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汶川大地震日记 当我泪眼迷离地敲下这一行字时,我心里想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地震以来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当噩梦醒来的时候,我还可以看到都江堰美丽的天空,还可以看到这个城市美丽的建筑和街道,以及闲适地坐在岷江河畔或杨柳河边喝茶的人群。 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当噩梦醒来的时候,我还可以每天在洒水车悦耳的铃声中,拧着豆浆和油条,飞跑着追赶学校的班车; 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当噩梦醒来的时候,我还可以每天在那间既不宽敞也不明亮的教室,继续重复教师这个工作的艰辛与坚忍,并从中体味学生的成长;; 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当噩梦醒来的时候,我还可以在下班之后的空闲时间里,同朋友一起在落日的余辉中逛时装屋,然后在黄昏的街头吃火锅; 我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当噩梦醒来的时候,我还可以在结束一天或忙或闲或悲或喜的生活后回到那个家做家的房子,然后舒适地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或看电视或上网,最后让自己的身体在那个被叫做床的物品上得到彻底的放松和休息; ...... 然而,2008年5月12日下午发生的地震却不是噩梦,而是真真实实而又残酷悲烈的灾难。在这个灾难的画面里,是悲伤的脸,流泪的眼,是开裂的墙,倒塌的梁,是坍塌的建筑,逃难的人群; 在这个灾难的画面里,是生命奇迹的诞生,是众志成城的感动,是手牵手心连心呼唤,是我们所有人在一起的坚韧和顽强。 还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5月12日日记: 地震,就这样突如其然地降临 5月12日,这个灾难日的下午。按照学校的作息时间,学生正在上下午第一节课。 那个下午,作为高一三班班主任的我正坐在本班的教室后面听课。该班上的是微机课,因为不是主课,又因为是下午第一节,许多学生都有点昏昏欲睡。 习惯性地,我开始阅读上一周的班日记--学生每天轮流写在班级日记本上的日记。 大概是两点半左右(后来报道说是两点二十八分),忽然传来一阵类似重型装载车压过路面的轰鸣声,继而又是噼里啪啦的响声,而且响声越来越大。此时,所有的学生都抬头望着天花板,有的学生甚至开始了谩骂:"楼上那个班今天又怎么了,神经病啊!" 然而,大家立刻感觉到不对,因为教室里的日光灯也开始剧烈晃动,学生课桌上的书也纷纷倒塌,并且,除了刚才的声音外,还伴随有暖水瓶倒在地上发出的爆炸声。 "地震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然后学生就拼命地往教室前面冲。 我踮着脚,把后门拉开,喊了一句:"后面的,从后门跑!" 由于我们班教室是在一楼,而正对教室的是一个空旷的草坪,我们班级的学生很快就往草坪跑去。而我,由于脚上缠着绷带,被几个学生拉着走在后面。 不断有学生由教室涌向走廊,再涌向楼梯口,然后涌向我们站着的草坪。 很快地,我和班上的学生都站在草坪上。 "我们班教室还有人吗?" 我问了一句。 "没有了!"不知道哪个同学回答了一句。 此时,我们才感觉到地面以及地面上的建筑在不停地晃动,其剧烈程度让草坪上的我们也几乎站立不稳定。 最初在教室里听到的声音还在继续,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教学楼墙壁被剧烈震动和拉裂的声音,以及学生从楼上往楼下跑时的尖叫声和教室内的桌椅倒地的噼啪声。 "老师,我们怎么办啊?"几个女同学拉着我的胳膊,放声大哭。 "往操场跑!"我对站在草坪上的学生大声说:"快点,往操场跑!" 因为草坪的一面是高一的教学楼,而另外两面是则分别是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如果教学楼坍塌,后果不堪设想。 地仍然在晃,但学生都坚持着在晃动中踉踉跄跄地跑向操场。 我顾不上脚上原有的烫伤,跑到操场上,立刻叫操场上学生分班集中,并同时吩咐班级的一名班干部组织我班学生就地集中坐下,然后清点人数。 这时,我拿出手机--我地震时从教室带出来的三样东西(一部手机,一个很厚的班级日记本,一支签字笔)之一,看了看时间:两点三十六分。
5月12日 学生,一群让我欢喜让我忧的孩子 点名结束。班干部向我报告:"全班同学一个不少"!我松了一口气。而两腿就在此刻忽地一软,瘫倒在地上。 一切都乱糟糟的,一切都乱哄哄的。 还有学生陆续跑到操场,他们的手里有的拿着一支笔,有的拿着一本书,而更多的学生什么也没有带; 老师也开始陆续到达操场,他们的手里有的拿着粉笔,有的拿着教案,也有一些地震时在午休的老师,或披散着头发,或赤着脚,或只穿着袜子; 最后到操场的是校长及学校的其他行政人员。 地面还不时晃动着,凡是有手机的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拿着手机准备打电话,但没有一人能接通。 校长通知班主任召开紧急会议,有几个班主任未到。 会议很短,内容很简单:"清点学生人数,稳定学生的情绪,保护学生的安全!" 操场上更乱了。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不停地猜测着这次地震的震级。由于通讯已经在第一时间中断,无法同外界取得联系,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 短暂的惊吓过后,许多学生为自己终于知道地震是怎么回事而兴奋起来。甚至,当学校通知说还有较大的余震,让大家不要乱跑时,还有学生不耐烦地坐在那里,一遍遍地说"余震怎么还不来?"也许他们以为,书上写得那样恐怖的地震,带给别的地方的破坏,大概也象我们学校这样,只是几个学生受点伤而已。 然而,也许是生平一向悲观的缘故,我对当时的情况并不乐观。经过几分钟的考虑,我让我们班级的全体同学围成一个圆圈,然后向他们强调了以下几点: 1、全班同学立刻按照平时指定的学习小组相对集中坐在一块,各组组长每十分钟向我报告本组情况,任何一个同学没有请假不得擅自离开操场; 2、既然目前没有通信网络,有手机的同学,请立刻关掉手机,以防关键时刻手机没电; 3、凡是身上带有现金的同学,请立刻尽可能地将现金换成矿泉水和饼干等食品。{学校围墙倒塌,校门外那些做生意的早就将自己的生意摊子挪到倒塌的围墙旁边} 在学生通过学校倒塌的围墙去买水的时候,地面又剧烈晃动了几秒钟。此时,一位在这个学校工作时间较长的老师说,操场正中间的下方有一条大河,建议大家不要坐在那块地面,以防地震再袭时地面裂开。 全校学生开始向操场的边缘地带挪动,虽然仍然是闹哄哄的,但各个班级却能保持相对集中。 5分钟后,几个干部同学抬着几箱矿泉水和几袋饼干等食品回到班级所在的位置,但偏偏少了班级的团支部书记和体育委员。 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这两个学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做出不听命令的事情啊? "他们回来了",忽然有学生喊到。 我抬头一看,果然是这两个同学,他们的手里抱着很大一包东西--若干件学生的校服,两床被子,一个包,一双鞋,后来知道,被子里还有手电筒等地震时的急需物品。 校服和手电筒等,是体育委员溜进凌乱而半坍塌的教室搜出来的,他的理由是:今天晚上肯定不能回寝室住了,而这天肯定得下雨,那时,衣服穿得少的同学会冻坏; 包,被子,鞋子,都是我寝室里的物品,是我的团支部书记--一个非常瘦小的女同学拿出来的,她的理由是:我的脚上还缠着绷带,万一下雨,没有鞋子,伤口会感染;我的身体不好,我病倒了,就没有人管她们了;我以前曾经告诉过她,我最重要的东西,一般都是放在我的包里的。 说完这些,那两个同学还振振有辞地告诉我,体育委员跑得最快,万一再次发生地震,他比其他同学受伤的可能性要小得多;我所住的寝室,墙壁已经半塌,门只能开一个小缝,换一个稍微胖一点的同学,即使进得去也出不来的。 我好想狠狠地批评这两个同学,可是,我的眼泪却先于我的语言涌了出来。有女同学站起来用餐巾纸帮我擦掉眼泪。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告诉全班同学:"如果你们还在意老师的感受,如果你们不想让老师一辈子背负心灵的内疚,那么,请你们从此刻开始,不要再以任何理由迈进教学楼或者寝室半步!" 下午四点左右,天阴了下来,要下雨的样子。 有传言说,联通的手机可以打通,我找个一个学生的手机试了一下,失败了。 又通知班主任开会,内容如下:
天更阴了,开始下起了零星的小雨。风吹过,寒意袭人。
5月12日 真相,比我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学生的情绪渐渐开始变得急燥而不耐烦,不断有学生不顾老师的劝阻离开操场,偶尔也能看见和听见老师在大声呵斥试图想冲进教学楼的学生。 四点二十分左右,陆续有家长来校接孩子。见到孩子的第一瞬间,很少有孩子哭,但放声大哭的家长却很多。 "我们那个村子的房子都塌了,我以为你们学校也塌了......" "向峨中学,听说只逃出来几个学生,我们邻居的两个孩子,全都死了......" "聚源中学的整个教学楼都坍塌了,幸好你妹去年没有去上那所学校......" "我们家的房子也倒了,你奶奶被压在下面,你爸让我先来看看你,他还在找你奶奶呢......" "你们这里还好点,听说城里更惨,中医院的住院部都没有了,医生,护士和病人,有好多被埋在了废墟下面......" 从四面八方来的家长带来了四面八方的与地震有关的消息,而每一条消息,都那么令人揪心,那么令人震撼,那么令人落泪不已。 很快,操场上响起了一片唏嘘声,间或能听到学生或者家长放声大哭的声音。 为了防止家长带来的消息影响那些仍然留在学校的学生的情绪,更为了避免大家将那些不太确定的消息不负责任地扩散和扩大,学校立刻决定将那些来接孩子的家长相对集中,由各班班主任将学生领来亲手交到家长手里,并办好相关的请假手续。 然而,事情并不象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由于学校围墙坍塌,家长从各个地方都可以进入操场,而操场上又有几千学生,要想将家长集中,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地面又开始剧烈晃动了一下,有些学生在晃动中发出了尖叫声。 操场上的家长越来越多,似乎只是在一瞬间,整个操场便淹没在哭声,吵闹声,呼叫声中。此时,又传来消息,六点钟,可能还有较大的余震,希望大家注意安全。 手机仍然没有信号,地面偶尔仍有剧烈震动。学生家长陆续地来,然后接上自己的孩子,又陆续地走。地震之时我从教室带出来的笔记本显示,我们班级已有二十一个学生被家长接走,为防止意外,家长每接走一个孩子,我都要求家长在笔记本上写上领走孩子的时间,并签上自己的名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六点还有几分钟的时候,操场忽然静了下来,操场里的人都蹲下来或者干脆坐在地上,等待余震的发生。 六点,六点五分,六点十分,六点二十,除了偶尔感觉地面的震动,似乎并没有太大的余震发生,也许,余震是在别的地方? 快7点的时候,操场上剩下的人已大量减少,据后来统计,当天没有家长来校接的学生,基本占了学生人数的一半。在我班级中,这些学生的家大多是在受灾严重的向峨乡,聚源镇以及距离映秀较近的龙池镇,麻溪乡,虹口乡等。由于担心这些孩子过于惦记父母的安危并因此而私自离开学校,我将留下的学生再次重新分组,一刻不停地守在他们身边。 学校搭建临时帐篷的塑料布拉回来了,我安排几个干部同学去领塑料布,一部分同学到附近的农家院子去找搭建帐篷需要的木棍,砖头等,而剩下的同学则负责搬运刚才买的矿泉水和方便面以及从教室里抢出来的衣服等物品。 天逐渐暗了下来,雨也越下越大,又有四个家长来接孩子,其中,有两个干部同学,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团支部书记和体育委员,当他们的父母来接他们的时候,他们以学校比家里更安全而留了下来。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他们是因为我脚伤未好,想留下来帮助我管理其他同学。
