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叠花骨「青青陵上柏篇」万树芳情留寒雨 第七章 帝宫身锁
万树芳情留寒雨,
帝宫身锁相思;
谁叹、春去秋回岁月,
半载困离。
三生囚锁,
楚天还到楚天极。
任窗前孤影,
双目凄迷;
两滴,
数滴,
空付青词。
南宫潏在后宫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换不回那个人的命运;也许从来都是那个人左右我们罢了。
再次见到姬未已是曜帝建隆元年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只能用醉生梦死四个字来总结我自己,能够更名为梦熙我也算有几分先见之明。
我这个人原本并不嗜酒,仅在入京之后迷恋上那种分辨不清生死界限的混浊,妄图在其中得以解脱;但我却是个很难醉的人。
我有时候在想那个人他真的能够左右我的一生么?或者说是他的生死决定这天下二十年的夙命?
但也许,我们两个人只是兄弟......
南宫潏,我近来少见他,并非是他与我之间有什么嫌隙,而是相对于我有一个人更需要他去关爱,那便是姬未。
我不知道,在无锡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人选择一死以安天下,而姬未则与姬氏割袍断义被他的亲生父亲逐出家门,生不入门、死不归宗。
这就是南北两大世家的代价么?这就是天下二十年太平的筹码么?
我扪心自问,那个人我燕梦熙可曾看透。
眼前的男人唇在蠕动着,可我却不曾听得半个字,直到他说出问题的核心"梦熙,你肯见俊乂么?"
那一问在瞬间拨开混沌,让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我抬起头凝视着他--涵淹,心内却有一股说不明了的情绪在翻搅,或者我可以理解为他对姬未心存怜悯?
"见与不见有区别么?况且我们都不自由"是啊,至少如今我们都是带罪之身呢,想想倒也可笑。
"他今日已出来"涵淹特意放缓语气轻声试探着,也许在他的眼中我是希望姬未死在狱中的。事实上我也的确愿他死,只不在狱中罢了。我挑了挑眉瞄了涵淹一眼有一搭无一搭的问他"那么你的意思?"
"没什么,你若不愿......"涵淹的小心翼翼让我有些恼怒了,他们当我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么?诚然我是恨着姬未,但与他入不入狱无关,换句话说现今若我尚有一份能力,我定助他脱身,只我不是燕氏的公子、位微言轻而已。
"够了"我扬声阻挡他的探看"回去对孤介说,让他就算是用拖的也要把人给我带过来,今夜!"
"梦熙......"涵淹意外的凝视了我片刻,这才低低的劝慰道"梦熙,我想你误会了,俊乂如今的情绪很不好,况且郭步带他入宫尚未回环......"
"曜帝?"我闻听略一迟疑,怔愣的撩了撩他"难道?"
"也许姬氏之于他原本就是梦魇"涵淹长叹了,将视线转至廊下便不再作声。
这就是姬氏公子的夙命么?我有些无力的靠回榻上,眼前浮光掠影却是另一个人的形容:浅鹅黄色的衣衫、配着琼花的棱角,他是我的兄长。
章帝崇文十一年,他已是名动四方的天下才子之首,而姬未不过是个稚气未脱的幼童,文德初年的一息风云,却造就了姬氏公子北方翘楚的声名,那么如今呢?燕氏与姬氏之间还有多少惊风阻雨不曾书尽?命运是否依存于他既定的轨道?
"梦熙"涵淹轻轻扶了扶我的肩头站起身来"若你......今晚先去孤介那里如何?"
