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社区女性社区汽车社区军事社区文学社区社会社区娱乐社区游戏社区个人空间
上一主题:【音画】凡人 下一主题:北大学术混子孔庆东
荒原上的普罗米修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
[楼主] 作者:儒帅哲师  发表时间:2007/10/15 10:57
点击:686次

  一、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荒原上。在这片空旷的原野上,只有石头,没有水。我走在上面,不知有多久,终于来到了一个峭壁的下面。在陡峭的山壁上面,一个巨人被粗大的铁链束缚着,他的身体,也仿佛石头一样的坚硬,一样的暗的颜色。
    虽然我在梦中,但还是知道,他是那个希腊神话中的提坦神,普罗米修斯。他在黑暗中,发出巨大的,痛苦的呻吟声。我被这声音震颤了,想逃。然而,却没有力气,只能被这巨大的声音所震颤。
    “你来看我了吗?”那巨人说。
    “你还在这里吗?”我明知故问。“很久了吧,当初你就是因为给人类带来火种,给黑暗的夜带来光明,就被束缚在这里。诸神这样对你,怕是不公平的。”我只能这样说,略带同情的。
    “哈哈……”他笑了起来,山壁和我脚下的荒原,都剧烈的摇晃起来。
    “我是被人束缚在这里的,我所爱的,爱我的人。”巨人说。
    “你不是从天上盗来火种,给地上的人吗,人们为什么要束缚你?”
    “我从天上盗火种给人,但人却喜欢在黑夜里安睡。我打扰了人的睡眠,人们说我是疯子,我把束缚在这里。你看,这荒原上一片黑暗,我盗来的火种,还没有被点燃。”
    “那火种呢,恐怕早已遗失了吧?”我感到这荒原上很冷。又黑又冷。
    “这是我的秘密,我要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有一天,我获得自由。”
    这时,从天边飞来一只庞大的鹰,张开了血红的大嘴,啄这巨人的心。巨人发出痛苦的叫声,荒原更加剧烈的震动起来,石块纷纷飞起,我从被震开的大地上的裂隙,向虚无中坠下。
    我醒来的时候,知道自己仍然安稳的躺在床上。既然已经醒了,我就不再睡了,开始回想刚刚做的这个梦来。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这个梦似乎是有寓意的,然而我不懂得如何分析,于是无法知道这个梦的含义。
    因为我昨天晚上做了梦,所以醒的很早。天蒙蒙亮,我就走出家门,来到街边吃早餐。坐在露天的白色塑料椅上,看见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上,满满的都是人。以广告牌做背景的站台上的人们,每看见一辆车停下,就一拥而上。我在北京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然而,我还是微微的有些惊讶,因为今天是星期天。传说中,伟大的神在花了六天创造了世界万物以后,决定在第七天休息。并把这一天,定为休息日。但在北京这样的现代化城市,人们似乎总是处于无休止的忙碌之中。
    我吃过了早餐,回到家里。决定把书房里的东西,整理一下,因为我的书、报纸、杂志,写作的文稿,由于长时间没有整理,已经完全杂乱无章。因此,如果我想找出什么来看,必然要花上几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我在整理中,突然发现了一个用报纸包裹起来的东西。似乎是本厚厚的书。我把报纸打开,原来里面是一叠崭新的打印稿。这是当年楚原送给我的,他写的诗歌和小说。我以为再也找不到这些文稿了,真没想到,它们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楚原,我有五、六年都没有见到他了。
   