5月12日 晚餐,让我们第一次接触地震后的真实 终于赶在大雨来临之前搭建好了帐篷。 我再次清点了学生人数:28人。连同我在内,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帐篷就是我们这29个人临时的栖身之地。 夜终于来临,大家坐在帐篷里各自想着心事。只有一个叫紫嫣的女孩躲在帐篷一角暗自落泪。这个女孩子的家境是我们班级最好的,正常情况下,她的父亲早该开着车来接她回去了,可是,直到现在,她的父亲还没来,电话也打不通,她因此而着急。见此情形,我立刻叫来两个平时同紫嫣关系好的女同学,悄悄告诉她们:"紫嫣她爸妈都是我们这里映秀电厂的,她爸还是那个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到现在还没来,要么是出了意外,要么就是忙着疏散单位的职工,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应该好好照顾紫嫣"! 此时,有同学开始嚷饿了,我将下午买的饼干拿了出来分给学生,因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长时间,我规定六个人一袋饼干,一瓶矿水。有学生好象有情绪,但在我严厉的眼神面前,退缩了。 晚上10点,雨稍微小了一点,有老师来通知说各班学生排队集中,准备吃饭。帐篷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10点40分,终于轮到我们班级吃饭,每个人的餐盘内,都是不足一两的米饭和一小撮泡菜。 "怎么吃这个?" "就这么点东西,怎么够吃啊?" "明天早上不会是这样吧?" 声音很小,但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却非常清晰。 "还嫌弃呢?有吃的已经很不错了!"人群里,不知谁气愤地说了一句。 吃完饭回到帐篷,我清点完人数,便让学生背靠背就地坐下休息。帐篷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帐篷外,有别的班级的学生还在追逐,有的班级甚至找了一堆木材,燃起了篝火。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些莫名的悲哀。不知道什么原因,大脑里竟然冒出了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环境,面对这样的对象,用这样的一句诗,是不应该的。但是,这确实是那个时候我心里最真切的感受。 帐篷内,有几个同学靠在别人的背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还有几个同学在轻声地说话: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课啊?" "明天就上课,你做梦吧,至少要一周时间才能上课!" "我以后晚上睡觉,再也不在寝室里讲话了!" "就是,以前每天晚上就寝,生活老师一遍遍地骂我们,可仍然不睡觉,想讲话,现在呢,觉得能躺在寝室的床上就是最大的幸福!" ...... 渐渐地,声音逐渐小了下来,毕竟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很快又有几个同学发出了鼾声。 我轻轻走出帐篷。雨仍然下着,不大,但如果不撑伞,也很快会湿透自己的衣裳。 我走到距离帐篷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再次拿出手机,再次拨打那几个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了曾经悄悄拨打了若干次的电话,仍然无法接通。好不容易发出去一个短信,却杳杳没有回音。我的眼泪再次滑了下来。 "雷妈,你又开始担心你的孩子了,是吧?他不会有事的,他们老师肯定会把他照顾好的,就象我们一样!" 不知道从哪届学生开始,那些孩子就对我放弃了"雷老师"称呼而改口叫"雷妈",最初我也很生气,可是,每个学生都这样叫,我也没有办法,最后只好妥协。 我摇了摇头。我担心的岂只是自己的孩子? 父母年龄都大了,地震那一刻,他们在做什么?他们都安全吗? 弟弟和弟媳在内蒙古,孩子上小学三年级,平时都是爷爷奶奶照顾,此刻,她被自己的爷爷奶奶接回去了吗? 妹妹的孩子刚上初一,而妹妹是一所小学的中层领导,地震后,她肯定是忙于疏散自己学校的学生,根本没有可能去接孩子,而妹夫,又远在广东的部队,那个一向胆小的孩子,此刻,她害怕吗? 而自己的儿子,他爸爸也是当地一所大学的领导,按照他的性格,此刻,他肯定想都不会想起自己的儿子,这个调皮的孩子,当班级其他同学都被父母接走后,他会不会感到父母都不要他了呢? "孩子,原谅你们的父母吧,我们不是自私,我们只是觉得除了你之外,还有太多的孩子需要我们照顾!"我在心里说道。
5月13日 黑夜,让我们对黎明的渴望第一次变得如此迫切 5月13日的凌晨。帐篷里乃至整个操场都静了下来,只有几盏通过临时发电机发电还亮着的灯发出凄迷的光晕。 "不行,我得去接儿子!"我对自己说。 我刚起身离开帐篷,班级的体育委员和那个个子矮小的团支部书记便跟了出来,原来,他们一直都没有睡着。 "王强你留下守着其他同学,我和雷妈一起去看她的孩子!"那个小女孩对体育委员说道。她似乎早看出了我的心思,态度坚决并不容我拒绝。 很快,那两个同学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两辆自行车,我和那个女同学骑着车直奔儿子所在的学校。 雨还在继续下着,虽然很黑,但仍然可见公路两旁倒塌的围墙和房屋,以及公路边上临时搭建的帐篷,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连续地划破沉寂的夜空,间或也有犬吠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 脚开始烧灼般地疼痛,估计是烫伤处由于连续长时间地运动感染了,再加之平时很少运动,出门除了坐车还是坐车,骑了不到三公里,我便气喘吁吁。然而,时间却容不得我停下车来休息,因为儿子的情况我还不知道。 大概骑了约十公里的时候,车坏了,我们不得不推着车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我们就这样一步步往前挪动着。 终于到了儿子的学校,却找不到校门了。学校的围墙已经全部坍塌,学校操场上,附近的村民搭满了各种各样的临时帐篷,帐篷外面,依稀可见锅碗瓢盆横七竖八地躺着。见此情景,我的眼泪又立刻涌了出来。 我让学生站在原地等我,然后从操场上开始寻找儿子所在的班级,然而,一个一个帐篷找过去,找完整个操场,除了看见几个在车上搂着孩子睡觉的家长以外,再也找不到别的学生。 我的心再一次被揪了起来,就这么流着眼泪继续找着。终于在操场的一角看到了孩子的班主任老师。 我想向老师问问孩子的情况,可是,我又怕听到让自己不能接受的消息而不敢开口。就在此,孩子的班主任老师已开始在一堆横七竖八睡着的孩子面前呼唤儿子的名字。 儿子终于睡眼朦胧地向我走来,一只手边走边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拿着他平时拉小提琴时用的弓。 我一把搂过儿子,终于放声大哭。然而,儿子却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只对我说了一句:"妈妈,我已经两顿没有吃饭了!" 原来,儿子中午由于练小提琴没有来得及去吃饭,本想等着晚上再吃,却没有想到晚饭因为地震而没有了。 我在老师那里为儿子办好了离校手续,然后领着儿子找到了在校外等我的学生。 "给你,弟弟!"学生象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奶一个面包递给儿子,儿子谢过之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不到两分钟,儿子已经吃完。 回去的路上因为心里多了一份塌实而变得轻松许多,学生,我,儿子,三个人,两个人骑车,另一个跑步轮流向学校奔去。 13日凌晨两点,我们终于回到了学校。脱下被雨水淋透的衣服,儿子的鼾声很快就同帐篷里其他学生的鼾声融合在了一起。 雨越下越大,地面不时还出现较为剧烈的震动,由于不堪雨水的重负,帐篷开始漏雨,有两个同学站了起来,用竹棍撑着帐篷的顶部抖落了一部分雨水,然而很快又积满了。帐篷里干燥的地方越来越少,为了节省空间,原来躺着的同学坐了起来,但过不了多久,坐着的地方也开始进水,此时,男同学全部站了起来撑着帐篷的四周,唯一一块干燥的地方留给女同学。 儿子也醒来了,看着周为坐着的都是女同学,也站了起来,尽管,他在这群学生面前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 从来没有觉得黑夜是如此的漫长,对黎明的渴望也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如此地迫切。有两个男同学撑着伞出去上厕所,回来报告大家: "我们的帐篷是全操场搭建得最好的帐篷,其他帐篷,全被风吹开了,帐篷里别说干燥的地方,就连一块没有落雨的地方都没有,那些老师和学生都是撑着伞站在四面透风的帐篷里面呢!" 感谢那一堆从教室里抢救出来的各种各样的衣服,感谢我们的同学! 大约凌晨5点,大家又感受到了一次强烈的余震,终于,全体同学都醒了过来,都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天终于亮了起来,雨,似乎也小了一些。 有同学出去打听,带回确切消息:今天早上没有早饭! 昨天买的饼干和矿泉水还很多,但是,我仍然只给每个学生分了一点点。 又有家长陆续到学校接孩子,有的家长还带来了饮料和食品,他们领走孩子后,把吃的东西留了下来。 快9点的时候,我们班级只剩下9个同学,除了那个体育委员和团支部书记以及那个叫紫嫣的同学,其他的父母都是在都江堰的重灾区(这是几天以后才了解到的消息,当时,只知道这几个同学的家分别在都江堰的龙池镇,虹口乡,向峨乡,聚源镇,金凤乡,还有一个在映秀)。在那几个同学强烈坚持要求离开和学校也同意的情况下,我将帐篷里的食品分给他们每人一部分后,让其离开了。直到我写这段文字的此刻,我仍然不清楚这几个同学现在何处,更不知他们父母的生死。如果当时的通讯是通畅的,如果我当时知道那些地方受灾情况要比都江堰市还要严重得多,我是怎么样也不会同意那几个学生离开学校的。 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那么多如果的。 9点30分的时候,除了几十个阿坝州的学生和部分老师,学校操场再无他人。我将帐篷里剩下的食品由儿子和那个叫紫嫣的学生抱去交给学校,校长没有说话,但我可以看到他的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也许,在这样的时刻,那几箱食品和水,对于他这个校长,对于那些因为无家可回而留在学校的阿坝州的同学来说,应该算得上是最珍贵的东西了吧? 忙完这一切,我带着儿子和那个叫紫嫣的学生踏上了回家的路。之所以带紫嫣,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一个忙于救灾的家长去为自己的孩子担心。 此刻,是13日上午10点。
5月13日 都江堰,你的美丽哪里去了 雨,又大了起来。尽管撑着伞,但冷风冷雨仍不停地往衣服地钻,很快,我们的衣服就湿透了。而我脚上的伤,也因为感染而疼痛不已。 一路上,都是逃难的人群,有的穿着睡衣,有的赤着脚,有的穿着拖鞋,也有很多是在搬家或者将一些必备生活用品放在车上往成都方向行驶的。 看来,这个社会,无论什么时候,最不容易吃亏的还是有钱人啊。至少,他们不用象我们这样,浑身湿透了还要穿着灌满雨水的鞋子继续赶路。 就这么跟着逃难的人群一路走着,终于在中午12点的时候达到了我所在的小区外面。抬眼一望,和小区一墙之隔的那幢才落成不到两个月酒店,已是一片苍痍,碎的砖头、玻璃、门框等等一片狼籍。我赶紧让儿子和学生靠近公路边站着,但儿子却迅速跑过去捡了两块砖头过来放在地下,并在上面铺上一块从包里拿出的塑料袋,让我和学生坐下来,他知道,很少走路的我经过这几个小时的跋涉,肯定早已是疲惫不堪了! 我们就这样撑着伞呆在公路旁边,看逃难的人群,救护车,警车和先期达到的救援部队的车辆呼啸而过,心随着地面不时发生的震动紧张不安着,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妈妈,我冷!"儿子嚷道。其实,儿子不说我心里也非常清楚,因为我比他更冷。可是,此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思考了一会,我终于下定决心,冒险回到家里看一看,顺便拿两件衣服出来。 我把背上的包交给儿子和学生,叮嘱他们在这等着,不要到处乱跑,然后扔下伞,往小区跑去。 围墙已倒了,昔日热闹的小区此时空无一人,连保安也不知去向。小区的房子都还没有坍塌,但许多墙面和墙跟都有明显被撕裂的口子,加上从楼下震碎下来的玻璃,让人感觉这些房子随时都有坍塌的危险。 然而,我却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上楼,打开门,刚迈进一只脚,却差点被地下的各种砸碎的东西滑倒。客厅一片狼籍,饭厅一片狼籍,卧室和卫生间一片狼籍,就连厨房那个被镶嵌在灶台上的消毒柜也已被震得七零八落,更不要说其他家用电器和柜子了。 我从乱成一堆垃圾的东西中抓了两件衣服,想找手机充电器,却被压住了,我不敢动,怕一掀动那些木扳房子便塌下来;我从地上又捡了一些吃的,扔在一个塑料袋里,然后在地上一个变形的抽屉里找出前几天放在抽屉里的六百块钱,掏出来放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顺便也带走了抽屉里的电筒、钥匙等,然后转身走到门口。可是,就在我准备关门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想到了我书房里的电脑,虽然不抱任何希望,但是,我还是折了回去。 推开书房的门,眼前的情景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完好无损,我的电脑,正完好无损地躺在书桌上! 我来不及想其中的原因,把电脑扔进电脑包,用钥匙轻轻关上房门(我不敢用力去[碰门,我怕因为用力过大而致使房子塌陷),然后迅速地跑到楼下。直到那一刻,我才勉强喘过气来。 (后来,我把此事告诉老公,老公说,是因为书房里有他一直供着的地藏菩萨,是菩萨保佑了我们全家,也保佑了书房里的东西。我虽然从不信佛,对老公供奉什么也从来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但这次,我却有点将信将疑了。) 我喘了一口气,拿着从屋子里抢救下来的东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公路旁边,又过了十分钟,我的心才稍微感觉还属于自己!尽管那时,我的脚还在不停地颤抖。
