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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我大学班主任的表哥,四十出头。 大二的时候,我认识了四哥。 那时,他正被公安机关以黑社会性质团伙组成人员罪通缉。 我的班主任,玩世不恭,非常有个性,在校目空一切,父亲和某位国家领导人是清华室友。他属于师生关系处得象兄弟并且时常带着女生出去玩耍的那种老师。师范学院,一般美女都比较多。 我,野性而义气。学生干部第一人,常使用非法的手段解决学生工作中的事情,但更多时候还是靠自己的能力,并且,打牌,喝酒,偶尔打架,组织多次大型活动,因非典中表现突出受省长接见过。 当然,组织能力、社交能力和工作能力,学校领导对我信任有加,其他的,领导们肯定不知道啥。 初识四哥,是为他接风的那个晚上。 目睹早在班主任口中某市黑社会叱咤风云的他,全然忘记了自己还算是个知识分子的身份,中学时代古惑气息顷刻装扮了我。 四哥随行六人,介绍时说都当过兵,后来才知道他们当兵是去蹲监。 我意气风发,为了给班主任长脸,结实传说中的英雄,连干七大杯白酒。 从那刻起,四哥已经很欣赏我了。 之后两年,我和四哥少有联系。 天天与班主任如胶似漆。 毕业前夕,我酒醉后招惹了本地的大哥。连我们学校最牛的体育系主任也不能为我摆平。 那时,我曾感到过害怕,因为那位大哥扬言对付我的女友和家人。 四哥以救星的身份出现。 刀以前我经常玩耍,那一次,我见到了真枪实弹。 四哥说,主要来接一个被判了十七年的杀人犯兄弟出狱,顺便帮我做了个顺水人情。 过了两天,四哥那个被判了十七年的杀人犯兄弟出来的当晚就被我灌醉了,以后我们也成了很好的兄弟,他叫二哥,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在二哥前加个袁字。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与杀人犯成为兄弟。并且还是一见如故,真诚以待的那种。
四哥是我平生少见的那种耿直性格,连我都不如,这一生,我永远钦佩他耿直的性格。 毕业后辗转一年,缘分安排我到了四哥所在的一所城市工作。 我习惯学校的工作,特别是大学,虽然我带的是专科班。刚上班的那一天,我曾想过一定要让我的学生优秀。 我对工作一直很努力。不仅仅因为我们中文班的美女特别多。那也是我的梦想。 四哥给我接风的那天,我带了两个朋友及他们的女友。 吃饭,夜啤,唱歌,再夜啤。从下午六点至凌晨四点,从六人变成了六十多人。 那天晚上,谁叫了多少声尹哥,尹老师,我就喝了多少杯酒。 我的同事以后再也不敢和我一起出去了,并且其他的同事都对我客气了许多,就因为我是四哥的兄弟。 第一个月工资下来后,我主动请了四哥,虽然吃饭喝酒换了N个地方,但我最终还是没有付上一分钱。 接下来的日子,天天有酒喝。 该市的五六七八九哥我全认识了。 显然,在学校的时间少了。但工作从来没有拖泥带水。我备课通常只用二十分钟。 我成了这个圈子唯一一个比较斯文的人,因为,没有人叫我哥,也没有人叫我弟,都叫我尹老师。 尹老师也不是那么斯文,似醉非醉的那天,一个人砸了一个茶楼,现在依稀记得:穿起西装我是老师,脱下西装老子杀人不眨眼,谁敢动,我不仅弄死你,还有你的全家。电影里的对白,我居然脱口而出,硬唬住了看场子的,全身而退。 这事我后怕了许久,很长时间不敢单独外出。但却成了酒桌上四哥口中的骄傲,你们白混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大学毕业的尹老师。 我的身份和形象迅速改变。 从以前陪酒的变成了被陪的对象。以前不沾毒品会被瞧不起,之后被夸成了好男人,意志坚定。 我与他们不一样,在与被砸的茶楼和谈之后,我没得罪任何人。那种只有义气的酒桌上,我游刃有余。 我所接触的,都是四十左右的老大哥。 同时,还有他们的子女侄子。我甚至还给代哥的女儿补过课。但现在他早成了女阿飞。 迅速地,我集结了一帮不算小弟的小弟,因为他们都叫我尹叔叔,他们的父亲都是当地谈虎色变的人物。他们都只有十四五岁。 每天,下班时定点有叫我尹叔叔的小弟,在学校的门口接我去与他们的父辈会餐。 我完全在沦陷。 小弟们从来不向我要钱花,但总会问我有没有要教训的对象。 他们在我的教训下,不欺负弱小,不欺负穷人。 