    二、
    我看见了楚原当年送给我的文稿,我的记忆再度被他的名字所照亮,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有点消瘦而精神的青年形象。
    大概是六、七年前,我认识了楚原。那是在冬天,我记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树上的叶子,都已经落尽。树干光秃而枯涩,仿佛睡眠了一样,看上去不曾有丝毫的活的气象,如同死寂了一般。
    我那时就盼着下雪,以为重重的雪花,大团大团的压在黑色干枯的光秃树枝上,就会好看一些。但那年冬天,天却是干燥的很,一望无际的蓝,似万里坚冰一般,很少见白色的云。久久也没有雪花飘下来。就是在那样的冬天,我认识了楚原。
    他的模样,我已经不如当年记得那样的真切了。毕竟有六、七年没有见面了。况且,在这些年里,由于工作繁忙,琐事劳顿,我未曾想起他来。如今想起来,只记得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便给我不俗的印象。我在这现代的城市里,生活了许多年,每天看见的人,也是不可数计的。一来是我国人民数量颇多,二来是近年来,刚毕业的大学生们,如同当年美国西部发现了金子一样,都往北京跑。大抵是被城市的繁荣景象,迷住了脑子和心窍。要知道,很多人在这快节奏的城市中,如同机器的零件一样的运转,奔忙不息,生活是极其艰辛的。
    当年美国人涌到西部,淘了金的,也只是少数。拥有一座大庄园。像牛仔一样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的浪漫风情,恐怕也是电影里虚构的吧。今天这样的事情更多了,到处都是媒体在“炒作”。真真假假的,令人目不暇接,头晕眼花。可是当初楚原来这里,目的确是单纯的很,他是来搞文学创作的。因为北京的文化资源发达,高校林立,作家学者成群。街街都有书店,满地都是文化人。时常在街边,就有签名售书的,那些书的名头大的不得了。不是中国现代的《红楼梦》,就是未来要获诺贝尔文学奖的。
    我当时和楚原,就常从这些书的作者身边走过,但从未蹲下身去,买他们的书,或是与之攀谈。或许是文人相轻吧,看了他们可怜寒酸的样子,多看几眼,就会怜悯之心发作,从自己微薄的生活费里,拿出钱来,买他们的“巨著”。但那样的书,买回去既不会看,又觉得送人不妥,恐被人看轻了。这样一来,就是一种浪费了。于是就克制了,不看他们。当然,这是我的想法。而楚原却当他们不存在一样,似乎脸上还微微显出鄙夷的神情,仿佛不屑似的。或许是我看错了,那神情也可能是我的,也未可知。
    楚原是我的一个朋友介绍我认识的。说是朋友,不过是常在一些书店里买书,间或攀谈几句,熟识而已。但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之人,又都做些微末学问,就引以为知己。这位朋友看我读过一些书,于诗词戏剧小说散文方面,有些见解,就把楚原介绍给我认识。他说楚原是一个南方来的青年,是搞文学创作的,虽然大学没有读完,就辍学了,但却写的一手好文章。
    我不知道楚原从哪里听得我有一些虚名,就要与我相见。我本是一个迂腐的读书之人,思想落后,并且保守,头脑中都是些陈腐的观念。怕与这年轻人的思想合不来,即便相见,谈不来,难免不欢而散,没有多大意思。于是就推托了。却没想到,不久后,接到了楚原的电话,相约要以文会友。我知道,定是那位朋友,将我的电话给楚原的。我当日听那位朋友说楚原要与我相见,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致,说说罢了。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如此执着,居然给我打电话。我接了电话,对楚原说,我这几日很忙,有篇论文,需要修改的,下午还要跑图书馆去。他说等你有了时间,我再约您吧,我写了一些诗歌和小说,要请您指点的。
    过了一个星期,我在繁忙之中,早将楚原的事忘了。到了周末,楚原又约我见面。我便觉得,若是再推托,就不真诚了。于是就和他约在R大学的图书馆前见面。
    那天的空气颇好,虽然有些风,却不冷。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服,带着眼睛,两只手背在身后,站在图书馆前的一个石狮子旁,好像是在研究那石狮子的构造一样,脸帖的很近,仿佛在就近仔细的观察雕塑上的细微条纹。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他,当时图书馆前的人不太多,而他又颇具一种文人的雅气,我便知道那一定是他了。于是就远远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把目光从石像上移开,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并未看见我。
    我走到他面前,他颇为兴奋的说:“哦,你来了。”我们彼此握手,如同老朋友相逢一样。我年长他几岁,但是攀谈的时候,却没有什么年龄上的隔阂。我向他问起那位朋友。楚原说,他是在买书的时候,在一家书店里认识的。这个世界有时真的很小。但转念一想,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平时的兴趣,也只有逛书店而已。
   