5月13日 等待,没有亲人消息的日子是那么地难熬 雨,又大了起来,并刮起了阵性大风。我将从危房里抢出来的衣服分别给儿子,学生和自己穿上,继续在公路旁等待着那个学生的家长。我知道,如果家长到学校找不到学生,他肯定会到我住的小区周围来找的。 有卖茶叶蛋的过来,热腾腾的茶叶蛋让冻了几乎一天的儿子开始咽口水,学生走过去问了问,回答说十块钱一个。 我犹豫了,身上的钱昨天除了买东西,剩下的已经给了那几个离家较远的学生,而这刚刚从危房里抢救出来的六百块钱,在这样的情形下,谁知道还需要它坚持多久呢?我从包里拿出饼干,分给学生和儿子,自己也吃了两片。 地面不时还在震动,除了公路上嘈杂的人声车声,偶尔也夹杂着"地震又来了"的恐慌的尖叫声。 中午一点三十分,学生终于等来了她的父母,当学生扑在父亲怀里放声大哭的时候,我的眼泪也象决堤的河水一样流了出来。最后一个学生终于平安地交到她父亲手里了,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打老公的电话,不通; 打父母的电话,不通; 打妹妹,弟弟的电话,也不通。 手机快没有电了,我索性把它关了。 又有卖茶叶蛋的过来,1块5一个。我买了10个,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地一口气吞掉4个。 "妈,我好困,想睡觉!"吃饱了的儿子可怜兮兮地望着我。 我叹了口气,不争气的眼泪又出来了。这孩子,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候,我到哪里去给他找睡觉的地方呢?也许小小年纪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样没有家可回没有东西可吃没有地方可住的日子还将继续很长一段时间呢! 我让儿子在原地等着,挪着很沉的步子在那些临时帐篷周围搜索着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雨水顺着裤脚流到鞋子里,让本已湿透的鞋子变得更加沉重。这时,我看到平时等候公共汽车的公交站台的亭子内似乎还有空隙,于是,转身又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拿了一把凳子,终于将儿子安放在了一个可以暂时坐着也可以不淋雨的地方。 坐在凳子上的儿子很快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睡着的儿子脸上仍然带着和平时一样的调皮的笑容,也许他以为,醒来之后他又可以和往常一样地看电视,吃零食,上网了。 我再次开始反复拨打家里人的电话,但仍然打不通。我的父母,我的老公,我的妹妹,我的两个可爱的小侄女,以及我的朋友和同学,你们都还好吗? 雨似乎小了些,但地震的余震却连续不断,有几次,亭子里的人都感觉亭子快倒了,都迅速地跑出了亭子,但余震过后,大家又继续呆在亭子里。也许,他们都和我一样,除了这个亭子可以稍微遮蔽点风雨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吧? 亭子里一个坐着的人离开了,我趁机坐在凳子上,将儿子的头搬过来靠在我的腿上。我的旁边是一对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夫妇,他们也在不断地打电话,因为焦急,也因为同病相怜,大家聊了起来,原来,我们竟然是同一个小区的,只是单元不一样。 时间就这样在焦急的等待和不停地拨打电话中过去了。还不到下午4点,天就阴暗得厉害,似乎黑夜马上就要来临。 也许由于睡觉的姿势不舒服,儿子醒了过来,揉了好半天的眼睛,才弄清楚他现在的处境。 "妈妈,我们是不是要逃难啊?" 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想到用"逃难"这个词语,但这样的词语竟让我和旁边那对夫妇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妈,我们到爸爸的单位去找他吧,到了他单位,我们至少可以知道爸是否安全!"儿子向我建议。我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可是,20多公里的路程,在公共交通完全中断的情况下,我如果和儿子走路过去,要走到何年何月呢?再说,天已经快黑了,还下着雨。 "你刚才不是说孩子他爸在青城山那边工作吗?如果我们的电话打通了,找到可以接我们的人了,你们就搭我们的车过去吧,反正我们也是顺路!"那对夫妇对我和儿子说道。 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平时,总以为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提防着的,可在关键时刻,人的本性里善良的那一面就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在漫长而难熬的等待中,我的手机终于发出去几条信息,但是却没有收到一条回复。我只希望我的亲人和朋友在看到我的信息时,不再为我的安全担心! 那对夫妇的电话也终于打通了,说半个小时后在青城大桥上接他们。而青城大桥,距离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至少有5公里! 我们一行四人立刻出发,背着包,撑着伞,向青城桥方向进发。所经过的街道,坍塌的房屋,砸烂的玻璃,成堆的砖块和水泥板混合物,嗡鸣的吊车和挖掘机,匆忙行走的人群,无一不向我昭示着地震后的惨象。我一边吩咐儿子走在那些摇摇欲坠的建筑物中间,一边给儿子讲解一些地震来了如何逃生的方法,同时,也没有忘记对儿子进行思想教育。 走到客运中心时,发现客运中心售票大厅后面的墙已倒了,而客运中心面前那条213国道上几乎被拥挤的车流和人流阻塞了。我们在人群中艰难地行走着,但赶到青城大桥时,两个半个小时也过去了。 上了那对夫妇的朋友的车,我们在风雨中向青城山所在的方向驶去。公路两旁的房屋也倒塌许多,甚至公路上,也停着由于地震而遭到破坏的汽车,不但如此,有一段公路,甚至还出现了小小的塌陷和裂缝! 我们乘的汽车终于停在孩子父亲工作的单位门口,我和儿子向那对夫妇称谢后下车。透过几乎倒塌完的围墙,我们看到单位里的建筑也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虽然看不见整幢倒塌的房屋,但几乎每一幢房子都有墙面坍塌。见此情景,我的心都提在嗓子上,我的老公,你安全吗? 门口还有保安在。保安告诉我们他们单位在地震中没有人伤亡(后来证实他是为了安慰我们才这样说的),但却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否还在单位,让我们到那些临时帐篷去找。 沿着平时芳草凄凄如今却满眼衰凉的小径找寻到搭建临时帐篷的地方时,时间已经是13日下午的六点半了。问了若干个人,都说孩子的父亲安全,下午还看到过,可是现在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继续询问,继续寻找,继续不停地拨打手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其间,儿子有三次错将别人认成了他爸,有了三次短暂的惊喜和三次漫长的失望。 晚上八点半了,在许许多多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中,我看到了老公的领导,赶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老公已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请假离开单位找我和儿子去了。 一瞬间,我的心由失望到感动再到担忧,这么晚了,我和儿子到哪里去找呢? 手机已经完全没有电了。我借了那个领导的手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出老公的电话,居然通了。 "我去你爸妈家,你们也来吧,手机没电了....... "电话很快断了。 13日晚上10点。在那个领导的帮助下,我们搭了一个便车到达都江堰客运中心,可是,距离我父母的家还有近20公里。 雨,又大了起来,我和儿子在黑夜中冻得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看到一辆空的出租车,结果别人只到成都。没有办法,我和儿子只有在公路上拦车了,也许运气好,碰着愿意搭我们的好心人呢。我这样对儿子说。 还真有这样的好心人,他听我诉说了自己的情况后,专程绕道将我和儿子送到母亲的家门口,并且分文不收,只对儿子说了一句:"小朋友,以后要努力读书哦!" 我不知道这个司机师傅姓什么,但我记住了他的车牌号:川A6G367。 终于到了父母家门口,可是,已经没有门了--围墙塌了,到处都可以当做门。房子还在,可走近一看,都没有房顶。 父母听见声音,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跑出来,老公跟在后面。 父母平安,我松了口气。 不等我开口,老公说了一句:"家里人都平安,就等你们母子俩回来了!" "快过来洗个热水脸,把衣服换了!"母亲见我和儿子那个样子,声音已经哽咽了。 我瘫倒在椅子上,放声大哭。
5月14日 做志愿者,让我看到地震后的另一种真实 我记不住13日晚上在母亲家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吃了很大的几碗饭,然后就倒在帐篷里睡着了。几年来,第一个晚上,我没有失眠。睡梦中,有几次被余震吓醒,以为房子又塌了,但清醒过来时,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帐篷。我实在太累了,要震就震吧,我实在不想起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4日早上八点,天气很好,太阳已经出来了,连空气也觉得特别清晰,如果不是残墙塌房,这将是多么美丽的一个夏天的清晨! 吃早饭的时候,听老公和父母谈及各自所了解的有关地震的情况,我才第一次知道这次地震,除了都江堰,还有别的地方,而都江堰,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当属聚源中学,向峨乡,兴建小学,中医院,石油街,荷花池市场,奎光路。至于别的地方的情况,由于通信中断,我无从得知。 既然无家可归,既然房子及损坏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既然呆在帐篷里除了担惊受怕我也无事可做,还不如到都江堰市去做一次志愿者,也算为抗灾做一点贡献。我这样对自己说。 在公路旁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来了一辆由成都开往都江堰的班车,我拼命挥手,拧着爸妈为我准备的水和煮熟的鸡蛋,挤上了早已挤得水泄不通的班车。 车上全是一张张悲伤的脸,脸上全是一副悲伤的表情。多数人的手里都拿着手机,拨打,失望,再拨打。大家轻声议论着这次地震的有关情况,说着说着,许多人的眼睛就红了,有的甚至开始啜泣。车行到聚源的时候,车上的人纷纷将头伸出窗外,相互询问哪个是聚源中学,待得到聚源中学距离公路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才无可奈何地开始另外一场新的询问。 车上的人几乎都是从外地到都江堰来寻亲的,也许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他们纷纷询问着去解放小区,林校,卫生学校,大市场等等地方的路线。我告诉他们,现在市内的公共交通完全处于瘫痪状态,要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只能步行!这样一来,他们要找到想去的地方,难度就更大了。 "我何不就当个为外地来都江堰寻亲的人领路的志愿者?"我的眼前忽然一亮。 