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爱右手

上个90年代，流行过一段"拉着小姐的手，就像回到十八九；拉着老婆的手，就像左手摸右手"的城市民谣，自己那时还年轻，心里有种近乎本能的抵触，不说有没有教唆从事婚外性活动之嫌，起码格调不高。后来想想，那是积年形成的社会道德感已然成为护体神功一般，在起着类似网上防火墙的作用。

后来年岁渐长，能把泛道德感丢在一边，用平常心看问题了，才发现：夫妻做到仿佛左手跟右手，已是再好不过的境界。

一个身体健全的人，有了左手右手的合作，才能浇开幸福花、劈开人生路，哪怕左手或右手的造型算不上十全十美，哪怕是六指七指呢，都算不得什么，切合生活的实用才是硬道理。因为假肢再漂亮，再接近真手的功能，就算连缝衣服洗袜子都会干，也没人肯叫大夫锯掉左手或右手，换上假肢过把瘾吧。所以，夫妻之为左右手，实是一种天然的完美搭配。

左手拉右手，虽然心里不再波澜壮阔火苗乱窜，可是，左手、右手同样的知痛知痒、知冷知热，是一样的感受，而且同步地反射到心里，那才叫真正的心照不宣。不能同步感知的，八成是半身不遂患者。所以说，夫是左手，妻是右手，是很正常的合理存在。左手碰破了，当然是右手多干活儿，给左手涂回药水、糊张创可贴；右手累酸了，左手自然把它揽过来揉捏按摩。一个人的左右手相切磋磨合，虽然很少会引起激情燃烧似的神经快感，但诸事都来得实用而且合理，这总好过夫妻同时都是左手或者都是右手，那就干脆拉不到一块儿去啦。

把这个意思对朋友们说过，遭到普遍反对。几个朋友恰好划作一类：爱情婚姻家庭的浪漫派。

老实说，年轻时，没几个不憧憬浪漫爱情的。揆之于现实，男女之间如果没有婚姻家庭的羁绊，当然该是浪漫唱主角；而一旦退到婚姻家庭的格局之内，男女之间倘还存着浪漫，不是浮皮潦草点到即止，就是那种没心没肺、永也长不大的俩小孩儿在过家家，那只配叫做瞎浪漫。

从社会生理的角度说，夫妻结合在一起，最初会有排异反应，慢慢地就成了甚为相得的左手跟右手，不仅不再有排异反应，而且配合默契到真正成为一体。趟过婚姻河的男女都不难有这样的体会：只有当两人相知时间太短，左手右手还来不及长到一体去的阶段，也许能保证一想到身体就会彼此产生来电反应，那正是一种正常的排异反应。在有着正常婚姻的夫妻之间，何以最难忘的只是初恋时的第一回拉手和初吻之类的记忆，就是这个道理。

家庭生活过久了，大概半数以上的家庭会呈现一种"超稳定结构"的形态。可是，天知道其中"疑似超稳定"占了多大的比例？疑似超稳定，那就不是左手跟右手，最多是左手跟左手或者右手跟右手的性质。是，婚姻就是这样的矛盾，或者借用一位朋友在商榷过婚姻课题之后得出的结论说，"夫妻的前景，不大妙啊"。

张爱玲姐姐说过："短的是人生，长的是苦难。"对婚姻来说，短的初恋一定是甜蜜的，而长的家庭常态往往是淡而无味的。果真有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几十载而犹能你侬我侬、比蜜蜂上赶着采粉的花朵还娇还艳，可以大体断定，那样的两人组合，不是真正的童心未泯或者说幼稚期过长，就是成人世界里的扮秀高手。

所谓"最浪漫的事，就是陪着你慢慢变老"，不过是夫与妻不离不弃之实质的浪漫化表述。相陪伴着慢慢变老，是自然法则使然，非关浪漫事。当夫妻如同左右手，其实已经值得庆幸了，--男女之交，还有什么样的关系能像你的左右手一样永远不弃不离，永远配合默契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