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旧之精神

     我这个人，是不大喜欢旧的事物的。旧中国的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造就了数千年光辉灿烂的文明史，当然大浪淘沙，是有很多好的东西存留下来的--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不是在我们中国了。昨天看到康熙帝的一枚据说是最有代表性的印章，被西人拍卖，而被我们中国人以几千万元的代价又买回来了。于是，我们就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

     然而我是不大喜欢旧的事物的。康熙帝固然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也不必咳嗽一声，我们也要用录音机录下来保存下来的。我们崇拜伟人的地步，实在是已经不可救药了。

     旧的事物之中，当然有很多好东西。这些东西，然而，不能被改造，提高，不能被做点别的什么，它们存在的价值，恐怕就在它们单纯的价值之上。当然，这些旧东西之中，我们现在叫做古玩的，有很多是很有艺术性的，摆在家里或博物馆里，确实也很好看的。记得看过一件越王剑的图片的，就不错。然而，虽然光亮得很，但是腐败的味道，依然在历史的烟云之中看得出来。然而，我们喜欢的却正是这腐败的味道。如果它没有这味道，我们便十二分的不喜欢，不欢喜，因为没有了价值了。没有了价值之物，可以弃如敝履的。

     梅兰芳曾经被鲁迅先生讥笑过的，然而，我们依然喜欢着古色古香的京剧，迷失在古代所谓国粹的氛围里。我们生活在现代社会里，依然做着过去的曾经辉煌过的梦。

     我这个人，是极端的不喜欢旧的事物的，是极端的喜欢新事物的。家里的东西，再好的东西，若是旧的，我就不大喜欢。价值大大的古玩之类，我是不大喜欢的，我不喜欢它们腐败的气息和颜色。然而，如果你给我，我其实也是要的--若价值连城的话，不过是马上转手卖了而已，如果本来价值三千万，我卖给你顶多一千万--我不喜欢旧的事物，急于出手而已，你莫以为是假的。当然，如果是这样，你给我的话，还是免了拿来的过程吧，直接将款划到我的帐户里就行了。

     我是十分不喜欢旧的事物的，相同的话，最好不要讲两遍，更多次就更不用说了，除了几句有限的话，例如"我爱你"之类，是要对太太和女儿说的，然而，之所以说，是因为常说常新的缘故，其他的话，似乎没有这样的效力。我常常反思我适合不适合做一个教师，相同的内容，让我讲两遍，就已经十分的不舒服了。我所讲的，都是自己的一得之见，然而未必有人理解，即使理解，我也未必时时都有一得之见的。我喜欢思考，然后时有所得，然后写下来。至于内容，实在是乃我之事焉于子何关乎哉的。

    新是可贵的，然而整个中国，都沉浸在旧的氛围里，迷恋着旧的事物。我们所喜欢的新，是喜新厌旧的新，这个新是女人；是菜色食品的新，这个新是我们最为关心的。可惜，酒还是越老越好，然而这是自然法则；是大楼高厦的新，遍地都是高楼大厦，一片光新，即使不新，也为了应付长官的检查，而在公路上显眼的部分，刷新——然而遇上随时下车"方便"的，还是不保险。

     我们对于新，实在是厌恶的。活泼的少女，在高中时间就辍学，然后进到一个地方，经营着无本万利的生意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们不知道珍惜。即使上到大学的，却也是被包养，被同居，被自愿地逼到某个地方，进行着无本万利的生意的——我仍然相信，在本心里，是没有人愿意做这样的生意的，做，乃是社会大环境的缘故。至于那些被包养的二奶之类，过着全新的生活，楼房是新的，家具是新的，衣服是新的，花样是新的，闷得闲了，偶尔照几幅照片挂到网上，也颇有炫耀的味道，也已经是今天司空见惯的事了。

     我们对于新，实在是从深心里厌恶的。活泼而青春的少年，才十几岁的年龄，便到矿里背煤，在工厂里做工，在街道上流浪，在流浪里成为无赖，我们是麻木不仁于此了。我们查处了违法的煤矿，然而，执行不了，你处罚你的，我逍遥法外我的。我们所愿意做的，只是发财，无论何种途径的。少年的健康的青春和身体和精神，都慢慢被腐蚀，成为社会的真正的脊梁——然而是弯曲的，或者是残废的，或者是病态的，或者干脆就直接断了的。我们对于这些生命，不曾有真正的关注和关心和关爱，和珍惜。我们对于生命，简直就是一种漠视，极端的漠视。然而，我们对于我们自己的人，哥们，老子小姐公子，司机的大舅子，秘书的三姑，亲爱的同学，极其亲爱的校友，非常之亲爱的老乡，无比亲爱的等等之类，我们是何其的关注、关心和关爱呀！在混水里摸着鱼的，在危机里发着财的，在血泪里暴富的，在民生呻吟里醉生梦死的，蛇鼠一窝，我们喊着，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大家彼此都黑，才都彼此放心，不黑的，染黑之，染不黑的，排斥之，排挤之，欺陷之，罢免之。

      我们对于新的事物，实在是极其厌恶的。已经成为旧的既得利益之一员的，笑傲江湖和社会，虽然只是在混水里摸着鱼的，在危机里发着财的，在血泪里暴富的，在民生呻吟里醉生梦死的，蛇鼠一窝，我们喊着，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大家彼此都黑，才都彼此放心，不黑的，染黑之，染不黑的，排斥之，排挤之，欺陷之，罢免之。虽然只是，哥们，老子小姐公子，司机的大舅子，秘书的三姑，亲爱的同学，极其亲爱的校友，非常之亲爱的老乡，无比亲爱的等等之类。

     我们其实对于新的事物，又却是趋之若骛的，国外的高档的烟酒、家具、别墅、货币，我们无一例外的都十分的喜欢。然而，一般人是没有资格喜欢的。英语的旗帜，飘扬在中国大地的上空，成为中国高级知识分子命运的敲门砖，借以发财的人在梦里笑了又笑，至于失眠时，也才知道，原来发财也是一种苦恼。除了直接到国外不再回来的，留在中国的，也成为国外机构和利益集团的高级打工仔，人间洋人啃肉，我们吃骨头，还乐得屁颠屁颠的，还习惯的以培养出小资情调为无上光荣。

     喊着创新的，却正是排斥创新而不能创新的，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我们中国人最是擅长。成者王侯败者寇，不服？懒得理你！我从前以为为富不仁总是有些不全对吧？然而现在我知道，绝对是十二分的正确。所谓救济，所谓善款，其实本来就都是我们的。能捐款做善事，但是不能对所在的员工以善意的，中国大有人在。富人也有富人的悲哀，就是必须完好的镶嵌在利益集团的层级位置上，不要以为富裕了就如何如何了，自与利益集团来整理你。某人以为财大气粗的，出气变放肆起来，疏不料股市股票大跌，于是道歉，且无条件的，且流泪，且无数次的——可笑的假相，可怜的不由自主的悲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欲望越少，自由就越多。然而，衣食住行是必须解决了的，否则如陶渊明老等着别人来送秋风，也不是办法——何况，还要做诗说"谢谢，谢谢，非常感谢"的。

                 2008、6、17作于济南之嫁笛聘箫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