因为实行交通管制,车行驶到二环路立交桥就停下了。下车之后,仗着对都江堰的熟悉,我带着一群人往城里走去。边走边问清楚每个人要到达的地方,然后根据最节省时间的原则安排路线,将那些人一个个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离开之际,我又将手中的矿泉水和鸡蛋等食品分别交到他们手里,并叮嘱他们如果找到自己的亲人,别忘记先给他们吃的。 就这样走着路,当我终于将第一批人分别送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时,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而我由于平常很少走路,加之昨天又走路太多,脚上的烫伤还在发炎,很快我就感觉力不能撑。 天,热得出奇,昨天还是10度左右的低温,今天却又是30多度的高温,真正让人感觉无所适从。这时,我看到一批戴着红帽子的志愿者正在争论着什么,这是一批来自成都某高校的学生,他们每人手里都发了一双供挖掘使用的专用手套,准备出发到解放小区去帮助挖掘一批被埋的受害者,然而,却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去,而那个要求提供帮助的受害者的亲人,也许因为恐惧和紧张的原因,也解释不清楚解放小区在什么位置。 我迅速走上前去,告诉他们我是本地人,愿意给他们带路。 这次我们是坐车。10个人挤在一辆原本只能载6人的面的里,刚关好车门,汽车就从我们所在的二环路路口向北驶去。到了该转弯的时候,我告诉司机说向左,可那个受害者的亲人非得坚持说应该往右,理由是他以前每次去都是向右转的。 我明白那个人的错误了:解放小区在都江堰市一环路和二环路之间,从一环路去向右转,而现在我们是在二环路,当然该向左转了。 我耐心地给那个受害者的亲人解释着,司机也说他以前从二环路去的时候是向左转,那个人才相信我说的话。这时我才明白,这个司机朋友,也是从成都开着车到都江堰来做志愿者的。 终于到了解放小区,面前的惨象让我不由地又想起昔日小区的繁荣和热闹,眼泪又止不住了流了下来。 "我那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还在下面,今天早上我还听见他在哭呢......"一位批头散发声音已经哭哑的年轻母亲哭着告诉我们。 志愿者开始用手去捡废墟上的砖头,可是,在这片庞大的废墟面前,这批非专业救援队伍的志愿者的手,他们的力量显得是那么地渺小。 我将手里的水和食品递给了一个年轻的志愿者--一名四川音乐学院的大四女生,黯然离开解放小区。 接下来的工作同上午一样让人疲惫和心酸。只有两件事让我心里发颤。 第一件事是我从都江堰市区到一所学校去的路上,一段在平时只要两块钱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我向一个后座已经坐了一人的摩托车师傅提出搭车的请求时,他提出要20块钱,到达的时候,改为40。我告诉他,现在我们都是在抗灾,大家互相帮助一下,没有必要这样做。他回答我:"我又没有受灾,抗灾关我屁事!" 第二件事仍与乘车有关。一个外地来都江堰找人的汽车师傅,在加油非常困难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绕道将我和另一名寻亲者送到我们要去的地方,而这个师傅,他亲人的房子坍塌了,人也没有了。 "在灾难面前,人心往往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太好,要么太坏,但总体来说,还是好人多!否则这个社会怎么进步呢?"老公总结说。 这期间,我借一位素不相识的朋友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是打给西陆四十港论坛的一位叫青青岸边草的朋友的,我请她帮我发帖,告诉我网上的朋友我很平安,同时,请她在网上帮我呼吁,近期来都江堰寻亲的朋友,请你们的手上和车上顺便捎上几瓶矿泉水或别的吃的。 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有多大意义,但是,在5月的13日和14日,在大批救援物资还没有运到都江堰的时候,我的做法至少不能算是一件坏事吧?
5月15日 孩子,你知道不知道这是地震 一大早,老公就把我从帐篷里叫醒:"走,去学校帮我做一做那些留守学生的思想工作,我相信你能行的!" 虽然很累,虽然脚上的伤口仍然又疼又痒,我还是在老公的鼓励下出发了。一路上,不自觉地又想起老公告诉我发生在他身边的一件事情。 13号那天,当他们学院的教师饿着肚子淋着雨帮学生搭建好帐篷分配好食物时,一个老师可能因为太累太冷,就那么随意地走进了一间学生住的帐篷。帐篷里安放的椅子上几乎都坐着学生,少数几把没有坐学生的椅子,都放着学生的电脑或者包。那个老师想找把椅子坐坐,于是就准备把两个包放在一个椅子上,这时,那个老师衣服上的雨水随着那个老师手臂的动作洒了出去。 "你怎么不小心点,没有看见把我衣服弄湿了吗?"一个学生立刻对那个老师嚷道。 面对此情景,那个老师心寒得说不出话来。 很快到达那所学校。 草坪上,整齐地矗立着上百顶蓝色的帐篷;正对校门的旗台下面,整齐地堆放着若干箱矿泉水,各种各样的饮料,饼干,火腿肠;在这些堆放物的前面,有几个大的铁桶,桶内装着雪白的还有点热气的馒头,铁桶旁边,有各种开封和未开封的榨菜....... 见此情景,我有点呆了。如果不是那些蓝色帐篷外面几个显眼的白字"救灾专用",我几乎会以为是学校专门为学生组织的自助PARTY。 我随意走进几个帐篷,里面除了胡乱摆放着的椅子和遍地的垃圾,几乎没有一个学生,估计学生已经在前两天走得差不多了吧? 终于找到一个住着学生的帐篷,我轻轻走进去,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什么破学校,每顿都是矿泉水,面包,火腿肠,馒头,怎么就不给我们炒几个菜啊?"一个男同学的声音。 "就是。住在这里脏死了,我昨天换了三次衣服,结果衣服还是脏的......"一个女同学附和。 "学校真有意思,昨天前天就让我们离校,我没有同家长联系上,我凭什么离校?"说这话的是一个正抽着烟的男同学。 "这次地震,我们受这么大的惊吓,学校再怎么也该给我们点安慰金作为精神补偿的,你们说是不是?"声音是从角落里冒出来的,我看不清楚那个同学的样子。 "如果今天学校不派车把我送到成都,我就呆在学校不走了,看学校怎么办!"那个抽烟的男同学又说话了。 这时,一个女同学走进帐篷拿她的包,她的后面跟着她一个女人,估计是那个女同学的母亲。 "快走吧,你爸还开着车在校门口等着呢,其他东西就不要拿了吧!"看似母亲的女人对那个女同学说道。 "为什么不让学校把电脑给我拿出来,丢了谁来负责?"女同学不同意她母亲的观点。 "现在地震期间,谁上教室去拿东西都有危险的,算了吧,孩子!"做母亲的继续说道。 "凭什么要算了,这些老师,都是我们掏钱养着他们,他们凭什么不该为我们服务?" 做女儿的振振有辞。 我忽然觉得一阵悲哀,比地震来临那一刻还要恐惧还要无奈的悲哀。我终于忍不住走出帐篷。 此刻,出现汽车的喇叭声,分别有老师走到各个帐篷通知学生上车。又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和喧哗声,只载着十几个学生的大巴车驶出了学校。 校园里出现了暂时的宁静。但这样的宁静很快便被运送救灾物资到学校的频繁车辆打破了。 下货,放置物品,握手感谢,欢送离开。 拍照的,清点的,登记的,各行其事,一切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临时的帐篷办公室搭建起来了,办公桌,办公椅搬过来了,"抗震救灾临时指挥部"的横幅挂出来了,发电机也运行起来了。一切是那么有条不紊。 会议开始。由于非该校成员,我离得远远的。 十多分钟之后,只见参会的老师都开始忙碌起来,有的将学生使用过的帐篷里的桌椅拿出来,然后整齐码放在一固定地方,有的捡学生扔在帐篷和草坪里的垃圾,有的将别人送来的救灾物资分门别类安放在不同的帐篷。忙碌的老师中,有我认识的年过花甲被返聘回来的教授,有我见过的名牌大学毕业的博士硕士,有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然而,在那样的时刻,他们都认真地扮演着自己当前的角色--捡垃圾的,搬运东西的。 我主动参与到捡垃圾的这一组。在一块不足一百平米的草坪中,我拾到了近百个矿泉水瓶和饮料瓶,而这一百个瓶子中,真正喝完的不足二十个,喝了不到一半的近四十个,还有二十多个是打开后最多喝了一口的,剩下的则是完全没有喝过就扔在草坪上的。除了这些矿泉水瓶和饮料瓶,这个草坪中还有若干根学生没有吃完的火腿肠,若干袋没有吃完的饼干以及若干个只啃了一两口的面包或者馒头。当然,草坪上的垃圾还不止这些。还有被泥水浸透的被子、床单和衣物,以及伞和背包。 据了解,在这次地震中,这所学校没有学生因为地震伤亡,学校也没有出现校舍坍塌现象,而且,自始至终,学校对学生的生活都做了详尽而细致的安排。可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现象? 看着满草坪的"垃圾",看着佝偻着身子在草坪上拾"垃圾"的背影,我的心又疼了起来。我想安慰自己这只是一群孩子,一群还没有经历过苦难的孩子,可是,我的孩子们啊,你们毕竟已经是18岁以上的成年人了,在这样的灾难面前,你们没有理由这样啊! 一直到离开那所学校,我的心仍然沉沉的。我只希望,通过这次地震,这个拥有一流管理团队和一流师资力量的学校,培养出来的不只是物质上富翁,更是精神上的富翁! "那么多单位给你们送来救灾物资,而且,还都是最好的,你们用得了吗?"几天之后,我问老公。 "用不了,已经转送其它受灾单位了!" 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5月16日 短信,让我的眼泪一流再流 一直停电,而且不知道什么时间来电。家里所有人的手机都到了无法开机的地步。 想办法充电,这是大家一致的意见。可是,到哪里去充电呢?在农村,有发电机的人少之又少,而镇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有发电机的商家,可排队充电的人有只能让我"望电兴叹"。这时,恰逢在陴县县城做生意的表哥到我家询问受灾情况,于是,我和老公带着家里所有人的手机坐表哥的车到了陴县。 在充电的两个多小时里,老公一直借别人的手机不停地接、打电话和收发信息,而我,直到手机充电完成才开始开机。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眼泪几乎没有停止过。 现摘录几条整理后的短信: 12号那天的: "今天这么多地方地震,你没事吧?" "蔚蓝,一直和你联系不上,打了好多次电话不通,非常担心你!" "今天汶县大地震,对很多地方都有影响,你那里怎么样?注意安全" 13至14号的: "告诉我一声,你平安吗?" "一直联系不上,你现在如何?" "老同学,我是河南的杨**,知道你在都江堰,不知你和家里人情况怎么样,希望你们都平安!" "请告诉我,你是平安的!" "相信你是平安的,请回个短信!" 15号至16号的: "亲爱的头,你们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们所有同学都惦记你,有住的地方和吃的吗?身体好吧?但愿我这个短信能给你带去我们大学全班同学对你的祝福!"发这条短信的是大学毕业后一直未曾联系的一位同学。她是从同学录上找到我的号码的。 "蔚蓝,我们一直在关注着你那边的消息。你一定要有信心,能休息就多休息,只有在保证自己休息好的情况下,才有能力去面对更多更大的困难!"这是我平常常去的的论坛的一位版友发的信息。 "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人感觉死亡离我们是如此的近。每次提到都江堰,远在他乡的我总是想到故乡的你,愿噩梦早日过去,我时刻和你在一起!" "地震突袭,你虽有惊无险,却让我倍感生命的渺小,亲情和友情的珍贵,名和利的的卑微。借这短信问候一声,把网络留给更需要的人!" 除了短信,还有电话。 有个大学时候的女同学,电话刚一接通,她就泣不成声:"一直联系不上你,我还以为你不在了......"让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同我客气!"这样的电话最多。 当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几个异性朋友的电话: "喂,你还活着吗?"我的话还没有回答完,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是你吧?没死就好"我刚"喂"了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后来有一次上网,也就是送儿子去机场那天,当我在网吧打开自己的QQ、E-MAIL和博客时,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留言和信件,我终于体会到了在这个世界,有一种的东西在平常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只有在关键时刻它才显出自己的真正本色,这种东西就是--情。至纯至真至善至美的情!
