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良心遭遇现实利益的时候

那件事发生在我工作之后的第三年，也就是我作为一名教师即将把我的第一届学生送进高考考场的那一年。

那一年，在我校高三应届毕业生中有两个保送名额，一个名额给了一位品学兼优的女生，而另一个，给了学校副校长亲戚的孩子----我班级里面一个成绩平平，表现也平平的学生。也许是因为我位卑言轻，也许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本应该由高三所有班主任和任课教师参加的议定保送学生名单的会议，惟独缺少了我这个既是班主任又是任课教师的老师。而我得知保送名单，也是从学校教学楼前张贴的红榜上。

那一天中午放学，我和几个学生一边讨论着刚才在课堂上讲的那道数学题，一边往教学楼门口走去。就在大楼前面的张贴栏里，我们看到了那张红榜。

“老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怎么没有阿建呢？”

“老师，当初填表的时候明明是阿建啊！”

“老师，就因为小波是副校长的亲戚吗？”

“老师，……”

阿建也看到了这张红榜，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做开了。也许，从小没有父亲的他早已习惯了生活对他的不公。

阿建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即使在全年级，他的成绩也没有退出过前三名。我一直坚信：如果有两个保送名额，肯定就有一个是阿建的。

学生议论着吃饭去了，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思考着我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10分钟之后，我拿着能够证明阿建应该被保送的所有材料，敲开了校长家的门。

我记不清楚那天我究竟对校长说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哭了，哭得很伤心，仿佛受委屈的不是阿建，而是我。

我也记不清楚校长是怎么对我解释的，我只记得就在那天中午一点三十分，当我接到通知来到学校会议室时，看到高三所有的教师和班主任都已经坐在那里了，当然，坐在那里的还有学校的中层领导和校级领导。

我甚至记不清楚那天在会上我究竟是怎么发言的，我只记得我那天的口才特别地好，好得简直可以用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来形容。我甚至赢得了全场的掌声。

我还记得下午上课的时候，张贴栏里的红榜上，小波的名字变成了阿建的名字。

那年高考，阿建的成绩远远超出了他被保送的那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而小波仅被一所普通的专科学校录取。

那年秋季开学，我没有按照惯例接手新班，而是被安排当一个谁也不愿意接手的班级的班主任。

有一天我在街上碰到小波的母亲，她对我仍然耿耿于怀。“老师，你当初那样做就没有想到后果吗？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你何苦对我们小波那样呢！你还是太年轻了，太意气用事了！”

我真的是因为年轻而意气用事吗？许多年以来我也常常这样问自己。其实，在我举手敲开校长的门的那一刻，我是考虑过后果的。但是，我也明白，如果我那天不敲门，我的良心会一辈子受到谴责，我将永远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学生。

那一年，在现实利益面前，我被自己的良心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