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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活头家住在一道山梁上。 天黑乎乎的,只能勉强看清远山的轮廓。木头深一脚浅一脚,沿一条小路来到了活头家的门前。 “二叔!”木头叫了一声。 没有人应,却看得见从窗户里透出的灯光。 “二叔!”木头又叫了一声。 半天,门吱哑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半截光头来。 “哦,是木头呀!二叔正要去叫你呢。” “叫我?” “嗯,快进来说话吧。”活头把木头让进了屋。 木头进了门,见炕头上已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前沟的石头,一个是山背后的榔头。都是从小一起耍大的朋友,也一样是念书念不进,早早地就做了农民。只是眼下这两人都比他要好一点。石头虽比他大两个月,却已是三个孩子的爹。至于榔头,老婆虽带着孩子和别人跑了,但无论如何,做人一回,也算是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是木头哥呀,最近相媳妇了吗?”坐在炕上的石头问。 “日他妈!我天天想媳妇,可是媳妇就是不想我!” 木头一句话,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可笑过一阵后,几个人就没话了。大伙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有活头像个活神仙一样,盘圆腿在炕桌前坐了,也不管众人,一手执了个白瓷酒壶,独自在那“滋儿滋儿”地咂酒。 过了一会,活头发话了:“找各位来的意思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支书要我在村里张罗一下,可没想到这一张罗,就来了你们三位。说实话,你们三个我都心疼。石头为计划生育的事,让乡里来的那伙青皮后生牵了驴,拿了彩电,连门窗都给掏了。这你们都看见过。还有榔头,三十大几的人了,老婆却抱着孩子和马村的一个村干部跑了。至于木头就更栖惶了,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媳妇的影儿也没有。唉!”活头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二叔,蹲监的事也有人抢?”木头傻乎乎地问。 “有啊!这不,石头和榔头也都想去哩。”活头说话时,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你问那是个屁话!”一直勾着头的榔头说了句狠话。“你不想去,半夜三更地跑来做甚?” 木头见榔头说话有点冲,就不吭声了。他还记得曾经为一棵树的事和这小子打过一架。他打不过这个二愣子。 “是这样。”石头提议说,“要不咱三个干脆抓阄算了。免得让活头叔为难。”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活头点头道。 只一会,活头把阄造好了。是三个小纸团,盛在一个黑粗瓷碗里。活头发话说:“咱事先把话说好了,抓到的明一早就到县公安局去自首,估计最多也就是蹲几个月的监;抓不到的,不怨天不尤人,怨你自个的命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先下手。石头瞅瞅榔头,又瞅瞅木头,见榔头拐着个脑袋,正目不转睛地拈量着那三个小纸团,就笑着说:“榔头哥,按理凡事应该大让小哩。今天看你两位老哥可怜的份上,还是你们先抓吧。” “你先抓。”榔头笑笑地对木头说。 “你先抓。”木头也笑笑地对榔头说。 “瞧这两个大哥,小弟让你们先抓还不抓呀!你们不抓我可就动手了。”说着,就要把手伸进瓷碗里。 榔头一看,连忙把手伸过去,他先是捏起了一个,放下;又捏起了一个,再放下。这当儿,木头拿走了榔头放下的第二个,榔头赶忙胡乱抓了一个。 待到几个人打开看时,不料好事竟落在了石头身上。木头和榔头当下就耷拉下了脑袋。石头自然是喜不自禁,不断地对着几个人嘿嘿乱笑。只有活头最平静,一边“吱儿吱儿”地抿他的小酒,一边说:“各位贤侄,不是我活头在这卖乖,人这一生哪,是祸躲不过,是福莫强求。凡事都有个命字,嘿嘿。”一句话说得几个人心里都酸酸的。 木头心里好不难场,想:妈的,这天地造人也太不公平了!书记撞死了人却太平无事一般。活头这个活宝,别看他整天东走西窜的,好像总有着喝不完的小酒。而他木头呢,却原来是一条吃屎也赶不上趟的野狗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