5月17日 自救,从这里开始 从帐篷醒来的时候,母亲正在生火熬稀饭。而父亲,正在房顶拾瓦。 "爸,快下来,还有余震呢,危险!"我赶紧朝父亲喊道。 父亲没有理我,只有母亲说了一句:"你爸昨天就开始补他那个烂房子了。" 吃饭的时候,我又就同样的事情向父亲提出了注意安全的问题,不料父亲这次却发火了。 "整天余震余震的,难道因为怕余震,就什么活也不干了?那边几间房子震烂了,但这边的几间老房子弄一弄还可以住的,难道就永远住那个抗震棚?" "房子震烂了,政府会想办法帮我们解决的......"母亲说。 "为什么你什么事都想着靠政府?难道接下来的割麦子打菜籽插秧子的事也等着政府吗?与别的受灾的地方相比较,我们这里好多了!"这时我才明白,父亲帮着将那几间老房子的房顶盖好,目的是便于存放过几天将要收割的麦子! 吃完饭,我到生产队的其他人家那里看了看,发现许多人家都在自己修葺被地震震坏的房子,而那些时而发生的余震,许多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也许,这些在土地上辛劳了一辈子的人们,心里念叨的最多的不是余震的危险,而是即将收割的庄稼。 去了一趟都江堰市,见到了许许多多的贴着"抗震救灾"字样的车子,见到了忙碌穿梭在都江堰市各条大街小巷的救援人员,听到了除了笑声以外的许多种声音,看到了除了笑脸以外的带着各种表情的脸。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所有的人都是忙碌的,我活下来的自己将要面临的困难而忙碌。 回到镇上,见到了在都江堰市没有见到的另一种景象--热闹而拥挤的临时菜市场内,有着这些天在城市怎么也见不着的时令蔬菜。 我买了一大堆蔬菜回家,用了比震前还低的价格。卖菜的人告诉我:他是以实际行动抗震救灾! 天快黑时,母亲接到几个亲戚从都江堰市其他乡镇打来的电话:"你们要注意点,现在抢劫的开始出现的,我们这里已经有人家被抢劫了!" 还没有等我们全家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母亲已经被一个不足5岁的小孩通知开会去了。我跟在母亲后面。 召集大家开会的是村子里一位年逾六十的共产党员,也是大家临时推选的社员代表。他告诉所有开会的人员,从那天晚上开始,每八个人一组轮流值班,值班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再有强烈地震发生时,大家敲着盆子大声喊,听见的人就立刻起床;另一个任务是保护本社每户人家的安全,如果遇到抢劫的,全社的人立刻操起扁担锄头奋勇抗敌。 那天晚上,社里的狗咬得很厉害。 那天晚上,我在那个四面透风且到处都是蚊虫的帐篷里睡得很香。 那天晚上,曾有劫匪光顾过我们社,但见此情形,被吓跑了。这件事情,是我第二天听值班的人说的。
5月18日 爱心,象五月之花遍地盛开 在帐篷里住了5天,由于地面的潮湿和蚊冲的叮咬,儿子身上开始起疙瘩。最初是小小的,红红的疙瘩,后来全变成了一个个豆子大的亮晶晶的水疱。 "我全身上的水疱至少有100个了!"儿子边数边说,"爸说水疱痒了不抓,这是一种修养,可这是什么屁修养,这么难受!" 决定送儿子回西安他奶奶家。可是,火车不通,机票又不好买,老公要值班,我要随时准备上班,只好委屈孩子自己回去了。然而,即使只是到机场,车也是那样难乘。 我们一行三人,站在国道213线成都至都江堰段的公路旁,等候着能将我们载到成都的车辆。20分钟过去了,要在平时,我们估计已经快到陴县了,而今天,我们还没有能够穿越到公路对面! 车太多了! 这太多的车几乎全是载运救灾物资到都江堰的车和各地开往都江堰或经都江堰开往汶川的救援车辆! 这些车的前面无一例外都贴着"抗震救灾"的字样。 终于穿越到公路对面我们要乘车的方向。 我们放弃了乘班车的打算,因为几乎不可能有班车! 老公站在公路旁挥手,希望能有一辆车能将我们捎到成都。 "别做梦吧,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我对这样的做法不抱任何希望! 一辆车停了下来,只能捎一个。我们放弃了。 又有一辆车停了下来,不到成都。 第三辆、第四辆车停了下来。都是询问一番后,抱歉地离开。他们都为自己不能同时将我们一行三人送到成都而遗憾。 终于,一辆只载了一个人的面的停了下来,听说我们的情况后,立刻让我们上车。 这是一个年轻的师傅。通过交谈,我了解这个师傅在都江堰路桥公司工作,但不是都江堰人。这次,他是送一个朋友的姐姐到成都避震。 师傅姓王。这个姓王的师傅一直将我们送到新南门汽车站,然后又返回都江堰。下车时,那个"王师傅的朋友的姐姐"告诉我,她其实并不是是王师傅的朋友的姐姐,而王师傅,只是一个志愿者。 怀着崇敬的心情,我看了看王师傅的车牌号:川AV2289。 儿子的机票是晚上23点40分的。 下午三点的成都街头,扑面而来的热浪提醒着人们成都的夏天已经来了。同往年一样,成都的少男少女们穿着各种各样的流行元素张扬着自己的青春和活力。然而,与往年不同的是,街上的人少了许多,车少了许多,多起来是用长短不一的红色条幅写下的标语: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众志成城,抗震救灾" "山塌路断油不断,地震无情人有情" "抗震救灾,我们永远在一起" "抗震救灾,**与你在一起" ....... 除了随处可见的抗震救灾标语,还有单位或社区组织的现场募捐。他们当中,有年过半百的老者,也有幼儿园的小朋友。在炎炎烈日下,这些志愿者们挥舞着他们或长或短的手,用他们或苍老或稚嫩的声音高喊着: "天灾无情,人间有情!抗震救灾,众志成城!" "灾区的人民需要我们的帮助" "钱不在多少、心不分彼此,奉献爱心、尽己所能." "弘扬奥运精神、支持抗震救灾" "同一片家园,同一片牵挂,抗震抗灾你我同行" ...... 我终于逃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在一个也不知是否是危房的屋檐下坐下来,让自己的眼泪肆意地流淌。 晚上,接到一名乐山的朋友的电话:"我已安排车将第一批救灾物资运往都江堰了,几大卡车,你猜是什么?" "我猜不着!"象朋友这样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我可真猜不出来她会送些什么。 "全是日本黄瓜,洗净后真空包装的,可以存放十五天!" 我不得不佩服朋友的思维。更不得不敬佩朋友的做法。朋友是乐山市工商局的一名职员,这些物资,是她以个人的名义捐赠的。 朋友姓黄。 回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父亲平时打工的单位老总给家里送来了500块钱的慰问金。原因是地震时我们家的方子被震坏了。除了父亲,同父亲一起在那个单位打工的也有。 父亲是一个打工者,而且是一个不懂任何技术的打工者。他在他打工的单位所做的事情,就是帮那个老总种点树或者蔬菜,帮那个老总干些和农田里一样的农活,并且,父亲还是时去时不去的。而那个老总,却一直将父亲象自己单位的员工一样对待。 父亲打工的那个单位的老总也姓黄,同前面那个乐山的朋友的姓一样。 他们的姓,都五星红旗上五星的颜色。
5月19日 灾难,原来是这样诠释的 上午收到手机短信,国务院将2008年5月19日至21日定为全国哀悼日,在此期间,全国和各驻外机构下半旗志哀,停止公共娱乐活动,外交部和我国驻外使领馆设立吊唁簿。5月19日14时28分起,全国人民默哀3分钟,届时汽车、火车、舰船鸣笛,防空警报鸣响。 目前所居之处,虽距离国道213线只有两百米,但除了汽车的鸣笛声和防空警报鸣响声外,别的声音是感受不到的。而且,在农村,又是在这样的麦收季节,有多少人会在意这样的哀悼呢?这是我收到短信那一刻的想法。 然而,下午两点28分,当国道213上的汽车全部停在路边开始鸣笛的时候,那些在自己的田里劳作的朴实的人们,也全都停下了自己手上正在忙的活,注目公路上停着汽车,倾听汽车的鸣笛声。 那三分钟,太阳很大,却感觉天上的雨同人间的眼泪一起在飞。整片华夏土地,顷刻间似乎都变成凝重的祭祀场。 这天下午,我居住的农村老家来电了。距离5月12日地震发生日,刚好一周。这么快就恢复通电,而且是在农村,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从帐篷里搬出父亲地震后从一堆瓦砾中抢救出来的电视,虽然它现在已经是"遍体鳞伤",但只要它还活着--有画面有声音,我们就已经知足了。 电视是放在院子里的地上,距离摇摇欲坠的房子有一定距离,而人离电视比平常还远。从彩色电里放出来的都是黑白画面,声音也有些模糊不清。能收到的台不多,但凡能收到的台,播放的几乎都是与"5.12汶川大地震"有关的消息: 5月19日中午1点多钟,中国地震局应急搜救中心搜救犬队队长贾树志带着4只搜救犬再次来到了漩口中学进行最后一次搜救任务: 5月19日上午10时30分,掩埋在北川县城菜市场废墟下长达165个小时的61岁妇女李鸣翠(音)被成功救出。她也是5月19日北川县城内救出的第一个人。随着时间的流失,被掩埋者存活几率越来越小,但众多搜救人员仍在不停地努力着,他们希望用最后的搜救找到下一个幸存者;
