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谦酷评：《 天生一个何乍麻 》

先得交待一下，题目写错了。何乍麻仨字如果写对了，就是何祚庥。

何祚庥院士是继余秋雨之后窜红的电视明星，在自然科学圈子里排的话，得算第一号明星。一个科学家，不同于以煽情为能事的文学家，走到这一步尤其不易。不过，此老并不领媒体的情，他说："上镜率高，你要认真分析一下的话，是反对伪科学出来的。讲得再坦率一点，是李洪志捧出来的，还不是你们媒体捧出来的。"

何先生是个很可爱的老龄学者，他的可爱表现在他的固执或者说坚定上。固执来源于自信，他有句影响很大的自我考评："我现在做的事情，从某些方面来讲的确是不可替代的，因为既懂马克思主义又懂当代科学的人实在不多。"

何先生耿介而不中庸，在与不同意见者的交锋中往往显得意气用事。比如说到国内中小煤矿迭连发生的矿难，他态度平静，甚至被不同意见者诬为"冷血"。他认为矿工死亡的原因"主要是穷，而不是腐败"。他的分析是："为什么工人能接受较低的工资、较危险的条件？老百姓不是傻子，他们不是不知道啊。那为什么还接受？因为不接受活不下去"，因而矿难和死人是"没法避免"的。一旦被对手问到"他们就该接受这样的命运吗"，老头子一急之下，会反问一句："谁叫你不幸生在中国了？"

我不好意思把"一根筋"这样的说法加诸何先生之身，再怎么说，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年纪在人生之途的极端的老人，是有权利任性、率直以至于自相矛盾的吧，老百姓不是有个说法叫"老小孩"末？话虽这么说，但何先生手握强势的话语权，所发出的极端言论却不会因其"老小孩"而减少其不应当有的杀伤力。

从理性上看，何先生思考问题的特点是唯科学而轻伦理。这从他与刘华杰在新浪的辩论中表露无遗。另一个佐证，表现在他对克隆人的支持上。何先生认为另一些科学家对克隆人实验的恐慌很可笑，是小题大做，他说："我也担心现在克隆出来的人‘缺胳膊少腿'，但技术的不成熟只有靠研究发展去解决，禁止的结果只能是扼杀。"这话不像是开玩笑，他好像真的不知道克隆人的问题首先并不存在于对缺胳膊少腿一类的技术上的恐惧（即怕给残联添麻烦），而是伦理问题。

西方的科技很大程度上跟竞技体育相似，是使高的更高、快的更快、强的更强，各国的科研就是一种竞赛，很难说是为了人的发展而和谐发展。

虽说现代科学是从西方传过来的，但科学不等于西学。当现代科技跟人类伦理打架的时候，科学家正应圆睁双眼对人类自身的长远利益进行审视，在这样的风口浪尖，有时宁可科技因全面审视而慢上一步，也比因盲目发展而对人类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更好一些。（这段可删。）

这两个月，何先生跟中医摽上了劲，他发表的中医应被消灭的观点引得热爱传统文化的群众特有意见。这里姑且不说谁错谁不错，先找出何先生反中医观点的根源所在。

据何先生回忆，虽然自小被中医治过病，但母亲对中医很反感，因为在他两岁时父亲得了伤寒，祖父母和父亲都主张请中医，结果治死了。由此看来，中医在何先生的心里，就处在了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死在我手上"的嫌疑身份。

在何先生眼里，西医的好处，中医没有；而中医的好处，西医俱备。他对西医的全面肯定，与他多半辈子从事科学研究有关，须知何先生专擅的理论物理，是用西方现代科技的理论做底子，它与西医属于同一座哥特式西方文明大厦之下，说不定还是斜对门邻居呢，这种跟西医在户口上的亲近，与他跟中医之间沉潜了80多年的疑似杀父之仇形成明显对比，此消彼长，自然会认定西医是好的，中医是坏的。