    三、
    我在那个时候,在在写一个令我头痛的论文,需要找很多资料。学校里的图书馆资料不够,就到国家图书馆里去找。而时常就会遇见楚原,他在社科阅览室,看小说和诗歌,也看文艺理论。后来看哲学,尼采、福科、德里达等等等等。而遇见我,便一把扯住,与我攀谈,我就用上半生不熟的知识,与他古今中外的乱说一气。他向我问了什么,就粘到上面,一直问下去。
    有时我下午遇见他,便与他作答到晚饭时间。国家图书馆旁,有一个紫竹园公园,门票两元。我们有时边走边说,就溜达到园里去。门票钱通常都是他付的,到了五、六点钟,他便邀我一同去吃饭。而通常,都是他请客。我有时过意不去,就要付帐。他总是找出许多理由来,不让我付。如今想来,我却没有一次,不是让他请的。
    楚原那时,写诗、写散文、也写小说。写完了,就打印出来,送一份给我看。他每次给我,都问上次拿来的我看了没有,写的怎么样。我便把自己的感想说出来,可能是我年长他几岁吧。他对我的那些浅显的看法,他有时竟沉思起来。
    我那时,已经不写什么散文小说,只是做些论文,一心沉迷到理论中去,说不得,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很多搞写作的人,开始都充满了激情的,想写出个名堂来。但这终究不当饭吃,除非你做了畅销书作家,但那畅销书作家,是不容易做的。起码年龄要小,脸面要嫩。如果是如我这样一天老似一天的人,加上身体一直孱弱,精力跟不上,又有一骨子自命的穷清高,不肯写大众喜闻乐见的东西,定然是做不成的。因此,便埋头在理论中,躲进形而上的世界里。
    楚原在那时写了很多东西,他送与我的打印稿,也有一本三百多页的书那么厚了。诗歌有一些,然而小说居多。
    有一次我问他:“你写了怎么多,怎么不投稿呢?”他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并不看我,而是仰起面孔,向着太阳说:“我写的东西,太不合时宜,恐怕很少人喜欢看。”
    “试一试吧。”我说。但心里,也想着能发表的希望,不会太大。那时和现在一样,文坛已经盛行了浮华和庸俗的风气,虽然总有人大喊坚持纯文学创作,但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炒作、商业化运作,迎合低级趣味,早已经把文学变成了廉价的商品,脱离了真正的艺术。但凡搞文学的,或写作、或研究、有谁不知道呢。但大家都不怎么说罢了。后来有个外国汉学家,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说中国当代文学是垃圾。当然,他是不会这么说的,但后来传成这样,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也由此可见,外国人是不懂中国的含蓄的。家丑被外国人说破,自然要挨一些骂的。于是便跳出许多评论家,或骂或反驳,或二这兼而有之。如此热闹了一阵,就没有了下文。
    楚原的那些打印的稿子,我当时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有时想起他来,想再读一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只记得,当时因为怕弄丢了,特别的放在了一个地方了。
    四、
    楚原的文字,绝算不上优美的,至少与他同龄的,那些八十年代出生的作家和写手们比,是不够华丽和伤感的,不能达到让人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的效果的。也没有那些让人读了笑到肚子疼的技巧的。但是他写的很深沉,读他的文字,有一种厚重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无声无息的压到人的心上,让人感到生命所背负的重荷。
    他的文字的厚重,来自于思想的沉淀。尽管他没有完整的上完大学,却有些比同龄人更加渊博的知识和深沉的思想。现代教育给人提供了知识和技能,但却把心灵和精神挤压一空,让思想和灵魂无处栖留。或许,正是因为楚原脱离了一般的轨道,才更自由的呼吸到了新鲜的思想空气。然而,我面对他的才华,面对他的直透灵魂的文字,却产生了一股担忧。因为越是这样的文字,在这个时代,越不会被人重视,而只能如同一颗明珠,被掩盖在浮华绚烂的灯火之中,或许有一天,人们能发现那些灯光的苍白和虚幻,重新发现散发着朴实无华光芒的明珠。那一天,何时会到来呢,我不知道。
    在我的鼓励下,楚原投了很多稿,但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音训。这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当初是抱着小小的奇迹会出现的期望,劝楚原投稿的。但即便如此,我仍有一丝的失落感,在心中久久的盘亘。但楚原却对此很不在意,他以后并未再提起这件事。或许在他的心中,比我更不抱有任何的希望,只是为了敷衍我而已。
    我那时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让他放弃写作,因为我预感到,他长此下去,必然会同以往那些艺术家一样,穷困潦倒的。如凡高那样的艺术家,在他的时代不被承认,生活必然是悲剧性的。艺术家们创造出令民族和人类骄傲的艺术,而自己却被困苦的生活,榨干生命。以自己的牺牲,取悦诸神,造福人类。如同神坛上的祭品。