5月19日清晨,聚源中学70多名幸存的同学走过聚源镇一条满是废墟的街道,陆续来到原聚源中学旁边的一所小学的操场,开始了震后重返校园的第一节课; 5月19日14时06分,青川发生5.4级地震; 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这次受灾严重的地方,除了都江堰,还有更多别的地方;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灾难究竟带给了人们什么。 5月20日 疑惑,真假难辩的消息 首先是5月14号那天,传言说都江堰的某家化工厂爆炸了,水源已遭到污染。一时之间,公路上乃至田间小路上,到处都是奔跑的人群,有的拿着东西举家搬迁,有的只身一人奋力奔跑。几个小时过去,手机收到官方消息--这些纯属谣言。 再次是5月17日传说都江堰各乡镇出现劫匪一事。先是传言是阿坝州里地震逃生出来的藏民出来抢劫,后又传言是一群吸毒者趁火打劫。但究竟是怎么回事,没有人说得清楚。不过,有村户人家遭到抢劫是事实,但至于是谁抢的,乃至被抢劫者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后的结果是政府在每个村子安排了部队官兵驻扎,抢劫的事情就此销声匿迹。 而今天,地震之后的第八天,在我们这个聚集着从汶川、北川、都江堰避难过来的村子里,更传言着各种各样的与地震有关的消息。 北川整个县城几乎是一片废墟,比都江堰还要惨。一位娘家在北川的妇女带回的消息。 安县受灾与别的地方受灾不一样,安县受灾是农村严重,县城相对农村来说受灾较轻。一位在安县县城做生意的小伙子这样说。 这次地震,映秀最惨。但也有好多没有被地震震死的人,凭着一股毅力自己走了回来。他们有的单独一人,有的几人一起,为了活命,为了回家,连续翻越了几天几夜的没有人走过的山路,硬一步一步挪回了家。也有意志薄弱点的,第二天就死在路上,身体差一点的,在中途放弃了继续前行。而最后出来的,全都是些意志最坚强的人。虽然一个个都饿得脏得不象人样子,但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他们都是最伟大的英雄。这些消息,是一个饿着肚子走了 5天5夜山路逃回来的理县村民告诉大家的。 兴建小学有几个老师幸免于难,原因是地震时那几个老师不在岗。一位孩子在兴建小学上学的家长说,这个家长的孩子在地震中死了。 向峨中学,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只跑出来23个学生。我的一个学生在电话里告诉我。后来生还的,基本上都是靠自救。她的消息来自于她的邻居,据他说,她的邻居就是那23个之一。 聚源中学虽然地震后也抢救出来了许多学生,但这些抢救出来的学生中,有些在救护车送到成都之前就停止了呼吸,楼塌陷得太厉害了!现场真的很惨!一位在我们镇上医院工作的医生说,而他们,是第一批到达聚源中学抢救现场的医疗队伍。 这次地震,几乎每个地区都有学校倒塌,都有师生伤亡。几乎每个人都在说。 那一天,本来已经学会对5月12日地震那一刻的恐惧进行压制的我,又再次体会到了地震那一刻的惨烈。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本来只有在自己坐着的时候才感觉地面随时在抖动的我,开始变得只要在建筑物旁边呆着,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会感觉到地面在抖动。不但如此,我还开始惧怕呆在室内,即使在帐篷睡觉,晚上也不敢脱一件衣服。 我知道,我开始病了。我的病来自于心里的恐惧。
5月21日 和谐,从来没有过的美丽 早饭。露天餐桌上。母亲又拿出了小面包。虽然同昨天早上吃的面包看起来不一样,但都是那些面包之类的食品。除了面包,还有咸菜等等。 "妈,以后你就不要买面包吃了,能生火就生火做一点热的东西吃吧!"我对母亲说。 "这哪里是我买的,是政府发的救灾物资,每天都有人通知去社里领的!"母亲回答。 "救灾物资",这些以前只有从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字眼竟然用到了我的头上,我在悲哀的同时也有点意外。 "什么时间开始发的救灾物资,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事情呢?"我问母亲。 "从14号就开始了,每天都有。不但我们社里的每个人有,你和姑父也有,凡是从城里逃难来的人,都每人一份呢!"9岁的小侄女接过母亲的话题说道。 "不但每天发放救灾物资,而且还每天两次定期对居住的帐篷进行喷药消毒,每天晚上还要发药给吃的水消毒。"母亲继续说道。 "有没有人将发放的救灾物资贪污来给自己用的人呢?"我忽然想起个问题。 "这个时候,谁还去贪污谁就真的不是人了!"父亲忽然插话。 "你知道不知道,这次地震,你爸的思想觉悟都提高了呢!"母亲笑着给我卖关子 "怎么呢?"我忽然就来了兴趣。 "那天捐款,你爸第一个走出去捐了100块钱,这对你爸这种20块钱买件衣服都还嫌贵的人来说,难道是件容易的事情吗?"母亲回答。 "如果这次地震发生在解放前,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看来,还是共产党好呢!"母亲感叹着。 "每个村子都住有解放军呢,我看见他们帮别人搭帐篷、收割麦子了,还帮别人修过房子呢!"小侄女兴奋地插话。 "自从部队住到村子里以后,我们也不用担心抢匪了,也用不着轮流守夜了!"父亲也感叹起来。 这是发生在早饭饭桌上的对话。 上午到镇上买菜。无意之间,又看到了每年这个时节都到处张贴着的宣传横幅: "严禁燃烧桔杆!" 横幅很鲜艳地在震后的土地上招展着,没有往年那样处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公路两旁的农田里,也没有桔杆燃烧过的样子。 "看来,今年政府的宣传到位了,都没有看到燃烧桔杆的人了。"回家后,我对母亲谈及此事。 "你错了,这与宣传没有关系。往年,政府的车整天开着到处做宣传,而且,什么惩罚措施都想到了,可是,燃烧桔杆的事还是屡禁不止。反正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母亲说。 "那今年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奇怪呢。 "今年,这些人都说,飞机里载着灾民呢!我们虽然房屋倒塌了,但人却还在啊。我们不能眼看着别人在救人,而自己却燃烧桔杆阻碍飞机救人啊!" 原来如此! 又想起了老公常常给我唠叨的一句话:爱是人的基本需求,人无所谓好坏,好坏和所处的环境有关。世俗的环境,爱心往往被压制了。
5月22日 面对废墟,我无法想象那一刻是怎样的惨烈 一大早天就下着雨,似乎昭示着我今天的眼泪会和今天的雨一样多? 一直想去看看地震后的一些废墟,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不适,另一方面,是想等自己在心理上多积蓄一些力量,让自己在面对废墟时能控制自我。 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第一站:聚源中学。 在213国道乘车8分钟,在聚源镇上下车。 穿过公路,走过两条已经残墙破瓦被推在一边的小街,到了聚源中学的校址,却找不到我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学校。 废墟,我的面前只有一堆废墟! 废墟的正中,是坍塌得只剩下两层的楼梯--这是唯一可以辨认原来教学楼位置的标志。废墟的最右边,是坍塌到只剩下半面的墙壁,墙壁上的黑板和黑板正上方的一面五星红旗,无声地向我们诉说着它当时所看到的教室的惨状。 废墟前方推放着一个巨大的花圈,上面写着: "湖南人民向聚源中学死难师生默哀!" 花圈上的小花在细雨中艰难地颤抖着,仿佛地震之后那一双双从废墟中伸出的手。 这时,来了一批穿白大褂的志愿者,他们的袖子上都戴着红色臂章--广州九三学社医疗队。同其他到这里来的志愿者一样,他们拍照,询问,感叹。我以为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走人了,可是,就在这时,我的相机抓拍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志愿者走到远离废墟的一角,背对着其他志愿者,迅速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圆的钞票,分别塞在三个孩子手里--看样子,这三个孩子应该是聚源中学在这次地震中幸存下来的学生。 感谢相机,我为记录下了这珍贵的画面!也正因为如此,我和老公才决定给这批志愿者带路,从而让他们用最短的时间看到了都江堰几个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第二站:都江堰市中医院 又是一片废墟!同聚源中学的废墟一样,除了这片废墟,周围都是矗立依然的建筑。 大型推土机和装载机仍在不停地嗡鸣着,过不了几分钟,就有一车垃圾被拉走,而这些垃圾,在5月12日以前,都看似牢固地粘贴在都江堰市中医院的住院大楼上。而5月12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之后,它们脆弱地倒下了。一同倒下的,还有这个楼里住着的病人和正在为病人服务的医生和护士。 第三站:兴建小学 转过弯,我们的车停在了新建小学的校门口--一条满是泥泞的的狭窄通道尽头的两根铁柱子。 进门之后的左边,是几间没有房顶和断了墙壁的教室,其中,有一间教室的门上被人用粉笔写下了"工程质量?"这四个字加一个大大的问号。而门外面,依稀可见该教室的编制--特教一班。 "为什么取名特教一班?"有志愿者问。 "特教,就是特殊教育,这个学校的另一个名字是都江堰市聋哑学校!"我解释。 废墟面前,一位悲痛欲绝的母亲正跪在地上烧着孩子的遗物--书包,作业本,衣服,玩具,获奖证书、出身证、还有几个漂亮的布娃娃和小说,嘴里念叨着:"孩子,这些小说分给同学们一起看"。我想,如果这个母亲的孩子是一个女孩子的话,那一定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那些漂亮的衣裙,即使在另一个世界,孩子也会喜欢的吧? 新建小学没有了!然而,新建小学周围的建筑基本完好。 老公点燃了蜡烛,几个志愿者拿着摄像机对着流泪的蜡烛长久的拍摄。。。。 第四站:向峨乡 车过都江堰蒲阳镇,道路立刻变得崎岖不平。在行驶了大约两公里之后,干脆停了下来--前面的路被山上塌下的石头堵住了,清障车正在忙碌着。 这段路总算通了,可没有行驶多久,又因为路塌陷了,装载机正忙着用沙石铺路而只好停下来。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终于到了向峨乡。 不,确切地说,终于到了一大片废墟面前。在这片废墟面前,我分不清楚哪些是街道,哪些是建筑,如果不是当地人指引,我甚至分不清楚哪个是我曾经到过的学校--向峨中学,以及它旁边的向峨小学! 一个小孩子正在废墟里寻找课本,一本两本三本,每找到一本课本,我看见那孩子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是想起了曾经的同学?还是想起了曾经呆过的教室? 在废墟的最低矮处,我终于发现还能代表向峨中学的标志--一个篮球架。它孤零零地站立在这个,是为了地下那些长眠的灵魂吗?