经常听他们说道,今天有派了某局长儿子的几百元钱,明天又抢了哪个老总儿子的手机。 我最欣赏的是小雨,他是四哥的儿子,听四哥说,在小雨两三岁的时候,家里九十平方的空间,经常住着二三十人,什么棍棒刀枪到处是,这辈子是不指望他学好了。 小雨思维敏捷,反应快,出手黑,经常惹祸,也经常被他老子打,我去了之后,他挨打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小辈中,小雨是核心。小小年纪,树的仇家倒不少。 一天,我和四哥正喝茶,传来了小雨在网吧被人黑捅了一刀的消息,那时,我从四哥的眼中还是看到了害怕和焦虑。 小雨住院的那半月,天天都有几十个少男少女陪他,四哥去的次数倒是不多。 耍社会的,玩的不仅是命,还有钱,四哥逐渐失去经济来源,家庭陷入经济危机,那个时候,我也丢了工作,身五分文,但即便多困难,四哥身上有五十元,总会买两包玉溪,一包给我。 他们这种活法,输钱不输尊严。 小雨出院后就被扇了几耳光,四哥说,自己的事情自己了,你不给老子弄回来,就别回家。 我和四哥以及他的兄弟们继续夜夜笙歌,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哪里来的钱能让我们无度挥霍,反正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小雨的一个兄弟,和我同一天生日,生日那天,我们凑在一起热闹了一翻。 在那个地方,经常有中午还在一起吃饭的朋友,下午就被尖刀穿腹送进医院的现象发生,但直到生日的那天,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种血腥的场面。 生日的那天,我和小雨的兄弟特别投缘,说好第二天请他们吃饭。 我们一起在学校门口等代哥的女儿放学,小雨发现了消失半年多捅他的那个群仇家。 我的劝说无效,他和他的兄弟们亮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砍刀。 出租车还未停稳,坐在前排的那个小孩便已挨了三倒。 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亲眼看见尖从腰部插入,取出,再出入,那小孩夺命外逃,一出车门便倒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象电影里那样淌在他的身旁,后排的小孩也随身抽出了砍刀,我更清楚的看到,小雨冲到后边,连下七刀。 血,全是血,染红了出租车。 小雨又回来,冲向已经躺在地上的小孩,再下了一刀。 放学高峰,围观的都吓的面色惨白。 仅仅十几秒,恶斗结束了。 小雨最先跑。 他的那个朋友,和我同天生日的那位小孩,捂住胸口跑过来,向我说了一声,尹叔叔,我挨了一刀。说完也跑了。 我惊慌地打了几个电话,踯躅当场。 前面一百米的地方,又围了一群人,我挤进人群,看见小雨的那个朋友正躺在地上。 不行了,他确实不行了。被捅到了心脏。 我把他拥入怀抱,按照旁观者的指导,按人中,但没有反映。 救护车来了,但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我的怀抱。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样胆小,不敢再与四哥一起,害怕仇家随时找上门来。四哥现在给我说,他不怪我,当时的情况,确实很糟糕。 过了几天,我在惶恐中离开了那座城市。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 上个月,小雨被正式起诉。起诉他的检察官是我现在检察院朋友的同事,被判了六年。 宣判的完的那天,我和现在身边的朋友,一起到那座让我刻骨铭心的城市,看望了以前的那些老兄弟。 以前向这些高干子弟讲述我的经历,他们将信将疑,自从那天晚上从十人吃饭变成百人之后,他们相信了。
现在的我,不知道怎样去评价自己的那段经历。但我清楚地知道,那个圈子的朋友,虽然没有高学历,很多还是真正的有骨气,讲道理,讲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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