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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主题:写给曾经的故人并2007.8.26天骄日... 下一主题:给慈善“诊脉”!
一个80后打工女孩写的诗.(是对命运和生活的呐喊)
[楼主] 作者:野火。  发表时间:2007/08/27 00:58
点击:821次

 

作者:郑小琼

幸存者如是说
1
时间缓慢卷走阿房宫,只看见火光
在燃烧,照亮着一座长安城
它来自黄河
它来自黄河
它来自黄河
一个人站在河道上唱着逝者如斯乎
你看见自己在潮水之中,远去
你看见时间在潮水间,来临
它没有动,流动的时间
在看着我们用肉体,思想,语言画出来的画卷
它在行走,岁月在行走
我们从来没有消失
我们在岸上站着,在过去
或者未来,在历史或者现在
等待时间乘舟将我们阅读啊
我们存在,只是等待时间之舟那短短的一瞥啊
它俯首向着我们,
它来自另一条河流之上
它藏着我们一些怀念与记忆,虚幻与真实
它走着,在广场的另一端
我们只是一座孤岛,正静止在时间将要经过的路途上

啊,另外一些人注定在它的身躯上建筑一个个的日子
黄昏,或者白昼,在历史的石头上刻下名字
孔子,庄周,韩信,诸葛亮,刘伯温......
然而一些人正以另外的方式走着,
他们是黎民,是百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啊,他们名字消失在广场的尘土之中
过去的他们是我们,我们即将成为未来的他们
剩余的只是一些细小的风在吹拂着
我们只是一些细小的风在吹拂着
过了,过了,你看不见啊
你也摸不着,他们永逝于记忆之中
他们会跟随时间之舟跟我们聚合
又投影在我们身上啊,一只鸟或者一些翅膀
一些皮肤或者一些血液
一片叶子或者一点光明
一块砖石或者一粒沙子
以无名的方式来重复着无名
以相同的方式来重复起时间广场
我们是静止站着,在巍然的广场上
我们悄无声息,时间凝然不动

我们在站着,看时间老去,我静止在此点之上
没有动,也没有损耗,我们没有燃烧掉啊
我们站在这里,等待未来的我们会沿着时间之舟
溯游而上,与我们重合
我们活着,在此点
成为时间记忆不灭的地方
成为庞大的广场的一部分

公元476年,他说着"将要",然后他看见自己正在瓦解
他将说出啊,他沿着汩罗江边行走
他将说出开花的树枝,摇摆的王朝
他将说出江边的芷草,山间的兰木
他将说出变更的四季,衰老的身体
他将说出人间的美德,正直的舜尧
他将说出清晨的渡口,黄昏的驿道
他将说出贪官的妄恶,私心的狂邪
他将说出倒塌的王朝,危机的祖国
他蜷宿在时间的河流中长眠,它看见火光
照着公元前195年至205年,照着公元156年到221年
照着291年至307年,照着公元311年......
大火将我们燃烧,灰烬
我看见我们在火中扭曲,屠杀
我看见我们在火中熔化,呼喊
我看见我们在火中毁灭,自残
没有人会记起,在火中失身的我们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又将是什么人?
过了成百上千年,人们记住了秦始皇,白起,蒙括
诸葛亮,曹操,刘备,周瑜......
人们记住了这群放火者,却遗忘了我们
在这灰烬中,你目睹广场的底部
一个黑坑的底部
沉睡着数亿双溺死在时间的长河的眼睛
他们的骨头,他们的毛发,他们的血肉
他们的思想,他们的呼喊,他们的语言
依旧填不平他们自己的欲望
他们仍旧活着被溺死的命运中
等待下次欲望的潮水将他们吞噬
它将潜伏在
永恒的时空之中

太阳沿着拱形的桥从白天到黑夜
在它伟大的航行中,它的目光
恒始于道,而在有名之中
或在无名之中,它活在我们活着的生命里
被我们认识,在我们死去的那刻
它又将被我们遗忘,它活在我们活着的三岔路
我望见她的目光,他的目光
幸存者的目光,一个小孩的目光
一个贪婪者的目光,然后是一只瓷瓶的目光
道德经的目光......他们幸存在此地或者彼刻
万物在它的点上幸存着
万物在它的位置上说着它的秘密
万物将在它的未来或者现在说着
万物将在有一天缄默不语
这静止的广场,这混沌的广场
团聚着万物的开始或者结束
我,他,你,或者它
在你的庞大之上静止着
我们在你的庞大之上堆积着
--死亡着,存活着
--逗留着,驻守着

