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每每喜欢叹息:时间过得总是如此之快,令人措手不及。时间过得快,是个谁也无法否认和改变的事实,不论你是为此特别留意,还是常常把它忽略过去,我们都必须这样日复一日不可停息地向前生活下去。而人,又是一种特别恋旧和特别喜欢回头顾望的生物,所以难免喜欢常回首看看时光的流走到底给自己留下了些什么,或者说自己在时光的流走中留下了些什么。
能够纪录下来过往的方式有很多,比如照片,比如笔记。随着科技的日益发达除了这样最常见的方式外,想必还可以把自己的声音录下来,抑或直接把自己某段快乐的时光拍摄下来。或者再具体到个人的时候,似乎每个人纪录的方式又各有不同,比如游玩时在风景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做上个小小的记号,比如在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找一方土种植上一棵小树,诸如此类等等,恐怕就真的说不清,举不完了。
“唉,时间过得真快呀!”,这也是我不得不经常感叹的事情,不过,我纪录下过往的方式通常不用那么复杂的办法,我所用的唯一一样工具,也是谁都有的一样极其重要东西,那就是记忆。我不能自我赞美地说自己的记忆力有多么好,能记住多少东西,又能牢牢地记清楚多少东西,但这,我要说的问题,本就同着记忆力的准确性没有太大关联。
记忆力好也罢,不好也罢,我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每一个正常人都应该具备的基本的记忆力,这样就足够了,完全足够了。在我看来,相机,摄像机,笔记本等等工具都是大可不必的东西,只有记忆最为可靠,当然,这里的“可靠”固然不得不带上人文自身的情感色彩。或许从表面上比较,记忆里存储的东西不如那么多介质表现出来的具体,真实。
然而,我要说,人脑与电脑的功能本就大相径庭,对过往的追忆并不是一种机械化的物理存储,而是极富有感性认知的思维活动。或许,你还要说,时光匆匆,人的记忆哪儿能记下那么多内容呢?那么难道存储的设备就能记下全部内容吗?但是,通过自我记忆存留下来的回忆,在时光的匆遽中,在岁月沧桑的磨洗中,仍然能毫不退色的呈现在脑海中的回忆,难道不是最具价值,最为真实的对往事的纪录吗?所以,我忠实于记忆。
还记得,在童年的时光中照相便是一件我所极不情愿的事情。不知为何,总觉得照片里的那个人不是自己,觉得那是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那具躯体并不属于站在照片之外注视着它的这个魂灵。所以,照相时我难免总是要哭的,任凭大人怎样哄劝都无济于事,后来由此照相的次数就越来越少,那么存留下来的照片自然也是寥寥无几。
母亲是很喜欢翻看往日的旧照片的,当我还在家中时,每每晚饭过后,母亲时常都会把相册拿出来,我便依偎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看。照片勾起了母亲埋藏在心底很多平常所记不起来的回忆,便开始琐碎的絮叨起来。然而在母亲琐碎的絮叨之中,我渐渐的发现照片所纪录下来的片断通常都是我所不为熟记的,但忆起来的时候又觉得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许多重要的部分都要靠我自身的记忆来叙述给母亲。为此当时还很快活了不少时光,因为及此母亲总是要夸奖我两句记性好的。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学习写字的年龄,再后来,字也会写了。慢慢的就长大了。长大之后,父母和老师便极其推崇起写日记来。我是个向来懒惰的人,几篇下来之后便很难坚持下去,另外觉得日记里确实没有什么可写的事情。直到上了中学,有一段时光,或许是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许是意识到生命中有些事情不得不记录下来。于是开始日复一日坚持不断地写起日记,大概持续了两年,直到中学毕业。但等到毕业,拿出日记本翻阅的时候,又发现这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情,于是又烧毁了。
直到后来,走出学校,走入社会,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家庭。愈加坚定起最初的认知:记忆,才是最为可靠的纪录媒介。因为,该记下的,通过岁月的筛选,自然会记下,本就索然无味的,即使能够重现眼前,也没有丝毫怀恋的感觉。
这么说来,用记忆来纪录有价值的,真实的往事,还不能像记课本那般死记硬背,得讲方法。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方法可寻,我以为得“讲究方法”实质上就是放弃任何方法,顺其自然。用记忆去记忆,并不是说看见了一处好风景,就要把眼睛当成摄像头一样去一遍遍扫视,也不是遇到一件极为快乐或是极为悲伤的事情,就得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记下来,我要记下来!倘若这样,我看倒真还不如找一样其他客观上更可靠的介质来纪录。
在我看来,记忆的价值和真实也全不由自己强加其名,所以,我们完全不用去强行地往自己的脑袋中纪录下什么,任何一个拥有正常记忆力的人,定会随着时光的前进而增加记忆。然而,人所能记忆下事情的时间长短和强度又被本身其生理功能所限制,那么随着时光长期的前进,以前记得的事情自然而然会有一部分像水一样流走,忘却。我想,也许那些流走的事情自然就是些不值得和不真实的事情,任其流走也罢。
时光就仿佛一张巨大的无形的漏筛,将人的脑海中不断增加的记忆进行筛选,持之以恒的筛选,从不间断,除非你再不愿意纪录进任何事情。当你疲乏的时候,当你在安静的夜晚或是温暖的午后或是徜徉于河边的黄昏。当你松散地靠在躺椅上,当你倦怠地躺在床上或者当你满心惬意地轻望湖水。这时,你记忆中的回忆就像潮水一样一浪一浪涌上心头,它们连成一片,如同电影一样在眼前飘然而过。这时,你为回忆中的欢喜而欢喜,悲伤而悲伤;你为飘然远去的欢喜而流连,为随风而逝的伤痛而叹惋。
我想,此时对往事的纪录才是最为直入人心的:不需要看,但一定要想;不必要挠破头皮地去回想照片中的你当时身在何处,但一定会将停留在此时此地的身心随着记忆的图画一并投放回那久久难忘的情境中去。这一切,都是你情不自禁的,无法控制的,同时让你无法也不想从那已经流走的岁月中抽身而出。这,便是我排斥其他纪录记忆方式的本质缘由——不是一定要呈现在眼前的僵硬的记忆,才会勾起对往日的相思,而是非得为盈盈然于时光之筛面上的那些深植人心的回忆珍珠,才最为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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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不知如何言语的人,于是只能将言语书写下来。
[本帖已被单纯女人于2007年11月11日20时48分32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