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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春写点什么，这是一个在心里沉淀了很久的想法。从入冬开始，到积雪初融，再到春天里的第一缕阳光洒落大地，枯萎的枝头发出鲜绿娇嫩的芽儿来。这样的念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像一粒种子，在心灵的沃土里蠢蠢欲动，继而破土而出，探出新奇的脑袋，最后慢慢地，舒展开了腰枝，在明丽的春光下，闪烁着清亮的晶莹。是的，这闪亮之中我看它盈盈然又似一盅陈酒了，由最初的朦胧浑厚，在季节的交换之间，凭着时光的洗浣，变得醇烈而清澈，若真能轻轻啜饮一口，想其必定同一潭溪水般甘甜酣畅。 在扬花三月之时，我在白纸的顶头写下了一个题目——《记春》，但仅廖廖写下几句，便搁浅了。那时，心湖只被一场意外的邂逅激起了星点涟漪。事起某日因公外出路过了一排树，树上的广玉兰开得正洋洋洒洒，低头一看，脚下遍是洁白的花瓣。而浓烈的花香更是沁人心脾，势不可挡，直至走出数里仍能闻到芬芳。心中不禁一惊：原来，春天已经来了。在生活匆匆的忙碌之中，春险些与我擦肩而过呢。然而这场巧遇并未让我的夙愿得以完满。它似乎在心底埋藏的太深太久，不知该如何倾诉，刻意吐露反倒显得分外矫情，便继续沉淀下来。 直至这四月之末，直至此时，直至我与这漫天飞舞的槐花，满眼撩拨不开的绿色相遇，沉淀了整个冬日的盼春之情才得以释怀。一进入这片环湖的景区，我便沉迷其中了。它幽香，青葱，宁静。更令人欢喜的是，它有着一个同它一样玲珑剔透的名字，琥珀潭景区。在这里，我感受到的是一种由内向外散发出的清凉，身心轻盈，若临仙境。一缕缕槐花香，随风飘动，萦绕周身，在眼前，在耳旁，在唇上跳跃。抬起手轻闻，连手上都有香味了。这香才是属于春的香，去除了广玉兰浓烈的馥郁气息，素雅恬淡，翘首昂立。这香味是春姑娘温柔的手，那湖中碧绿的波光便是春姑娘眸子中的晶莹，是她低吟浅笑中的银铃。就这样，我遁入春的梦中了，走进了一段槐花飘落的时光。 这是一片对大众开放的景区，不需要买票，只需拾起地上的一片翠叶，向春发出诚挚的邀请，便可以和她手牵着手，一起进行一场青春的洗礼。在这里，我可选择任何一种方式和心情与春相会。我既可以从景区旁的沿城路上匆匆路过，也可以在沿城路下的幽折小路上踱步徜徉。但不管怎样，在这里，我不会同春错过。她或是站在树丛中对我浅笑观望，或是同我并排坐在湖岸上的木制凉椅上。 春，实质上自从日历上立春的那一页翻开就开始了，她便是无处不在了。然而，在这座城市的其他地方，我却只能捉风捕影。只有在这里，才有幸一睹春的芳容。而这，也依然是一场因公路过的偶遇。或许，生活中关于美好的惊喜总是在意外之中；或许，对于春的踪迹的寻觅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还未进入景区，远远地，阵阵淡雅的槐花香便是随风入鼻了；还未离开高楼，一片无边的青绿便是由光入眸了；还未走出喧嚣，声声轻脆的鸟鸣便是捎带着静谧随波入耳了。于是，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 离开高楼，走出喧嚣，面前是一座跨河的石板桥。桥下是一条环城的河流，深绿蜿蜓如一条细长的绸缎，它莫不是围在春姑娘裙裾之上的丝带？对此，我无心驻足，继续向前。走过桥，草丛里，竖着一块木牌，赫然写着：琥珀潭景区。我不知之中弯嘴笑了，这儿或许就是春的家了，而我正站在她的家门口呢。 不用预约，不用敲门，更不用心存歉意。春，坐在庭院深处，她欢迎每一位前来道访的人。撩开垂落遮挡在眼前的槐树枝叶，沿着大理石砌的阶梯，径直下去。放眼望去，绿色，是这里的主题颜色，撑起这绿色的使者是那一片连一片的，没有止境的槐树。 时逢雨后，空气清新，泥土湿润。洗去尘埃之后的树叶更显鲜绿。脚下遍是落叶和细小的槐花。张开双手，抬起头，做一个深呼吸，花香入鼻，微风入耳，烦忧顿时抛诸脑后。