破碎的时间毁去我们的肉体,信仰,语言,生命
时间在风中翻卷着枝桠
在风的空间与雨的空间
在有生命的大地,在没有生命的空间
它反复重返,体积庞大
它静止在此刻,它跌落
返回我的梦境,从现实到梦境
从活着到虚无,它只是另外的一个宿命
另一双眼睛注视着我们未来,现在,过去
啊,它将在死亡之中活着
--它将穿过四重的空间
它是人,神,大地,苍穹
它在微笑,没有人曾告诉我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我们正穿过生的空间到达死的空间
我们必将返回,这是我的宿命
我们将沿着活着的脚印返回
拾起那些留下脚印,没有人会记住另外一些人的脚印
它们孤零零的飘荡在大地之上
它们迅速地构成我们的现在,过去,未来--
啊,你叫什么名字?我又叫什么名字?
这些虚无的名字让我们奔波着
这些虚无的名字让我们算计着
这些虚无的名字让我们不幸的活着

荒唐的可笑的名字,我们把它们刻进了石头,史籍
传说,教科书,我们要别人记住我们
我是否该记住他们:公元前221年的秦始皇赢政
公元十一世纪的铁木真,黄巢或者朱元章
公元1966年的XXX,1989年的XXX
他们名字沾满了我们的生命,血腥,思想,骨头
毛发,生死,离别,仇恨,他们的名字让我们耻辱
我们用生命的血为他们写着名字,历史
我们为这些虚无的名字活着
我们为这些虚无的汉字活着
我们为这些虚无的官衔活着
我们为这些虚无的国度活着
我们为这些虚无,在大地上划出国度,国籍
乡镇,制定法律,道德,制造监狱,军队
为这些虚无的战争,自相杀戮
塑造沾满鲜血的英雄与将军
瓜分着权力与经济,编造谎言的历史
残暴的历史......你将活着这些无用的文字监狱里
它们给你编号,然后奴狱着你的一生

更多的人将重复着这个虚无的名字
它们将让黄土埋没
长安城,咸阳城
皇陵,野坟
......
没了,被埋了
不曾剩下一堵砖或者墙


2
我是否沿着长安城出去,到达西安
我只是自己在演变,在倒坍,重建,修复
在古城墙的街道,东渡的和尚
"悟空,你看,那可是雷音寺"
"八戒,快走!"手持禅杖的和尚沿西而行
你看夕阳即将隐没于远山
你看胡杨风干出了尘土
你看他瘦弱的躯体被诗歌滋养
你看,那是风沙,
你看,那是冒出妖气的洞穴
你看,"松风水月,未足比其清华,鲜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
你看,明月正出天山之下
你看,那佛像原来不过是石头
你看,那诗歌不过是虚妄的冥想
你从南方的海洋季风中出发
--或者你曾是另一个人
你看,旧石新楼,古木新火
你看,田园城市,都市庄稼
你看,黄土牛羊,厚土村庄
我是不是沿着天山的明月照着
它们照着千年前我正出塞而行
它们照着千年后我正唱着歌谣
它们把沙子化着晶莹的珠玉,珠玉化着眼泪
可是向西的路条条隐没在风沙之间
去和田,去喀什
去神木园,去千佛洞
去大峡谷,去火焰山
她站在辽阔的时间之中,她站在辽阔的虚无之间
她站在虚幻的诗歌之中,它站在虚无的现实之中
胡杨树,一棵通向西方的道路从这里开始
它身上刻着---般若波罗密多,
它是大神咒,它是大明咒
它是无上咒,它是无
它是苦,它是真实
它是虚无,它是咒
它不是咒......
去那棵树上之树,黑夜正是一棵站着
它正从一棵树走进另一棵树,然后看见
一群人,一群树站在风沙间
活着是另一棵树,另一种微小的物体
在时代广场的躯体上

此刻;你是一只蚂蚁在搬运着
我们是一群蚂蚁在搬运着
缓慢地,没有谁注意我们在搬运着
秋天开始空旷,秋天的风开始空旷
另一群蚂蚁在广场上搬运着
它们将迎来空旷的秋天
它们将和我们一样静止在站立在秋天
然后在秋天返回真正的生命
你总是嘲笑着,叱责着蚂蚁
如果它们是一万只,一亿只,或者更多
更多的蚂蚁在搬运着这广场
更多的蚂蚁搬运成了之广场
我们都是蚂蚁在时间之上搬运着
它们是秋天,是冬天,是伤口
是哭喊着影子
是千年的广场
我们只是蚂蚁在造着时代的广场
我们只是蚂蚁被时代遗忘
世界在追逐,世界在叫唤
时间只是一具干枯的广场
我们从它的隙缝里寻找着:记忆,生命,往事
它们探出头来,张望,凝视
然后是一片寂静