"也好"我微眯了双眼生出几分倦意,默默颔首;近来我的身体没有丝毫进展,大体是因那个人之后的波澜伤了元气,乃至减损气血,倒可惜了渊回一趟滇南之行。"今夜何时?"我半垂了眼帘问过去。
"稍候你我同行如何?"涵淹见说情绪舒展了许多,收回了视线,满眼全是期许。
"嗯"我默默点了点头,对于姬未的现状我也颇为关心,毕竟他那个人若没有家族的问题当是难得知己。
天交傍晚时,我与涵淹起了身,依旧由墨衍、竹绿随了,浸微本是要跟的却被涵淹阻了,他担心我夜里回来没人照应故此特意留下她准备我的用度,我对此仅一笑置之,在他面前,我才是做弟弟的。
今夜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出乎我意料并非是素日常去的忘乡褰裳处,而是南宫潏在京郊的别庄简兮;会选在那里想来是因为姬未,毕竟被逐出家门、才逢出狱的姬未如今是身无分文、无处栖身,唯有南宫潏那里尚可保他周全。
简兮、于琉璃中的绚烂,在夜色的勾勒下依旧散漫着冶艳的情致;南宫潏是个颇善于楼台掩映的人,丝丝扣结让人深陷其中尚不自知。
星移斗转我与涵淹才下了马,由人引着向内不过二层院落时南宫潏早已迎了出来与我等私见"梦熙"
"孤介安好"我循礼回了他,顺便将他一番打量,些许不见,他的衣衫已换作通体惑紫,玄妙中漫漫开漾随着夜风在红尘中徘徊。看来,姬未事件对他的触动非同寻常,那一纸风凉,那通透清冷竟是三年前兄长的再现,难怪兄长曾说此生他若记下一人便是南宫潏。
我正思量时却听一旁的涵淹向南宫潏低低询问过去"俊乂他?"
"已回了"南宫潏闻听挑了挑眉梢淡淡答他,方引了我们向内走去;如此穿宅过院才进了正厅,却见渊回白衣翩翩过来问候,只有姬未靠在厅中的一角似乎若有所思。
南宫潏见状讪笑一声替他解围"啊,不必理会,这边坐"
我与涵淹彼此对视了一眼均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姬未这个人从来就不似表面的淡泊自若,现今能安静自处也算难得。况且事情缘起是兄长,我不能视而不见,故此我率先趋步走至他的近前轻轻扶了扶他的肩头,思量着如何开口,却见他微微抬首掺着几分晦涩的嗓调低低呢喃一句,看似招呼却有些自言自语的成分"梦熙......"
我闻听俯身凑到与他并肩拢了他过来正色对上"你瘦多了"
他见说苦笑一声敷衍过来,含着自嘲淡淡回环"还好,梦熙近来如何?"
"呵呵"我抿了抿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他的性子是非要自己吞咽着,还不是一般的别扭。
"近来新得了件爱物,你们瞧瞧"不远处南宫潏似乎察觉到我们彼此的言不由衷,便适时插进话来,企图引领我们的视线。
"偏你,又弄这个"渊回颇为好信儿的抬眼撩了撩,却是一套牛角的酒具,打磨精细润滑宜人。
"没请褰裳过来么?"从进入房中便不曾开口的涵淹到此时忽然扬声询问,有些时候褰裳在场或者可以缓解几分尴尬。
"这是谁把妾记挂在心?"谁知涵淹话音未落,便有一道女声应过,众人看时不是褰裳又是何人。
"呵呵,你这吊嗓呢?"南宫潏早一迭声打趣过去,末了还不忘了摇摇纸扇轻轻嘲弄着。
"南宫二公子!"此言一出褰裳不依不饶起来,追着南宫潏打闹过去。
"别混闹了,梦熙过来坐"一旁渊回有些无可奈何的皱了皱眉向仍旧紧邻着姬未的我招呼着,却听涵淹再度询问"如何不见交孚?"
"他?关禁闭呢"南宫潏笑笑摇了摇纸扇,向姬未耸了耸肩,说起来元昃如今的处境追本溯源还是因为兄长与姬未的事件,元氏恐他生事,故此特意为元昃上了丁忧,实则将人关在家中,避免出门。
"呵呵,爱说笑"察觉到自己所犯的过失,涵淹也适时打住,躲避不必要的伤感。
如此众人一时冷了场,只有一直不曾有什么太多表示的姬未忽然起了身,随手提了坛尚未打封菊花向外走去......