    我已经隐约知道,楚原这样下去,等待他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但我却无力劝阻他,他一往无前的沿着他的条道路走下去。或许我是自私的,我想把楚原变成一个和我一样平庸的人,难道是因为在我心里,隐藏着隐隐的嫉妒?因为我在当初,没有选择像他这样,选择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安徒生所说的光荣的荆棘路,不是谁都能走下去的。我缺乏那种冒险的勇气,或许,当一个学者,更适合我。安安稳稳的做学问,放弃曾经让自己激动的理想和雄心。保持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照顾一家人的生活,才是我的平凡人生。
    五、
    那年年底,天气异常寒冷。我得了一场感冒。在其间,楚原来看过我一次,给我买了水果。因为我的嗓子发炎,而且不断的咳嗽,我们并没有多谈。他像往常一样,带来了新写的诗歌和小说,说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次来与我见面。他过几天就要回家了,他的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山明水秀的古城。那时离过年,还有二十多天,但在北京,火车票是极难买到的。在我的印象中,楚原是一个难于应付生活的人,他的思想里,太多不现实的想法。
    “你已经买到回家的火车票了吗?”我用很小的声音问他,说话很费力。
    他点了点头,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有些皱的车票。我看了看,是一张硬座。
    “把票放在一个好地方,别丢了。”我说。把票放回到他手中。
    他笑了笑,把票重新放好。我们又说了一会,然后他便要告辞。
    “明年春天我还来北京。”楚原最后说。
    但是在第二年春天,他并没有来。而且连电话也打不通了。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传闻。我后来忽然想起,楚原说要出版一部长篇小说的,然而我却没有看到,心里觉得很可惜。我想,我以后也见不到了吧。
    在认识楚原的那段日子里,我对关于文学的兴趣已经淡泊,但是遇见他,我又燃起了我对文学的兴趣。在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在听他说,而不发表我自己的看法。然而,在我心里,是默默的赞同他的。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边在公园的竹林里散步,一边说起当代的中国文坛。楚原每次提起这个话题,情绪都是有些许激动的。
    我记得他说,“中国文坛现在缺乏正气,一派乌烟瘴气,简直是群魔乱舞。”他的语调,是非常沉痛的。
    “不能这么说,这样说过于偏激了。有些事情,需要理解,不能这么轻易下论断的。”我以朋友的口吻对他说。
    “唉,或许是我刚才过于激动了。但是,终究意难平啊。”
    “你真的对当今的文坛这么不屑吗?”我问道。
    “是啊,而且我敢说,以后有人写文学史。写到这个时期的文学,不过也就一两句话而已。”他的目光,他的神情,他的语调。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我想,还是会留下一些东西的。”我想矫正他的偏激。
    “那样的话,以后的人看了现在的东西,不知道会怎样发出轻蔑的笑声呢。人的文化水平会提高的,文化修养和阅读品位也会提高的。那些只能糊弄没有文化修养的人的玩意,是不会长久的。”楚原略微的,出现了嘲讽的笑容。
    “瞧,前面的池塘,冻得结结实实。”我想转移话题,指着前面的池塘说。池塘在冬日的阳光照射下,如一片光滑的镜。光滑的表面时上,反射着亮光。
    “即使冻的再结实,等到明年春天到来时。风儿一吹,就会融化的。”
    “恐怕要等到春节以后,或许要更长一段时间。”我说。
    六、
    我第二天春天,从家乡回到北京时,池塘的冰已经融化了,春水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燕子轻盈的掠过水面,带来了花朵的清香。然而,我再也没有见到楚原。而且,他以前送给我的诗歌和小说,我也找不到了。从此,楚原便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对他的记忆,也开始了冬眠。楚原给我的印象,就如同在人们沉睡的黑夜中,有人起身,点亮了火,大声喊叫:“你们不要再做梦了,快醒一醒。”然而人们睡的实在太沉了,没有人回应他。