3
时间和树木一同舞蹈,在空旷的田野
我们疼痛在时间的内部,我们是他的食粮
它随时张口吞食着我们
"已经很久了!"它突然如此说
然后,我看见磨菇云,听见小男孩的哭泣
它的哭声打开了魔鬼的瓶子
风把悲哀吹到了山巅
雪把幻象送到了幽谷
人把哀哭的泪水洗涤亲人们的灵魂
他们活着,他们活着
他们将活着,他们将活着
耶和华如此说--欲望将把你们灭绝净尽
灾难不再兴起
你们像丛林的荆棘
像喝醉了的人
又如枯干的碎秸全然燃烧
我们是否将记住这些?
名字,地点,时间
一个个村庄,一张张湿漉漉的脸庞,一辆辆开往远方的车
一个个虚无的楼群,双子座,铁鸟,蝙蝠,阴暗的风
移动的晶体,液体,石头,广告牌,杂货店
时间指向我们的肋骨,我们弯曲的身体低声唱着
--真主的确要维持天地,以免毁灭
如果天地要毁灭,则除真主外
任何人不能维持它......

你返回时间的内部,它的隐喻或者象征
你看见他们围着篝火舞蹈,女人们在缝制衣服
男人们喝酒,小孩子牵狗跑步
姑娘们在恋爱,一对对,一双双
荒原的城市还在继续,欲望正在分开太平洋的波涛
在那个岛屿,他扶着你,悲伤的哭泣
"我们的爱,是太平洋波涛
它已深深沉入到海底......"
啊,我们有着传统的友谊,君子之间应当着有合当的距离
我们隔着太平洋,不,我们正从荒原步进音乐厅
后来是广场的呐喊,是血,是肉,是激情的血汁
是铁,是棒,
倒塌了,那座女神
倒塌了,伦敦桥
倒塌了,那座神像
它在裂开,它在裂开,然后你看见金身里面的泥土
你看见斑斑苍老的锈迹,
你的身后是洪水,是滔天的洪水
是水的国度,诺亚方舟
它们涨及了你脖子,涨及你的脖子了

多少年了,你还沉缅于自己的幻觉之中
尽管它的言论被禁止交谈,它的名字成为过滤词
它身体里疾病在悬空,它的谎言开始手拉手
它的疼痛让人麻醉,它的思想开始虚幻
它严重的精神分裂史让人埋没
它沉浸在自我虚构起的繁荣中
它从不将我们的感受阅读
它需要颂歌,交响乐还在演奏寡人无疾的曲调
夫子们在奔波,沿着汩罗江边,询问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何壮武厉,能流厥严"
风吹送着我的肉体,风吹送着我的生命
风吹送着,风吹送着
啊,你看见了什么?
啊,你听到了什么?
啊,你知道了什么?
啊,你记忆着什么?
啊,你又该做什么?
面对明天或者后天的即将来的死亡
十点钟的洪水吞没
只有水,茫茫的大水
你摸不着,看不见的水
将你的一切带走。将你的一节带走
剩下空荡荡的时间广场
我们从不在意的永恒部分
啊,我们那些时间,我们那个天堂
在记忆永不磨灭的地方
时间广场的尘土飞扬,
时间卷起你们虚妄的诗歌
时间卷起你们虚妄的艺术
然后它迅速让它们乌有
过去,现在,未来,时间在嘲笑着悲苦的虚度的我们

空旷的时间掩去古老的都城,剩下苍茫的暮色
朝着记忆的广场生长,
你无法超越它啊,你无法触及你,
你不能走得太远,你不能离得太近
你不知道你自己,你不知道他人
你不知道明天,后天,你站着在设想着它们
你给他们命一个虚幻的名字
然后制造谎言,啊,这是一个真理,这是一个真理
火烧着异教徒,坑埋着儒生
钢铁囚禁着虚无的思想,将他们的肉体折磨
啊,多么完美的真理!
多么完美的和谐!
多么完美的统一!