"俊乂他"涵淹见状不由自主的一皱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我是清楚地,江南之行也好、逐出家门也罢,相较于今日的宫闱纠葛,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没有人知道曜帝与姬未究竟谈了些什么,能让一个如此淡泊的男人落寞至此;大体我尚能体念一二,却不能放任他如此。
"呵呵,随他去吧"渊回眉梢微挑随口抿了抿手中的清洌。
"渊回,你们"涵淹依旧有些不甘愿,似乎要牵涉其中,却听南宫潏抽身回来叹息一声"唉"随手和上纸扇,南宫潏淡淡开口道"他是心结"
话音刚落我便有些听不下,由着他们三言两语,我弹了弹衣袖随了出去。
"梦熙--"渊回有心拦我却终究迟了一步,我人已到了廊下姬未的近前。
"起来!"看着眼前颓废异常的男子,我颇为恼怒的大声斥责过去,但姬未没有回应,人依旧软软的靠在楼阑之间,双眼漫无目的的停驻着,而此时我是真的动了情绪"你给我起来--"我几乎变了腔调,体内一股烈焰升腾出来,既为眼前人的行为所累,又为兄长生死迁怒。
"梦熙"看出我的一反常态,南宫潏不无担忧的凑了过来,似乎要拉我,却被我挥手推到一旁,与此同时我一个欺身上前迎向姬未的眸子直直地问去"你信不信......"底下是什么话自然不言而喻。谁知他却依旧无动于衷,低垂着眼帘随口呢喃一句"我累了"
"你说什么?"此时的我真的已到了临界,一腔怒火不知如何排解,涵淹也挺身过来口里唤着我的名字企图拉我回去"梦熙"
"好,很好,你......我就成全你"那一瞬间我再也控制不住我自己,烈焰燎原而起,我抬手抄起离我最近的东西,那还盛装着半数菊花的坛子,一个回身,那扑鼻的清冽便从姬未的头顶浇下,此时此刻我唯一觉得可惜的便是那酒竟被我这般糟蹋。
"梦熙--"一旁的南宫潏与涵淹均不由自主的惊呼出来,而我却依旧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指着眼前浑身湿透的人大声叱问着"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他成什么样子"
场面到此时似乎真的失控,南宫潏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开解。而事件的核心人物姬未在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起身,走至我的近前微微拱手轻笑一声"梦熙,我的剑,你可愿陪?"
"你?"他此番举动大出乎我的意料,使我不得不瞬间调整情绪,仔细打量他一番,水蓝色的衣衫,透着淡淡菊花的气息,在晚风中醉着明月的轮廓,那一刻没有狼狈,只有他翩翩浊世的风姿,这也许正是兄长偏颇于他的缘由。
"近来手生,寂寞得很"似乎察觉到我们的错愕,他再次开口言词平淡看不出半点波澜,却又语出挚诚,让人无法拒绝。
"好!"我点头应允,既然现在我们还是朋友,此举有何不可。我抬手示意身旁的墨衍取浅尘过来,而他也向南宫潏讨剑。
彼时夜风扶摇,霜华漫路,那一刻的寒光闪烁,让我似乎找寻到滇南的依稀。
"取琴来"似乎受到我们的点染,渊回也生出些许情致,命人备下他的琴,瞬息间的拨挑复抹却是高山流水的韵律。
"多谢"这里姬未向渊回拱手致意后才真正开始。
凉空冷月,伴着剑气的峥嵘,在我与他之间翻江倒海,卷起巨浪千重,到最后忽然桅杆折翼,骤雨止歇,我因之前牵动了太多的情绪伤及气海,在剑尖几乎划上他脖项时向后倾倒,也使他第三次在我手下劫后余生。
"梦熙"看到我的变故想不得其他,姬未率先收了剑一个上步接住我,却又担心我沾染上他身上的潮气而将我转至随后赶到的墨衍的手中;"不碍事"我低低安抚一句,垂下眼来,掩饰住自己之前生出的杀心,那一刻我的确曾想让他死于我手,但如今却忽的绝了此念。
"是未太任性了"他有些了然的点了点头,轻笑了一声示意我们回厅堂去。
"俊乂"南宫潏皱了皱眉,凑了过来正要开口,却听姬未平和的声调响起"未让各位挂心了,在此赔罪"话音落下我刚好对上他的眸子,这一目了然的率性与促狭使我明白,那个我熟识的叱咤风云的翩翩公子已经回来。
如此兄长,就让我来见证这京兆未来的风云好了。
尾声
曜帝建隆元年,一个新的君王时代的到来,也在同时,京兆迎来他继这一代的天下才子之首翰池公子燕文熙之后新的各中翘楚--六如公子;他们便是云和公子渊回、安肆公子南宫潏、泊如公子姬未、乂安公子傅玄津、隽彦公子元昃,以及冲华公子燕梦熙。
下一篇:三千重台一夜断 敬请关注
※※※※※※
我心愿化长江水,共君万里斩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