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婆最早是有个好名字的,很秀气很有灵性,叫李靛花,后来因为嘴快话多,就被村里人给生生的改成了李电话了,其实,乡里人不说普通话,这个名字和那个名字的区别不大,称呼嘛,但是问题的严重性就在于大家都忘记了她本来的靛花,连村里的名册里甚至都曾多次写成了“李电话”。当然,老太太也不出村,一般情况下,只需要个称呼,不需要那么正式的姓名的,她的世界只是从村东头到西头,所以人人都知道她,知道村里有个老太太叫话婆。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甚至还有个那么秀气灵性的好名字。 话婆的话多,这个就有点名不虚传了,她不论在村东家周围,还是大老远颠到村西头,不管谁家有了点事情,她肯定会马上散布出去。仿佛不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憋到下午或者第二天自己会生病一样。当然,好事情,说出去人家心里兴许还在感激她。可反过来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家家都有那么点不融洽啊,两口子闹个小别扭,婆媳拌个嘴之类的事情,谁家没有啊。遗憾的是,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村里,只要是话婆听见,或者是碰上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你都不用想,一顿饭的工夫,肯定传遍整个村子。 她碰见谁告诉谁,甚至直接到你家的院里或者屋子里告诉你这个事情。在她眼里,仿佛觉得这个消息很重要,你不听都不行。有时候,你刚好在后院里的菜地里忙活,她会很着急的到你家后院菜地的墙头告诉你:你还不知道吧,老六又和媳妇吵架了,张翠云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娘家呢……要不,你去劝劝?我也劝不住么,我上岁数了,拉也拉不动……哎,老六好象昨天晚上和四子几个在后场上耍了牌。 你要是不关心呢,她已经说给你听了,你要是比较关心老六两口子的事呢,她也走了,因为她就知道这么多。出了你家的门,就听见隔壁的二婶看见话婆了,喊叫着招呼,她电话婶,今天天气好,赶紧进来坐坐。其实,你不招呼她也要坐一会儿的嘛。她应着声,屁股落座,就小声的,仿佛怕谁听了去似的,给二婶说:你看老六和媳妇又闹矛盾了,这次吵的厉害,张翠云都闹着要回娘家,正收拾东西呢……你去劝劝吧,我上岁数了,也劝了么,就是都犟的很,拉也拉不动……哎,说是老六这个娃娃昨天和秃四虎子几个昨天晚上在后场上耍赌着哩…… 因为太多次的这样,大家就都有点怕她,大家都怕她突然把自己昨天或者早上刚做的事情告诉别人,尤其做了点有碍和气,有碍村规的事情,比如廷广就比较怕话婆,廷广这个人呢,别的什么都还行,就是手脚上不太规矩,也没做太大的坏事,也就是掏只谁家的兔子啊,逮只谁家的鸡,其实就是属于那种嘴比较谗,手比较痒的类型,要让他偷个牛,估计他就没那个胆量。 有一次,话婆在廷广家门前路过,闻见了鸡的香味,她就进去了,可能是人老了也比较贪嘴,本来是想混嘴吃的,可廷广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啊,她到屋里的时候,盘子早藏起来了。她没吃上肉,心里就不太高兴,出门的时候心里几嘀咕,怕我看见,八成这鸡又是从谁家偷的。本来也没有证据,可这老太太心里这么想,到村口大榆树底下,就给几个纳鞋底的小媳妇就说了,说是廷广不知道又把谁家鸡逮着吃了,刚刚路过碰上了之类的,这些小媳妇家里都养鸡啊,一听这话就当上心了,回家就去数自家鸡了。 结果真有人差了只鸡,是刘根生家,刘根生出去打工去了,不在家,小媳妇在家没别的干的,就多养了几只鸡,眼看着今年鸡肉涨价,打算过几天卖掉几只,剩下几只根生回来吃呢。这个气啊,你说,偷只小的也罢了,竟然把她养的最大的一只公鸡给偷走了。因为前面刚听话婆说了廷广家吃鸡呢,另外呢,在这个村也就廷广手脚不规矩,所以呢,她也不用怀疑别人,直接就去找廷广要鸡了。 廷广当然不承认,说是确实吃了鸡,但这鸡是她老婆从娘家带来的。根生的媳妇不信,就问廷广要鸡毛看,说你把鸡毛给我看看,要是不是我家的大公鸡的毛,我就给你认错,给你赔只鸡都行,根生媳妇去廷广家的时候,达子媳妇和黑丫也进去了,话婆当然也去凑这个热闹了,本来这个事情,廷广说鸡毛填了炕洞了,就也没什么凭据,也就算了,可话婆确临出院子的时候,在廷广家的垃圾堆里踢出了一摊鸡毛,根生家的一看,就是自己的鸡,这下廷广不承认都不行了。 根生媳妇非要到派出所告廷广,把个廷广吓的,到处求人,好说歹说,赔了人家一百多块钱,才总算了事,不过,这下话婆在根生媳妇那一百个好,可在廷广两口子那就一百个憎恶啊。不过,自打那以后廷广再也没好意思在村里下手,他八成是怕话婆再看见或者听见,传的人人皆知。 话婆有的时候消息灵通的很,她也不看电视,看了也不一定懂,但是国家有什么新规定,政府有什么新政策,她全知道,尤其是乡里有什么新项目啊,农村又要减免个什么拉,她总是最先知道,有时候让人觉得很神奇。村子里的人,有时候碰见话婆了,想了解个什么,就直接问了,神奇的很,她还真都知道。当然,也许,她只是比较早的听人家说了,告诉给我们这些不知道的人罢了。 时间长了,除了些喜欢打听点小道消息的人外,一般人都不愿意打听了,因为家家都有电视嘛,甚至也不愿意听她说那些张三李四家的琐事了。这个时候的话婆好象一下子更老了,走路甚至都颤巍巍的了,但是她还是很喜欢从村东到村西的走,边走边自言自语,有些年轻的点的都以为话婆疯了。 村里的人这么说的时候,她仿佛真的疯了,有时候她走到谁家门口的时候,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事,又返身往回走,走几步路又回头,甚至有时候,她还要捡点别人扔了的东西,比如破衣服啊什么的,揣在怀里。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确定话婆真的疯了。 那是个夏天的夜晚,整个村子里除了偶尔听见谁家院里的牛的哞哞声外,仿佛整个村子也睡了,很安静。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传来了喊叫声,仔细听,那个声音竟然是话婆的声音:“快救火啊,快起来啊,后场上的麦垛着火了……”。随着喊声,人们都猛然惊醒,家里的麦子不都在后场上垛着呢吗,就都一骨碌爬起来往后场上赶…… 当人们奋力的把火灭掉,最大程度把麦子救下的时候,有的人才突然想起来,话婆不是已经疯了吗?这个时候,大家就都开始议论,都开始寻找话婆,可是自打那天晚上后,大家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话婆。后来,有个河南的小货郎来村里,他说他好象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小村里,看见过那么个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话婆。 ※※※※※※ 来吧,青春属于我们这些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