    后来,我从那位当初介绍我和楚原认识的朋友那里,听到了关于他的一些传闻。楚原在那年春节回家的时候,被家里人认为精神不正常,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他大学没有毕业,又不找工作。来到北京,搞文学创作,要以文学拯救人的精神。这样在北京呆了半年后,终于在过年回家时,被亲戚朋友认定精神出了问题。在别人过年时,他却被当作疯子,关在精神病院里。他是否真的疯了,我不知道。但像他这样不合适宜的人,被当成疯子,也是不足为奇的。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是发生过的。写诗的赫尔德林,搞哲学的尼采,当时都被认为疯了的。在许多年之后,他们被奉为伟大的天才,也有更多的,被历史遗忘的,彻底的被抛出人们的记忆的。
    我记得在大年夜那天,看春节晚会的时候,给楚原打电话,祝贺他新年快乐,然而却没有打通,大概是他已经在精神病院了吧。唉,他当时是怎样的痛苦呢。一想到此,我就觉得心里无限的悲哀。
    现在离我最后一次见到楚原,已经有六、七年了。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呢?我不知道。
    前几日,我在一家常去的书店里,又遇到了那位朋友。我和他说起楚原的事。
    “楚原已经出院了,不过家里现在把他看的很严。我和他见面时,他说话少的很。”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他现在,早已经不写作了吧?”我有些惋惜的说。
    “何止写作。并且写作这两个字,在他的面前,也是不能提的。”
    “何以会这样?”听到他这样说,我是真的惊讶了。
    “当初就是因为搞创作,写诗歌写小说。才被认为是脑子有问题的。你想想,他不上大学,又不工作。见人便讲,要文学革命,医治人的病态的精神和灵魂。你倒是想一想,我们听了,倒是可以理解的,他的家里人听了,定然是觉得是脑子不中用了。那天我见到他时,偶尔和他谈最近看什么书。他的妻子,便用警觉的眼光看过来。他便摇了摇头,对我说,现在已经不看书了,而且以前看的书,写的文字,都烧了。”他叹了一口气说。
    我本想问他,楚原现在做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因为我想到,楚原说“都烧了”时的样子,已然是心如死灰了。如今他的心,恐怕早已经死了多年。
    “楚原向我问起你,并托我给你带一句话。”他又说。神色颇为庄重,当时的气氛,仿佛当年刘备在白帝城托孤一样。
    我听他这么说,神色也庄重起来。
    “楚原说,以前送给你的稿子,如果还在,请好好的保存。以后他或许来取的。”
    “就这些吗?我问道,怕他漏下什么。
    “就这些。”
    我听了,有些失望。那天与这位友人在书店分别后,心里一直空荡荡的。
    七、
    我在明亮的房间中,点燃了一根火柴。小小的火焰,颤动着、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变换着无穷无尽的形态,如同永恒的神秘舞蹈。传说火来自天上,普罗米修斯将火种从天上带给地上的人类。从此,在黑夜里,人就能在火的光亮中,看清那些被黑暗所遮蔽的事物。然而给人类带来火种的普罗米修斯,遭到了天神的惩罚,被巨大的铁链,锁缚在了山壁上,直到今天。
    今天我偶尔找到了楚原曾经给我的文稿,这些打印稿,看起来是相当新的,叠放在一起,有三、四百页。我惊讶于当时楚原的创作能力。在半年内,居然写出了这么多的东西。如果他一直写到今天,那该有多少的作品啊。“都烧了。”我又想起楚原的话,唉,多么可惜啊。然而最令人痛惜的是,楚原再也不会写作了。他让我保存他的这些书稿,但是我知道,他是永远也不会来取的。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疯狂与绝望的冲动,想把楚原的文稿烧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找到了一个火柴盒。从里面抽出一只火柴,点燃。在金色的火焰中,冒出细小的黑烟。我的眼睛,被这烟熏出了眼泪。罢了,我将火柴吹灭。把楚原的文稿,重新放起来。放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我心里隐隐的希望,楚原有一天会来取的。但那一天,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
    我因为弯腰整理东西,筋骨又疼了起来。而且我突然感到,疲惫的很。这疲惫是从自我的内部涌现出来的。我不得不休息一会,以缓解我的疲劳和疼痛。我来到卧室的床上,躺了下去。顿时,困意从无意识的深处,蔓延到了我的全身,我隐隐的希望,能在梦中看到楚原,或者是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
我的博克:[url=http://blog.sina.com.cn/u/1214982941]儒帅哲师文学殿堂 [/color][/url] 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
本帖地址:http://club.xilu.com/deichun/msgview-10363-211757.html[复制地址]
上一主题:【音画】凡人 下一主题:北大学术混子孔庆东
[楼主]  [2楼]  作者:儒帅哲师  发表时间: 2007/10/15 11:25 

