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吧，这个人！》

                                                               张海珊(或谈小顿)

    在间隔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山东友谊出版社的编辑王谦嘴里的牙齿，接连被硌掉了两颗，一颗在前，一颗在后。这让人极端怀疑此君的口中，经常有什么飞沙走石的严峻事件发生。其实不然：据说前边的牙是喝稀饭时被硌掉的，后面的则是吃西瓜时发生的不幸。而对付烙饼之类强硬食品，他又绝对是喜爱有加兼坚强有力的。

    他就是这样吃硬不吃软；而在生活中，他可是吃软不吃硬。

    虽然损失惨重，但那不过是出于实用的考虑，须知此君并非齿若编贝，像广告里的海狸先生那样。生于六十年代的国人，远还不具备牙齿保健的意识，他因此受害极深，有点参差的牙齿，总会给他天真的面相和经常绽放的还算明朗的笑容，增加一点破败相，因此这悲惨的掉牙事件，如果单单从旁观者的稍嫌冷酷的审美角度看，也不甚可惜。闲话休提。

    在已然排到了中学生辈的网上冲浪者中，王谦按年龄应算"长者"了，可他一点不服老，还偏偏对新生、晚生的东西兴趣盎然，就像他的读书取向，年轻得让同龄人心生妒意。该同志在网上的叱咤风云情状，可由他的注册网名"中国民选杰出中年"、"色十三郎"、"不依族"、"青坛第一和诗高手"觇得一二，全都带有找茬打架的神采，不依不饶，恨不得将人拍扁而后快，但拍砖文字却非雷霆之怒式的，而是极尽工巧和搞笑，出乎意表，令人发噱。几个装淳朴和玩"性"趣的老网友，着实被拍得掩面而逃，且一去不返。曾有被他痛扁过的网友沮丧万分地评价：王谦的马甲一出，总带着霸气。在山东某网站，王谦得到过2003年度"最佳拍砖奖"，在提名大战中还被网友提名"最佳先生"，重要理由之一，便是他"顽固的斗争意识"，并特意配乐《五月的鲜花》，大概是提名者特别属意于其中那句歌词"曾顽强地奋斗不休"吧。

    论坛里的兴风作浪，每每由王谦挑头，继而群起而哄之，因此，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他是被当作那个论坛的"大哥"来恭敬着，而于接受与否，他的态度则是"恭敬不如从命"，自然也是因为与人交往时被动惯了。但现实里王谦的单纯善良，兼非常的不世故，但不世故并不说明他蠢，有人却偏不会区别二者的差异。现实里的蝇营狗苟他是不屑的，何况延伸到网络里的鸡声鹅斗。于是，一帮拍砖大将小将遂作鸟兽散或更立山头自是必然结局。--纵横但无法"领军"，也恰是书生意气的写照吧。寻诸现代革命史，早些年的陈仲甫独秀同志也有过类似的优胜（败？）纪略。

    网上如此叱咤造型的王谦，让人绝想不到他在生活中的温良甚至羞怯，而在不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其实是个顶顶没有主见的人。也可能，网上的活动，把一个终日与文字为伴的人身上几乎不可避免地具有的尖酸刻薄气，最大限度地释放了，王谦才得以在现实里平心静气地温良谦恭着。有时不免会想：没有网络，王谦会成什么样子？

    有资深女编辑评价道：王谦，有乡绅气。"乡绅"的意思嘛，于现代红尘，总是有些自主或不由自主的隔离感。王谦的顶尖前卫和幅员辽阔的阅读视野，却始终无法浸染到他的内核，这种免疫，又绝非刻意为之，只好归结为：天性使然。

    王谦生于山东曲阜，复旦大学外文系出身，但外文本并非他的志向。遥想当年，该人高考总分排全市第一，在班主任的劝导下，参加了外文专业的提前录取（仅从这一点看，他就绝非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志士），否则，当年的第一志愿北大中文系，应是他的学历。但学中文出身的写手么......嘿嘿，不提也罢。福兮祸兮，也未可知。

