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东，在长篇小说里扎根 》

                                                                 作者：王 谦

     有诗人在网上发帖子，说新近出版的《扎根》是今年最好的一部长篇。作者韩东，写过诗，写过中短篇小说，发表过有关文学的言论，出过几本书。与此前的创作相比，引起全国性轰动的当属他在1998年与朱文联手发起过一场命名曰"断裂"的问卷调查，对中国文坛现状提出质疑，矛头直指中国的作家体制问题。当然，"断裂"的影响也是在文化圈之内，而且倾向于非官方的热闹，就算偶有超出，也有限得很。

     "扎根"是20世纪50至70年代对下放到农村的城里人的说法，是指他们在行动上思想上生活上乃至在下一代的血脉上彻底地在农村安家落户，子子孙孙永不言弃。《扎根》讲述作家老陶带着全家从南京到苏北农村扎根的故事。老陶曾经很革命，后来犯了错误，成了需到广阔天地用劳动改造身心的知识分子，于是，他在农村开荒种地、养鸡养鸭，让妻子学赤脚医生，让小陶提高在农村的生活能力，并预见到小陶将在农村找媳妇......与文革结束后曾被下放的城里人绝大多数重又回城的真实一样，老陶拖着久病之身带全家杀回了南京，小陶考上了山东的一家大学。

     平淡无奇、不动声色的叙述语言，显然是作者的选择，就是刻了意地要用历史的日常真实给读者以透彻、平易的理解。没有控诉、反思，也没有激情，但给了真实，这注定它不可能出现在"伤痕文学"雨后蘑菇般的80年代，而只能出生在伤痕文学已经淡去的今天。与全书的冷静相比，附录于书后的《〈扎根〉小词典》则活泼好玩得多。比如"再教育"一词的解释："‘再教育'......的指导者不再是老师、教授、学者（他们本身已变成被教育者），而是贫下中农。贫下中农百分之九十以上没有接受过第一次教育，因此，‘再教育'也就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对接受过教育的人进行的教育。"25页的词条解释，率多这种黑色幽默色彩。由此似乎可以理解作者在正文的写作中一直强屏着气儿地玩平静玩冷漠，临到收式时再把弄僵了的手腕随意灵活地抖落两下，要不落下病根儿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作家邵燕祥说，建议"从这本书结束前的一章《作家》读起，这一章是作者韩东的文学宣言"。若说韩东先生是要籍20余万字的篇幅来表达自己的文学宣言，毕竟失之偏颇。邵由此文学宣言，说到韩东与其父方之两代人文学理念的大相径庭。近期《书屋》有回忆方之的一篇长文，可与书中第203页语焉不详的老陶下放前与友人创办同仁刊物《探索者》并一起被打成反党集团一事相比照，前者可补后者不足。

     《扎根》首印3万册，出版者信心十足。套封的宣传语中有这样两句："它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吗？／它会是‘XX燃烧的岁月'吗？"这类蛊惑实在欠水准，难道真是出自责任编辑、著名的王干之手？若韩东出马，拿出当年整"断裂"问卷时的那种霸气，当爽利得多。

     这本书的插图颇有意味，采用版画形式，以绘画形式的陈旧，给作品平添了几分历史感，当然可见出版者的匠心独运。其实很可以采取相反的做法，比如从当年浩如烟海的政治宣传画中选取一些反映文革、反映"五七指示放光芒"之类的作品，再以现代电脑拼贴手法，在原作的构图、内容、宣传文字以至色彩等方面上下其鼠标，大做手脚，这样攒出来的一部小说便完全可以另外一副模样出现了。几个月前出版并引起好评和恶评的刘索拉的小说《女贞汤》即是这一路数。考虑到《扎根》一书那平静得过于平静的文字，确是很值得这样另类地搞一搞不是？

                           （ 《扎根》，韩东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7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