中国当代文学命运的寓言

虽然写的是一个青年文创作者的经历,但却是要把整个中国当代文学发展的现状和可能性问题摆到面前来。



※※※※※※
我的博克:[url=http://blog.sina.com.cn/u/1214982941]儒帅哲师文学殿堂 [/color][/url] 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

[本帖已被儒帅哲师于2007年10月15日11时16分37秒修改过]

 [3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10/15 11:38 

正想读读儒帅这小说

 

还未曾读过呢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br>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br> <a href="http://vipbbs.xilu.com/cgi-bin/bbs/bbs?forum=deichun"><img src=http://photo.xilu.com/pic.aspx?id=200512123607265 border=0>
 [4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10/15 17:57 

或许,楚原有两条路该走

 

一:将用于写作的心劲用于跟出版社和主流文学刊物的交流,融通,想办法发表

二:肯于屈就自己写一些通俗的东西,让文字养活自己的纯文学创作,这才是正常的,适应环境的智者,我不喜欢以清高为荣的人,人必须先学会生存的。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br>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br> <a href="http://vipbbs.xilu.com/cgi-bin/bbs/bbs?forum=deichun"><img src=http://photo.xilu.com/pic.aspx?id=200512123607265 border=0>
 [5楼]  作者:滄桑主人  发表时间: 2007/10/15 20:09 

文人的悲哀

      楚原的悲哀,是文坛的悲剧。我们似曾都能从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一开始都以为满腹经纶,激情四射,甚至神经质。我的一位老师也是这样,教语文,也搞文学创作,真发表不少文章,可因为家庭问题,搞得疯疯癫癫的,最后溺水而死。我总觉的文人光有出世的精神,没有入世的生活,好像游离在真空中一般,用自己心中的标尺去衡量现实,往往四处碰壁,头破血流之后,又怪没有灯光,净是黑暗。固有的清高表现的淋漓尽致。当然是没有解决出路之前的心态。我们都反对腐败,有一个游戏:说如果你在那个位置上,该怎么办呢?当官的估计都是文人出身吧。

      这样看来,一些悲剧也就不值得同情,只有哀其不幸了。因为我们的世界本来就是丰富多彩的哈,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
~不要相信哥哈,哥只是一個傳說......
 [6楼]  作者:鹰男  发表时间: 2007/10/15 22:19 

为写作
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他惋惜.

※※※※※※
飞翔需要体魄和毅力 <P><IMG height=120 alt="" src="http://www.mypcera.com/photo/65/animal/fowl/hawk/1.gif" width=160 border=0></P> <P> </P><br><br><font color=#ff0000>
[楼主]  [7楼]  作者:儒帅哲师  发表时间: 2007/10/15 23:53 

这两条路都有人走
但是对于当代文坛,只有一条路,或许没有路。有些人需要道路,而这道路就是大环境,中国文坛长此下去,必然会堵塞真正文学发展的道路。

※※※※※※
我的博克:[url=http://blog.sina.com.cn/u/1214982941]儒帅哲师文学殿堂 [/color][/url] 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
[楼主]  [8楼]  作者:儒帅哲师  发表时间: 2007/10/15 23:55 