他取笑中医的整体思维，说："中医的整体思维是很笼统的，不具体分析。他们批评西医没有整体思维，这是说不通的。我在美国看西医，人家会‘从头到脚'地用现代科技手段给你仔细检查一遍。怎么能说西医没有整体思维！可以说，西医的长处就在于既有整体思维又有具体思维。"原来，从头到脚分段检查，然后将这同一层面上的N个结果相加，就等于整体思维？！这样的结论，不要说是出自科学院士之口，连加减乘除学没学全都叫人怀疑。

何祚庥自我分析道："我参政议政有我的优势。我的科学知识比较多，接受新事物要快些。我是搞理论物理的，有一套研究问题的方法，运用到政治经济研究中来会比较容易地搞清楚一些问题。"该逻辑其实堕入了中国古人的"天人合一"窠臼。他的逻辑是自己既然懂得天（天地自然），就先验地懂得人（人事、人身，比如中医），那么反过来，搞中医的老大夫去对何先生的理论物理指手划脚，是不是也一样的"天一合一"。（这段可删。）

不少人认为何祚庥要把所有的传统文化都打倒，这确是传播上的偏差。准确的表述是：何祚庥只说过"传统文化当中有90%是糟粕，还有10%是民族的精华"；反对中医的原话是："我反对的就是中医阴阳五行的这套理论，我把它称为伪科学。如果打分的话，西医可得90分，中医只有10分。"他说自己尽力宣传过传统文化当中的精华，并曾引用过古人讲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又据司马南爆料，"何祚庥院士还是太极拳的习练者，经常在我面前展示他柔软的身段"。似乎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何先生看来，传统文化的精华＝一些高调名言＋太极拳。

对中医，"我主要就是说它在理论上落后。什么虚啊、实啊、气啊、补啊、阴阳五行等等，这些概念都是不准确的，不知所云。什么叫做虚火上升，什么叫做寒症，这些语言是不科学的。而且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这套理论是完全不科学的。"如果站这个立场上，老王善意进言：何先生练了几十年的太极拳，它的理论基础就是太极生两仪，比五行生克还原始和混沌，打明个起，何先生真该精精神神地脱光了上身改练西洋拳击才是正道，前胸上粘两撮假胸毛，则效果尤佳。

对于来自拥护传统文化派的意见，何先生反击说："宣传封建迷信的传统文化应不应该传扬？中国文化当中中国的皇帝一个人可以讨几十几小老婆，这种传统该不该传扬？"这就不太像科学家的辩论水准，因为对方辩友由此就可以推断出拥护西方文明的何先生一定认为西方的贞操带、鳄鱼骨架束胸衣、SM等花样应当取中国后宫小老婆而代之。这样说的话，只怕何先生肚里的蛔蛔虫也不会答应的。

任何假设都没有意义，不过老王还是忍不住要假设一回：倘没有中医，那么，还没等到西医被传教士带到中国，目前地球上最为庞大的中国人种早在数千年之前就已经自生自灭了。可以说，中国人口的存在，就佐证了中医的意义。

身为理科研究人员，何祚庥犯有此科牛人们的一个通病：爱读武侠。他是个地道的武侠迷，连中国第一部武侠小说--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他都有收藏，并引以为傲。在老王看来，老科学家看武侠过瘾，类似于中年男人看毛片意淫，说不上违法犯纪，却也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这不过是个人生活的小节，不说也罢。

乱翻书，看到何先生年轻时与陈寅恪的一次间接交锋。陈寅恪写了一篇长篇考证，考证杨贵妃是不是处女。在中央宣传部工作的小何看了大笑：关注杨贵妃是不是处女，是资产阶级繁琐考证、无聊研究的典型！中宣部理论宣传处处长许立群听了他的报告，却说这是重要的科学工作。小何不解，许说：该考证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罪恶，封建统治者腐朽得很，他的儿媳妇，他还讨去做他的小老婆！那些封建的史学家造出谣言，说杨贵妃跟寿王结了婚不假，但没真正圆房，是为了掩盖他的这段历史。所以，陈的考证既揭露了唐明皇作为封建统治者的荒淫无耻的罪恶，又揭露了封建史学家的一些粉饰。

青年何祚庥听了，顿时在认识上上了一个台阶。这段旧事在何先生成长之路上，显然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2007-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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