5月23日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也许是昨日见到了太多废墟的缘故,晚上我又开始做噩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常常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老家门前的那棵银杏树下等妈妈。我就一直坐在那里等,似乎是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可是,我仍然没有等到母亲。这时候,有邻居走过来告诉我,我妈妈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哭了,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直到从梦境中醒过来,我还在放声大哭。 坦白地说,我不喜欢农村。当年我那么努力那么刻苦地读书,唯一的目的就是离开农村,以至在填报高考志愿时,几乎有些"饥不择食"。 我不喜欢农村那种门户大开的样子,不喜欢那些无论自己是否喜欢的人都可以不经过自己的允许就来到自己家的习惯; 我不喜欢农村那些人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然后东家长西家短地议论别人; 我不喜欢农村那种烧柴禾煮饭的方式,往往是一顿饭还没有煮熟,浑身上下早已是灰尘密布了; 我不喜欢农村,我怕农村田野里、林子里那些各种各样的虫子,甚至那些在很多人看起来很可爱的家禽家畜; ....... 我这样说,并不是瞧不起自己农民的出身或者农民出身的父母,我只是真的不习惯这样的生活! 实际上,自从到农村避难以来,为了弥补自己平时因为工作忙疏于对父母的照顾,我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尤其是农忙以来,我不但要帮着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要帮着父母忙田里的农活。这样忙着忙着,忽然就开始烦躁起来,继而怨恨起这场地震来。 如果不是因为地震,我怎么会在二十多年之后又开始重复二十年前我一直厌倦和逃避的生活呢-- 早上起床,立即开始生火做饭; 米下锅的时候,然后开始打扫庭院的卫生,同时记得往灶里添柴禾; 趁饭还没有完全熟的时候,又赶紧开始切菜,提水; 饭好了,等着一家人开始吃饭; 洗碗,喂鸡鸭; 洗衣服; 忙农活; 做午饭,重复早上的过程; 刚打开书,想看几页,结果又有邻居来找; 晚上了,继续重复中午已经重复的事情; 吃完晚饭,收拾好临时厨房,最早也是晚上9点。
就在今天早上,当我无意之间从电脑的屏幕上看到自己的样子,我简直吓了一跳,完全不敢相信那就是我自己!赶紧找了一个灰尘已积了很厚的镜子,洗干净。 镜子的女人,看上去象个50多岁的老太太,头发乱蓬蓬的,衣服脏兮兮的,脸色黄黄的而且全是疙瘩,眼神痴痴呆呆的,没有一点活人的样子。事实上,自从5月12日以来,我就没有条件认认真真地洗一次脸,更不要说使用任何化妆品了。除了运动鞋,没有穿过别的鞋子,除了那天从学生那里找来的学生的校服裤子,我能穿的就是地震那天穿的那条牛仔裤,而衣服,也不知道是几年前被自己扔掉的体恤...... 我的生活,就这样彻彻底地被打乱了。 我的美丽的裙子,漂亮的高跟鞋,是否就这样永远和我说再见了呢? 这一天,我几乎冲我周围所有的人发脾气。 这一天,电视里还在继续有关地震的报道。 这一天,不断有学生给我打电话,询问什么时间学校开始复课。 这一天,我在深夜的帐篷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写下了前几天的日记。
5月24日 灾民,我的病由此而起 可能因为农村的蚊虫太多,可能因为农村的卫生状况与自己以前的家的确有差别,我终于病了。 我的病首先表现在皮肤上,尤其是脸上的皮肤。稍微沾一点灰尘,脸上就觉得痒,如果这时忍不住用手去挠或者不注意用手挠了一下,那肯定就是一个大疙瘩,而且是一个又红又痒的大疙瘩。这样的疙瘩,无论你是否再用手去碰它,绝对超不过一天,肯定会变得又红又肿,而第二天,里面就会自动流出黄色的渗出液,这种渗出液,流到哪里就痒到哪里,然后哪里就开始红肿和发痒。 决定去看医生。尽管知道这种时候去医院看病很难。 镇医院。几个简易的防震棚外或站或坐,到处都是病人,即使是输液的病人,最好的待遇也是坐在椅子上输--病人太多,而医院又成了危房。这里的医生告诉我,最好到市里的医院去看看。 市人民医院。 想着排得长长的队伍,听着耳边随时想起的救护车的声音,我放弃了。一是不愿意等,更重要的是,怕面对太多惨烈的场面。 "到救助点吧!"老公说,"说不定那里还有好医生呢!" 走路。不得不走,只有走。 终于找到一个灾民救助点。我们在一排排刚刚搭建好的平板房里寻找询问,终于找到了临时的医疗点。 医生态度很好,很和气,询问很仔细,然后很耐心地开了药。
划了价,拿了药,却没有给钱。 "对于灾民,我们都是免费发放药品的!"医务人员向我们解释。 就这样,我当了一次灾民。 事实上,从5月12日开始,当大批的救援队伍涌向都江堰的时候,当大量的救灾物资运往都江堰的时候,当电视和其他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抗震救灾的情况时,我都只是觉得都江堰受灾了,而作为都江堰人的我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是灾民-- 城里没法呆,但还有农村老家可以去; 没有房子住,但还有临时帐篷可以睡; 没有好东西吃,但一日三餐却能保证; 穿得难看,但足以抗热防冻 ...... 可是,当我脸上的皮肤一点点地开始溃烂时,当我一次次地看医生都没有效果时,当有人告诉我只要每天尽可能让皮肤保持清洁病情就可以得到控制时,我才终于知道,灾民这个字眼,对于身体一向羸弱的我,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如果我不是灾民,如果没有这次地震,我就肯定不会在自己不适应的环境里生活,那么,我也就肯定不会得这样的病,即使得了这样的病,也不至于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变得这样严重而毫无办法。 我的心就这样沉了下去。我不得不面对一个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我是灾民
5月25日 地震,震不死人吓死人 一大早,就收到朋友发来的手机信息: "比地震可怕的是余震,比余震可怕的是预报余震,比预报余震更可怕的是预报了余震却不震。近期成都人的生活状况:震不死人晃死人,晃不死人吓死人!" 因为脸上的疙瘩遭遇大面积感染,心情变得越来越恶劣。因为情绪的不稳定,更觉得随时都在地震。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感觉地面在晃。 "不行,我非得回家一趟,哪怕当场就被震死在里面,我也要回家看看,顺便给自己找两件衣服!"我这样告诉老公。 这天下午,我和老公终于大着胆子走进自己已经十多天没有回过的家。老公刚开始在客厅收拾摔碎的东西,而我则刚到卫生间准备看看有没有水可以洗手,这时,只听着老公一声大叫:"又开始震了,快跑!"我的手立刻被老公拽到了门外。 这时,我才看到客厅的墙壁整个都在晃,而这样的晃动在5月12日那天我已经历过,所以,我虽然很怕,但见老公紧张成那样,我还是疑惑。 "快跑呀,还愣着干什么!"老公催促我。 我一屁股坐在楼梯口:"我不跑了,要震就震死我吧!" "你在小房子里,你体会不到那种恐惧。而我刚才那一刻的恐惧,比第一天地震要强烈得多。" 老公说:"我觉得屋顶和四周的墙壁都象波浪一样在晃,感觉自己的四肢都即将要被压扁和撕裂,这种恐惧是平时的从容和镇定无法消除的,是来自身体的本能对死亡的恐惧!" 我仍然没有动。事实上,我的腿已经吓软了,根本走不动了。 那一阵过后,我和老公轻轻锁上房门,狼狈逃回农村老家。 后来从电视上得知:那一刻,四川发生6.4级地震,震中在青川! 从那个时刻开始,我不再相信自己的感觉--在我的感觉里,无论我是坐着还是站着甚至是躺着,无论我是在楼房里还是平板房里甚至就是在空旷的平地上,我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其实,有这样感觉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只要在灾区,只要是两三个人聚在一起,超不过5分钟,绝对会有一个人对另外两个人发问:"我觉得刚才震了一下,你感觉到没有?" 看来,真的是"震不死人晃死人,晃不死人吓死人!"
5月26日 麻烦,一个又接着一个 吃早饭的时候,一向活蹦乱跳的小侄女只端着碗却没有动筷子。问她原因,她说不饿。 上午,由于大人都在忙着收割田里的庄稼,这个可怜孩子又被我们忽略了。 午饭的时候,孩子连饭桌都不愿意上了,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又回到帐篷睡觉去了。 我从备用的药品中找了点感冒药给孩子服下,叮嘱孩子好好在帐篷里看家之后,也到外面干活去了。 这个下午,母亲接到敬老院的电话,告知同村一个住在敬老院的太婆在临县一所医院病危,临终之前要见母亲一面。虽然田里还有很多农活,虽然她最疼爱的小孙女还病着,可母亲仍然放下手里忙着的事情乘上了开往临县医院的班车。 这个下午,弟媳从遥远的内蒙打来电话,说弟弟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 这个下午,我接到学校即将复课,要求教师做好准备的通知。 这个下午,我不停地接听学生的电话,解释为什么还不能复课的原因。 ...... 而整个下午,这个只有九岁的小女孩,就真的强挺着羸弱的身体呆在帐篷里看家--虽然已没有"家"可看了,但一些必备和常用的物品和食物还在帐篷里啊。 晚饭的时候,小侄女的脸色特别难看,甚至趴在桌子上就不愿意动一下。我终于觉得问题严重了。没等晚饭吃完,老公就用自行车载着小侄女去了附近的医院。 母亲是很晚才回来的,原因是没有车,走了很多路。想着那条平时晚上10点多钟都还有班车的路现在一到天黑就很少见到车的影子,心里的悲凉再次无以言表。 母亲说很累,吃了很少一点东西就躺下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意识到,母亲是病了。 小侄女吃完药,也安静地睡着了。 我打电话给弟媳,回答说,弟弟已无大碍。这事,我没敢告诉家里其他人。 虽然不停地吃药,擦药,换药,但我的病还是没有好转,相反,越来越严重了。 这个晚上,我很晚才睡着。睡着的我梦见又地震了,而那次,我没有跑出去,被埋在了废墟下面。
5月27日 恐惧,似乎没完没了 小侄女的病好多了,一大早就能听见她的笑声:"姑妈,你做饭没有啊?我饿死了!" 看来,孩子是永远不会装病的。 收割后的麦田里暂还没有灌上水,也就意味着今天插不上秧苗了。我心里暂时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休息一天了。 手机响了。单位通知,到各人所居住的小区登记房屋受损的情况,并将阳台上的花盆杂物等搬到楼下,以防房屋在余震中倒塌。 母亲还在帐篷里睡着,她说身体有点不舒服,已经吃了药,多睡一会就好了。 又一次,我忽略了母亲。我应该想到母亲是生病了。可是,本来非常应该的事情,在这些日子里我常常会忘记和忽略,别人说,这是地震带来的反应,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老公到单位值班去了。我安排好家里人的生活之后,乘车来到都江堰。 小区里非常荒凉,就连往年在这个时候开得满园都是的栀子花,在今年,也见不到踪影。有防疫人员在往那些花草树木上喷药,远远地,就可以闻见药水的味道。 紧张地掏出单元门的钥匙,可是,也是因为紧张,试了好几次才将门打开; 上每一阶楼梯多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怕一不小心,就将楼震塌了。就在25号,都江堰一户人家就因为关门太用力而导致了整幢楼的坍塌; 开家门的时候感觉地面动了一下,吓得又赶紧退回楼梯口; 屋子里很乱,想收拾,却不知从哪个地方开始收拾; 正在一堆杂物中犹豫的时候,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然而,我并没有意识到是手机的铃声,我只知道突然冒出了一种声音,而这种声音又在第一时刻内传入了我的耳朵,我尖叫一声,立即瘫倒在地上,冷汗直流。 过了很长时间,我从杂物中站了起来,扔掉那些本来准备收拾的东西,来到书房打开电脑。 很幸运,网络是通的。 "再这样下无,我不被震死也要被吓死,与其被吓死,还不如被震死!"我告诉网上的朋友和同学。 "快点离开吧,不要在这里呆了!"大家通过网络告诉我。 "我不想离开!"然而,这几个字还没有打出去,我的电脑就从桌子的这一头滑到了桌子的中间。 16点零3分,5.4级余震。这是后来查到的。 我傻傻地坐在电脑前,"要震就震吧,我再也不跑了!"