面那一块板子。天井是我们游戏的地方。 令我现在都久久不能忘怀的不是童年快乐的记忆，而是外婆扭到腰后，让我拉她起来。我人小，拉不动，当时心里很害怕，真的怕万一拉不起来怎么办。 我还和妹妹拎起大篮子把用过的饭碗提到运河边去洗。邻居们常看到只有柜台高的我拎着酱油瓶子去帮外婆打酱油。听到她们表扬我懂事。我觉得自己很小就长大了一样。 最开心的是，有一次，“后来的外公”带我去他的糕点房看他做蛋糕。木格子里舀放着调好的鸡蛋面粉稠浆，然后在烤炉上耐心地推摇，最后从里面神奇地倒出许多只黄灿灿的小蛋糕。他让我尝两个，那时，我觉得这样的小蛋糕又嫩又香，真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我当下的愿望就是以后长大了，能放开肚子吃个够。“后来的外公”没有子女，很喜欢我。常喊我帮他做的事就是睡前拍蚊子，偶尔借我的手指头帮他掏耳朵。 这样的环境里，我不变得坚强都不行。小时候动不动生病，吃药打针是常事。我记得打庆大霉素那种针是最痛的。还有就是打青霉素前做皮试也非常痛。打针时，常遇到其他小朋友哭着喊着不肯打，我却能得到护士的表扬，因为，我不哭。我知道：哭了也没有用的。有时，一针下去，过后痛得半条腿不能动。只好站在医院外面咬牙等着，等着那种“痛”慢慢过去，然后一步一挪回家。流鼻血也是常事，一流就仰面朝天，外婆就扯点草纸帮我塞住鼻孔，再绞一块湿帕子放在我额头上。 父母很难得有一趟探亲假，回来看看我们后，又匆匆忙忙要赶回川。怕妹妹会哭，所以，总是在清晨趁她没醒时开溜。而我，明明醒着也装睡。父母在我小的时候给我留下的印象不深。记得有一次大哭是因为考试卷中有道错题不会做，外婆不懂，就领我去大阿姨家向她请教。大阿姨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性子急，说着说着话就有点冲，我当时觉得很委屈，心想：如果我是她的女儿，肯定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回来后，就自己痛哭了一场。 后来，因为妹妹的成绩单上挂了红灯，父母决定接我们回川。而我自己，心里面是十分不愿意回来的。但，我也没办法选择。户口不在老家，上学会成为问题。老家时，我经常考双百分，三好生、学雷锋积极分子的奖状贴了一墙壁，但是，父母看不到。 我小时候不喜欢拍照，拍照时表情特别严肃，但回川前，我和两个好朋友约好在镇照相馆拍照留念。是用自己省下的冰棍钱去照的，我们三个在一起照了一张，三寸的，一人一张。这张照片成了我最珍贵的回忆。 我的外婆五十几岁时就去拍好了遗像。非常年轻的笑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早就去拍这种相片。我偶尔看到越剧《祥林嫂》中的祥林嫂到处问人说死后会不会被劈成两半，因为她嫁过两道，心里很担心外婆也会这样想。上次，我父母回老家看望她，阿姨告诉我妈妈说：外婆在偷偷攒安眠药。我妈妈后来劝她，让她安安心心过几天好日子。多不容易啊，年青时吃够了苦头，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拿退休工资生活了，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孙子多拿几个退休工资吧。外婆这句话听进去了。她一辈子要牵挂的人太多了，在老家时牵挂因“支内”远赴千里的大女儿一家，到四川住一阵后，又不放心在老家的儿子女儿们。她的观念有的很新，比如她没缠足。（缠过，太痛，就自己放掉了。我看过她的脚趾头，有点变形，但不是小脚。）有时她的观念很旧，比如女儿们对她再好，她有时仍会将心偏向儿子和孙子。 向表妹问起她的情况，几次说到哽咽。 表妹仍是那个开朗活泼的表妹，就算谈起一些事情，也是笑声不断。她说外婆耳朵聋了，你打电话来她也听不见，拍张照片寄过来吧，她眼睛还好。 表妹现在也经常抽空去看看她，她说外婆对刚过逝的“后来的外公”这事好象有点麻木，只是跟她有时聊起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的事时，会有点难过。我托表妹代我们多陪陪她。也只能这样了。我的父母年纪也越来越大，父亲上次在楼梯上绊了一跤，半个多月没能下楼，我妈前几年也做过胆囊结石去除手术。表妹关心地问起我的情况。她说老家那边机会很多，问我想不想跳槽。我笑笑说：现在还能怎么样呢？如果只是我一人，我可以不管不顾去试试，但为了家庭，必须先保稳定。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等儿子大了后，不再需要依靠我们，然后有机会到处走走。表妹大笑，说她也是这样的。去年差一点有机会来四川玩的，只是现在工作还不够稳定，什么都不敢动。她目前在一家房地产公司上班，正报考国家公务员，考分下来了，不错，但还要再通过面试，33个人里面录取一个，她心里也没底。 我暗暗佩服她，到现在了还读得进书。表面上看起来非常柔弱的一名女子，内心却很有主见和目标。她笑笑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为了生活嘛。她说：“阿姐，我们以后要多联系，不要象别人一样，越来越淡最后断了这份亲缘关系呀，很不容易的哦。”我跟她讲：“我会努力攒钱的，攒多一点，以后老了去看你。” 放下电话，我慢慢用笔在纸上记录下这段经历，心里仍有摸不着边际的惆怅，因为，实在怕了那句话：我们手里能握着的“明天”，并不如我们想像得多。 2003年3月14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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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总是这样======== 最平凡的事总是最动人,最美丽的歌还是那亲情! 一直喜欢类似的文章.每读此皆泪湿! 想起十字坡的那几篇文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