看看一些网友的看法:
一位在文学的道路上苦苦追求的男子,穷愁潦倒,深沉厚重的文字被淹沉于花哨轻浮的快餐文学之中,而且还因为他这份严肃文学的倡议和坚持而被认作精神病,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从此与文学绝缘……这是一个令人读之心痛的故事,文笔朴实动人,充满对崎形文学的鞭策与反思,诚然,现代人被商化的社会渲染得人心浮躁,笔下免不了充满市侩的俗气,对于真正热爱高尚美雅文字的人,便免不了对这种文化现象产生焦虑与痛心……

——责任编辑:笔随意走

 

 普罗米修斯为了拯救人类而盗取火种,是的,他拯救了人类,却不能拯救自己。文学呢?我们似乎一直在期望,用文学的光唤醒还在沉睡的人们的心灵,我们渴望救赎人类,可是却从来不知道该怎样救赎自己。

                                                                     ——倚梦小憩

 

 很多时候我都会在想,我们爱文字,到底爱的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是把她当做生活的佐餐,还是精神的支撑?如果为了追求文字而远离生活,会有人说,这是个疯子;如果为了生活出卖文字,我不知道,我们的前辈们将以怎样的痛心疾首在天国怒视着我们?

很多时候,我对文字对生活对人生对自己,都是迷茫的,时而投入百般热情,时而颓废不能自拔。于是,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生命的矛与盾充斥着我们精神、生活、工作、学习、成长、老去的每一个阶段,既真实又残忍。

                                ——伊秋梦

一口气读下来,确切的说是一边读一边陷入了思考。不知怎么让我想起最具鲁迅气氛的小说《孤独者》和《在酒楼上》。当然,不是内容或形式上的相似,仅仅是一种感觉罢了。结局没有那么绝望,但似乎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更令人感到可怕。以我的粗浅学识,也只能说这些了。见笑。—— 局外人

 

局外人:我与你的看法一样。细读这篇文章,有鲁迅的风骨,从希望写到绝望,一个活脱脱的楚原被时代给抛弃了,标题和结尾以荒原上的普罗米修斯作隐喻,道出了作者对中国当代文坛的隐忧,看的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为楚原,也为我们这个时代。—— 一箪

※※※※※※
我的博克:[url=http://blog.sina.com.cn/u/1214982941]儒帅哲师文学殿堂 [/color][/url] 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

[本帖已被儒帅哲师于2007年10月15日23时46分58秒修改过]

 [9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10/16 07:32 

我倒感觉这就像通货膨胀或者经济危机,到时候乱中自然得静

 

这是一个菁芜并杂的时代,当代文学必定会步入正规的,我持乐观的态度,而且全民终究会因为普遍的热爱文字表达而整个提高素质。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br>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br> <a href="http://vipbbs.xilu.com/cgi-bin/bbs/bbs?forum=deichun"><img src=http://photo.xilu.com/pic.aspx?id=200512123607265 border=0>
 [10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10/16 07:36 

这些网友都为楚原知音,但我还是觉得任何文字水平高的人,必须先学会生存

 

而且要用自己的文字,让你用文字去养活自己,未必非要低俗,完全可以找一条适合自己的文字表达去争取可读性,写些有益于社会和人性的通俗些的文字,达到一定的可读性,来养活自己嘛。

这是个肯不肯的问题,而绝不是做到与否的问题。

必须要生存,必须;必须要养活自己,必须。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br>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br> <a href="http://vipbbs.xilu.com/cgi-bin/bbs/bbs?forum=deichun"><img src=http://photo.xilu.com/pic.aspx?id=200512123607265 border=0>
[楼主]  [11楼]  作者:儒帅哲师  发表时间: 2007/10/16 22:52 

其实这篇文章,未必就不是对自我的一种拷问
或许,每个当代从事文学创作和研究的人,都应该对自己进行这样一种拷问,我们是否对文学富有一种使命感,我们是否是为了利益而进行写作,我们是否对文坛的腐朽而无动于衷?

※※※※※※
我的博克:[url=http://blog.sina.com.cn/u/1214982941]儒帅哲师文学殿堂 [/color][/url] 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

精彩推荐>>

  简捷回复 [点此进入编辑器回帖页]  文明上网 理性发言
 推荐到西陆名言:
签  名:
作  者:
密  码:
游客来访 
注册用户 提 交
西陆网(www.xilu.com )版权所有 点击拥有西陆免费论坛  联系西陆小精灵

0.13894510269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