身体与心灵同时变得轻盈，背后似乎要长出一双翅膀，转眼就要变成在枝头叽叫的鸟儿。 鸟儿是报春的使者，它们在枝头，在树叶上或是在路旁欢乐地唱着歌。它们是春的门僮，用甜美的歌声欢迎客人。它们又是春的仆人，低声细语向春转达客人的到来。路旁的槐树则是春忠厚的臣民，尽显自己的风采来映衬出春的美丽。瞧那枝头，一串串饱满的槐花悬挂着希望的丰腴摇摆，好似一串串丰满的葡萄。上面晶亮的雨珠闪烁着澄澈的眼睛，花儿竟流溢出欢喜的泪来。 风，渐渐地大了。槐树的枝叶开始由摇摆变得颤抖起来。而那挂在枝头的一串串槐花更是显得不堪负重，摇摇欲坠。我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眉头紧锁，甚至想飞上天，用手托住那一团团美丽的花儿。然而，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我紧锁的眉头又绽开了，心也一下子宽松延伸至一片广袤。因为实在是被眼前漫天飞舞的槐花的美所慑服。细小淡黄的花瓣随风纷飞如雪，落遍了景区的每一个角落。那花香就像淡黄色的水彩，经过风的调释，漫漶在整个山水之中，天地之间。那花香更是随着花瓣的散开而散开，飘远，飘远......此时，整个景区似乎变成了一幅水彩画，而我，也自成了画中人。 收神向湖水望去，点点花瓣飘于水上，似一叶叶小小的方舟。轻轻一嗅，湖水之上也是泛起了一层轻香。湖水同树叶一般青葱，阵风撩发，槐花迷眼，遥眼望去，湖上似乎萦绕着一层薄烟。转念一想，面颊竟羞红起来。这湖水中的落花莫不是春姑娘自己洒落？那这绿湖岂不是春姑娘的嬉浴之处?转脸向前望去，片片绽放的月季正粉红着脸亭亭于假山之上，想必她们就是春的侍女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走的很远了，鞋上沾满了雨水与泥泞。眸子中也是盛满了一湖落花深绿的春水，满得快要流溢出来。抬头亦然槐花纷飞，心里已是满载花香。走着走着，思绪开始像一匹不羁的野马在心灵的沃土上奔腾起来。花香的牵引，将我带到了久远的年代。转眼，我又坐在了初中的教室里，窗外槐花飘落的是对学业的憧憬；转眼，我又回到了高中回家的路上，路旁槐花飘落的是放学途中的匆忙；转眼，我又回到了家里的书桌前，楼外槐花飘落的是我敲击键盘留下的青春......还有不知多少或喜或忧，令我感动的画面在眼前一幅幅叠错闪现。伸手接住几瓣落花，心里柔软而惆怅的真的很想流下泪来。一年能有几次槐花飘落的时光，一生又能有几回？我不由得心疼起随着槐花飘落而流走的青春起来。 而春，她不愿看着我悲伤。她赶忙让风吹走了我手心里的花瓣，又请来一群喜鹊在我身旁歌唱。顿时，我又笑了。是的，何必悲伤？岁月匆遽，只要珍惜，青春亦可永存心间。且趁着此刻时光大好，轻轻闭上眼，享一阕人间之安宁。 无意中，我已走到了景区的尽头。回眸一看，春仍然坐在庭院深处，用幽深的目光注视着我，用恬淡的微笑向我送别。有一刻，我不愿再挪动脚步，想就这样伫立成一座石雕，作春的门僮。回望中，我又想张开双臂飞上枝头成一只鸟儿，作春的仆人。槐树们摇动着枝干，对我无声地诉说着别意绵绵。我想，它们是真的懂我的。因为，我更想成为一颗槐树，作春的臣民，默默守护在她的身旁，同时也能享受长久的槐花飘落，直至数百年后的枯亡。 留一抹会心的微笑给春，作为信物存留，化成一个承诺。我们彼此期盼下一次的相会。而春给我，实在颇多。拈一捧春的莞尔在窗台上盆栽，温暖作我窗外的一米阳光；采一袭春动听的低吟挂在窗前作一旋风铃，叮咚为我窗外的一潭小溪；还要拾一件春淡黄的衣裳遮在窗前作一席帘布，摇曳成我窗外的缕缕芬芳。为春写点什么。这是一个在心里沉淀了很久的想法。现在，夙愿终于得以完满。 春，是一个素雅的女子。同她相会，需要的是一种恬适的情致。全是意外之中，无需刻意。若真要寻春，就去有槐花的地方，那里飘逸的才是春的味道。幽香，青葱，宁静。 且嚼一口槐花，纪念下这段，槐花飘落的时光。 ※※※※※※ 我是一个不知如何言语的人，于是只能将言语书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