    每听人言，江北之橘逾于淮南而为枳，味感变得差了，估计其中寓言比喻的成分，未必尽有自然科学层面的依托。倘以另眼观之，江北之橘既经江南烟雨兼吴侬软"雨"之润溉，复归于江北父母之邦的厚土，在文字的汁味之间，自然平添了些复合的效果。又闻人造卫星上天时，每要携带若干用于科研的作物种子作天外巡游，归来后连DNA都会发生若干预期之内或之外的改变呢！北人而经南风熏冶，王谦的文字里面，北人天生的厚重减色不少，至于多了些什么，诸位可去其作品中见仁见智。

    王谦的周边有一群女编辑，莺莺燕燕的，"谦哥谦哥"地唤着，而他的文字，就经过了这些莺莺燕燕的玉手，飞上各类报纸杂志。他很有几分令普天下男人都私心里羡慕的女人缘，但于他，并非因洞悉了女性从而心理游刃有余，而是简单纯净和由此难得的纯净附加的安定感。

    这样的才子，却没有间像样的书房。一间卧室，一间儿子的卧室，家门背后的一米见方，才是他的势力范围。王谦在火红的夏天，趁自己下班后、儿子放学前的一小段大好时光，赤了上身，边听电视上时尚生活档的男女主持人贫嘴，边伏案挥毫意临几页四王或黄宾虹的山水。据其自言，此是一天最快意处。

    王谦购书成癖，每月的购书款一项支出就颇巨，如若改作它用，一年下来，当不难换来一件爱情的信表，比如钻石，博佳人一笑。好在这些金钱除了购得精神财富外，还是王谦物质财富的源泉：经由咀嚼反刍，变作他的书评专栏的原料。因此之故，他的图书与书评之间的关系，基本是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他的书，容身之处即为方便面的纸盒。于它们而言，差可安慰的是，待遇与主人相差也不太远。方便面每日一餐或两餐被吃进了肚里，营养主人精神的先贤或时尚之书，则被码进了方便面的纸箱。

    三十以后开始学着写点短文的王谦，单看发出来的文章数量算高产了，著作么，也依稀"等脚"，可也没见他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在学习或工作上。看球、上网拍砖、与朋友小聚谈天，一样也没见他耽误。正经工作自不必絮絮了，他刚刚被评为"山东省优秀出版编辑工作者"，友谊出版社的畅销书，大半出自他手；在山东省出版总社的图书审读中，所编辑图书连续五年为优秀品者，仅有三人，王谦居其一。

    虽说人和人绝对是有差别的，但人和人的差别，怎么会那么大呢？据王谦透露，他常常像郑孝胥一样：夜起。野史传说，郑孝胥常常夜起就妾，属于PTT协会可怜的"佳人有约"，而王谦不像有此类遮遮掩掩的艳福，他夜起是为"就文字"，在夜深人静之际毫无拘束地释放文字快感。

    设想，整个世界昏昏沉沉的的夜半时分，却是他双目炯炯、精神大振的时段，编稿子、写文章、发电子邮件，时半而功倍。许多邮件接收者都注意到这一细节，对他发邮件的时间大表惊奇，进而大表忧虑。

    王谦自承，这绝对是忧郁症的早期表现。殊不知，他却在应邀写作一本内容为"非药物治疗忧郁症"的书。我对这本由忧郁症疑似患者在一个充满忧郁症嫌疑的时刻攒出来的大作，有绝大的好奇，且充满了怀疑，可转念一想，又基于同样的理由，对这本书分外看好。

    王谦，在不知面不知心只知其名的人那里，几乎一概会给人老成持重的印象，可能是名字作祟吧，当下，谦谨之类的说道，已经极大地落伍于飞扬跋扈的时代精神了。

    依稀想起湖南文化名人朱先生上世纪末看罢王谦一篇文章，在《文汇读书周报》撰文商榷，其间有"我和王谦同志都是过来人"云云，仿佛这位先生不知在五十还是六十的年龄段上划了一条鸿沟，只有年高德劭的老同志方可一脚迈了过去，并在那边从容起脚（射门？），剩下头发没秃眼没花的，在这边贪馋地干瞅着。品位着这句郑重其事的名言，再看看儿童团一般不乏少年品相的王谦本人，不觉笑个半死：王谦同志，您实在还没"过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