我告诉自己。 忽然,"啪!"地响声,将我还没有完全放松的神经又绷得紧紧的。我挪到客厅一看,原来是落在沙发上的东西又落在了地上。 鼓起勇气,我将来时从农村带来的一瓶矿泉水和饼干一起拿到电脑旁--如果真的被压在倒塌的楼房下,这些东西还可以帮我坚持一些时日吧?我这样想着。 "如果我这次被压在废墟里了,可要记得来救我啊!"我在网上故作轻松地同一个朋友开着玩笑。 "好啊,那你得先打电话告诉我你压在什么位置!"朋友也开玩笑。 就在此时,我觉得自己的双腿怎么抖了起来,我看了看,想确定一下这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竟发现自己坐着的椅子也在晃动,桌子上的电脑又被移开了。 这么快又地震了?我赶紧往外面跑。至于刚才的不怕死的豪情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然而,还没有等我跑出房门,晃动已经停止。唯一没有停止的,是我胸膛地那颗目前还跳动着的心! 我终于关了电脑,关了房门,来到楼下。 一阵凉风错过,我感觉自己仿佛刚从地狱中逃出来。 落雨了。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暗,似乎快黑了,尽管才下午5点多。 六点多钟,终于等回了老公。我们决定,再怎么样,今天晚上也在这房子里住一晚。 "上着网,就不会害怕了!"我和老公相互鼓励。 "怎么楼道是黑的,难道停电了,可是,明明刚才还有电啊!"上楼的时候,因为没有电,我们不小心碰倒了几样堆在楼梯上的杂物,虽然声音很小,但也把我们吓得半死。 "我们还是回农村去吧!"老公对我说。 我正等着这句话。 打开门,拿上我的小包,我们落荒而逃。 夏日,晚上7点,都江堰。整个城市一片寂静,仿佛是凌晨两三点,甚至,连凌晨两三点都还不如--凌晨两三点的都江堰,如果是往年这个时候,应该也是灯火通明吧?、 "都江堰已经成了一座死城了!"我流着眼泪给朋友发信息。
5月28日 意外,就这样一连串地发生了 天一亮,我们把母亲带到了镇医院,量完血压,医生建议我们赶快送郫县。 你扶着妈,我去排队挂号吧!"一进郫县人民医院,老公对我说 "你们是哪里来的?什么病啊?"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印有"志愿者"三个字红臂章的人主动询问我们。 "都江堰的,她拉肚子!"我愣了愣回答。 "请这边来",他很快把我们领到了急诊室门口,临走时,对那里的医生交代了一句:"都江堰来的!" 询问病情,很仔细,很温和。粗略一看,这个医生应该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吧? 3分钟之后,她交给我一张单子:"去住院部办理住院手续吧!"然后,又对老公说了一句:"你扶着病人跟我走,我带你们到住院部!" 入院手续办理窗口。 我递过单子,还没有来得及掏住院押金,单子已经递了出来,不同的是,单子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印章:收费专用章。 "多少钱"我问。 "你先拿着单子到住院部取药吧!"收费人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拿着单子往住院部走去。医护人员的态度,看病的速度,不交押金就办好住院手续,这一连串的意外把我都弄蒙了。 我到住院部的时候,母亲已经输上液了,医生正在给她进行其他检查。 我把单子递给医生,这时我才发现,单子上多了两个与病历无关的字--灾民! "病人的身份证带了吗?"医生问。 "没有,我没有想到看病要带身份证的!"母亲回答。 "没有关系,你明天拿来也可以,我们只要确定你是都江堰人就可以了!"医生说。 原来如此! 这一切意外都应该是"都江堰"这三个字或者"灾民"这两个字带来了吧? 输液之后,母亲的病情很快得到控制,到中午的时候,母亲已经明显感觉好多了。 "内三加七号床,取饭!"刚12点,送饭的人员就将两盒香喷喷的米饭送了过来。 我本想说我们并没有预定饭菜,可一看到那米饭比我地震以来吃的哪一顿饭都要强,我什么也没有说,立刻开始掏钱。 "不用钱,都江堰的住院的灾民和陪护,我们都是免费供应伙食的!"送饭的小姑娘告诉我。 "看来,共产党就是好啊!"母亲再次发出地震以来已经发了若干次的感叹。 这个晚上,我在朦胧的楼道灯光下边守着母亲边在电脑上敲着文字。电脑很快就要没有电了。 "到这间屋子来写吧,累了,还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只要不给别人弄脏就可以了!"一个护士小姐走过来对我说。 我感激地看了看她,想说:"我以为你是看我们有两个陪护,来赶我走的呢!"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打开电脑,用最快的速度敲下了上面的文字。 这一夜,风很清。
5月29日 希望,从帐篷里放飞 希望,从帐篷里放飞 儿子来电话,让我们给他出一个转学证明。看来,许多事情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5.12"汶川大地震之后,身处都江堰的我们,考虑到儿子的安全和学习不受影响,我们想尽办法将儿子送回他的西安老家就读,并在第一时间内为儿子办好相关手续。而今,近20天过去了,都江堰的许多学校已经开始复课,而西安那边,却因为地震中心的转移闹得人心惶惶。 这个中午,我和老公将住院的母亲托付给刚刚下班来到医院的妹妹,然后乘车直奔儿子原来就读的学校--光亚学校。 光亚学校,是我国最早的一所贵族学校。当初决定送儿子到光亚学校就读的老公说:"虽然我没有钱,更称不上贵族,但我希望自己孩子能在那里学到贵族的思想--光亚学校所拥有的教育理念,迄今为止在全国都还是领先的!" 与18天前来接儿子相比,操场上的帐篷依然,只不过由原来的零乱变成了现在的整齐,由原来的花色和材质不一的塑料布变成了同意的"救灾专用"帐篷;靠近校门这一侧的围墙仍然是坍塌的,但在公路上已找不见那些断砖残灰,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辆秩序井然地停放着的军车。 仍然走进熟悉的校门,穿过冬青依然却又多了栀子花香气的林荫小道,我们来到了儿子的教室。教室里,一位外籍教师正同学生一起欣赏英文电影,学生有坐在桌子上的,有坐在地上的,有吃零食的,但无论这些孩子是以怎么样的姿势看的电影,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你们仍然在屋子里吃住啊?"我问儿子的班主任老师。 "不是这样的,由于帐篷有限,我们只是小学一到四年级的学生住帐篷,而从小学五年级到高中的学生,晚上都是住学生宿舍的。至于上课,全部都是在原来的教室里上。"老师这样告诉我。 "你们这样做,不怕危险?吗?"老公也担心地问。
"我们的房子大都是三角形形状的木头房子,最高也就是二层。第一次地震那么厉害,我们的房子都完好无损,还怕什么呢?"有位老师笑着告诉我们。 这时,放学的铃声响了。许多低年级的学生笑着、闹着、追逐着往自己的帐篷跑去。他们的脸上,没有余震将要来临的担忧和恐惧,也没有地震带给他们的创伤和惊吓,这些孩子的脸上,有且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快乐! "如果儿子还在这,那该多好!"老公有点后悔将儿子送回老家上学了。 "那些孩子,住帐篷习惯吗?"我问, "他们可高兴着呢,有着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激动,地震,似乎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儿子的班主任说,"即使是地震当天,由于学校没有任何建筑坍塌或者被破坏,这些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灾难,所以,都是照常地生活!" 的确,儿子的老师说的都是真的。那天,当我担惊受怕地来接儿子时,我亲眼目睹了儿子和他的同学正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的情形。 不只是这些。据我了解,这次地震,让都江堰大多数学校的校舍遭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或者破坏,有的甚至坍塌,而光亚学校,除了围墙,所有的建筑全都是完好无损。当然,还有另外一所学校,不但校舍完好无损,连围墙都还没有倒塌。而这所学校,同光亚学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私立学校! 看着那群在帐篷内外追逐嬉戏的孩子,我不由地又想起了前几天看到过的一个报道: 这次汶川大地震中,处于震区的"刘汉希望小学"在一片废墟中巍然屹立。记者探本溯源,得知那所学校的校舍造价仅为每平米四百元,这么低的造价造出了这么好的房子,主要原因竟是来自于一个到目前仍然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监督者--当年修建这所学校时,他负责对这所学校的工程质量进行监督。 有记者提出,以后修建希望小学,都由他来监督吧。而这个监督者,只平淡地说了一句话"如果每个人都凭着自己的良心办事,大家都可以做到这样"!
5月30日 馅饼,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母亲从医院打来电话,嚷着要出院,说她的病已经好了。 其实,我和老公很清楚,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这是真的,但要说完全康复,似乎还不可能,母亲心疼的,是口袋里的钱。 "每天24小时,只有4个小时没有输液,而且用的药还都是好药,加上有两天还输氧气,几天下来,谁知道要花多少钱呢!"这是母亲在前一天对姨妈说的话。 "今天再输一天液,再让医生复查一下,如果情况良好,下午我们就办出院手续!"在电话里,我和老公好说歹说,终于将母亲的情绪稳定下来。 去医院的路上,收到移动公司发来的短消息:5月29日至5月31日,给手机充话费100元,即送话费50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还不知移动公司又搞什么花样呢!"车上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情,估计是收到了同样的短信。 "我们去不去充值啊?"我问老公。 "反正都要交话费的,即使不送那50元,你的100元话费不都还在吗?"老公回答。 车到母亲所住的人民医院的县城,老公直接去医院照顾母亲,而我,则去移动营业厅给手机充值。 充话费的人很多。看着排得长长的队伍,我想,移动公司这次应该不会骗人吧? 从移动营业厅出来的时候,已近中午了。夏日的太阳正当空照着,热得人懒洋洋的。大街从移动营业厅出来的时候,已近中午了。夏日的太阳正当空照着,热得人懒洋洋的。大街上的女人们已经完全是一副夏天的装束--跟既细又高的凉鞋,颜色鲜艳但又决不俗气的吊带裙,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我瞅了瞅自己:一双任何季节都可以穿的运动鞋,还是冬天穿的牛仔裤,长袖的体恤外面又套了一件厚的运动装。 我不知道自己是热还是不热,我对外界温度的感知似乎已经停留到了18天前--5月12日的那个下午。因为从那天开始,我就装着习惯就发生了迫不得已的改变--穿运动鞋,一是为了走路方便,另一是为了地震来时方便逃生;穿牛仔裤,是因为从房子里拿出来的只有牛仔裤,至于体恤和运动衫,完全是为了方便:干活方便。 我对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悲哀地叹了口气。向母亲所在的医院走去。 "情况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我问母亲。 "出来了,医生说可以出院了!"母亲回答。 "那我们去办出院手续吧!"我对老公说。 "已经办好了。你猜用了多少钱?"母亲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再怎么便宜,也要一两千吧!" "一分钱没有花,医生说,灾区来的病人,全部免费,包括生活费都免了!"母亲的样子,象是一个丢了东西又失而复得的小孩。 看来,天上还真的能掉馅饼啊! 晚上的时候,再次收到移动公司发来的短信: 尊敬的客户,感谢您参加爱心充值送费活动,赠送的50元话费已到帐,可拨打1008611查询话费余额了解。 我立刻拨打了1008611,话费果然增加了50元。 看来,不仅天上可以掉馅饼,午餐,也可以是免费的。 "在任何情况下,政府是民众最大的依靠!"老公又开始对我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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