4
风吹起血水浇灌的残垣断壁
吹起着海伦的腹部,吹拂着炎热与寂静
吹拂着妇人的眼泪
泪水流出了长江与黄河啊
"啊,黄河,你轻轻地流,轻轻地流进我的心中......"
你流成了我的伤口的名字
花垣口,在哀哭,
它的哭泣伴随着数千年的轮回
历史的宿命就是一样反复地开始着
教堂里的钟声回荡着遥远的记忆
他把白色的花搬进房间,他把黑暗的恐惧留给眼睛
他回望的大陆只是一盆白色的花,
他的头发灰白,他的骨胳里有着塞北的风沙
她唱着:
"而我们总是一唱再唱
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
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故乡"
寂静像玫瑰一样凋零
星星敲打着雷声
神也会为了这些虚无而战斗
天蝎座,射手座,它们张着牙,拉着弓
你听见雨水是它们哭泣
你看见一颗脆弱的星星落在地面
你看月亮的沉落,它们在变形
扭曲,它们飞升
每一朵云都活着它欲望的战争中
它们争取着一个虚妄的命名,
你看到的大海,田里,天空
它们像一样活在时间广场之中
它们活在一场虚妄之中
阿开亚人,特洛伊人,你们在为湖上一只天鹅战争
她还在海上的波涛中微笑
比萨,那个倾斜者,它会倒塌吗
时间正将它们包围
时间正在跟他们扭打,时间正将它们消化
让它归于平静,落日一样平静
我们跟在那一群虚妄者的背后
以相同的方式上演着虚妄
啊,你看见那位愚蠢的智者在传授着他的经验
然后我们用相同的方式向未来传授着
啊,时间,时间,他会张手,把这一切带走
带走,带走啊,噢,时间未到
不是不报,时间未到,噢,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噢,噢,明儿它会到,明儿它会到!

一切的罪恶活在罪恶之中,
撒旦用专制的嘴巴如此说
罪恶只是罪恶的最后胜利者
颂歌与诅咒同样让人憎恨
她看见他们把名字刻入了石头
她看见他们把自己塑成了石头
她看见他们变成了石头一样麻木
--她看见没有蛇引诱的伊甸园
多么的单调猥琐!
多么的平庸乏味!
上帝从来就需要一个撒旦,他们原本是一对兄弟
人啊,你们在自己的欲望里上演的悲喜剧
上帝与撒旦正坐在背后喝酒作乐
而你始终停留在自我的中心
用陈旧的诗歌去隐喻或者象征
它们的智慧如今只是黑暗中寻找黑暗
法律只是黑暗中的沼泽地
啊,在自我膨胀,它找不到落脚点
--你该前时,还是返回,放弃或者追问
守着一盏不会醒来的梦,虫子咬完了神圣
燃烧,燃烧,书生抱书入秦火
万岁,万岁,祖先的魂灵砸碎

沉入水的船只与银币,河流爬上树木
它伸手抓住什么啊,它伸手放弃着什么
它沿着潮湿的岸叙述着什么
风吹拂着时间广场的栅栏,铁丝网
风吹拂着时间广场的电铃,警棒
铁蒺藜,辣椒烟,瓦斯,扩音器,监狱,防暴警
......风吹着他们年轻的血液

他们长眠在广场的一块细碎的石子里

黑暗,黑暗,你目睹时间正进放广场的胃部
它的酸性,腐蚀掉你的骨头
啊,那风吹着,那风吹着黑色的土地
这难得的酬劳,在海边,
啊海水轻轻地流,流着一些比时间更远的歌谣
啊,人生纯属辛劳,河流在清唱着
它目睹他们像一滴水一样在奔波中
在清澈透明的水里,你看不见你自己
你看见一张奔波的脸
一张为了虚无而奔波的脸
在日落的金黄的脸
在琥珀中安栖的脸
你开始进入黑暗之中
你目睹的上帝是一个笨拙而顽皮的小孩
它用尽你的一生在游戏
你这银行家,你这企业家
你这上校们,你这老农民
你这政冶家,你这诗人
你这明星,你这主席......
你们活在上帝的游戏中,你们只是时间的广场的一个面孔
你们奔波着,劳累着,为这虚无的广场

神在神的目光里度量着我们
时间在时间的目光里度量着神
万物在万物的目光里度量着时间
我们在我们的目光里度量着万物
树木固执地朝着阳光生长
生灵们固执地朝着自由涌动
他,你,或者我,正朝着内心进化
坦克车驶过午夜的广场
坦克车驶过生命的广场
它巨大的轰鸣让时间广场开始竖立
它巨大的轰鸣让脆弱的生命停止
剩下黄昏沿着礁石下降,黑夜来临
它只是墙壁的斑点,它不肯说出
也会说出,但它目睹房间的杂乱与恐慌
它是历史的斑点,它目睹我们鲜血的杀戮
你看不见的黑暗正在上升,它们正收走你的骨头,肌肉
血液与三十三克重的灵魂,你看见火
你看见你火中的一生,它缓慢地行走
在沿着时代广场的巨大的空虚中
你走着,你走着,你走着
你走着,你走着,你走着
你听见背后的风,它们吹着
吹着,吹着,吹着......一片虚无啊!

5
时间漂移着,太极图形的广场
时间漂移着,
它带走我们,啊,这是一个多么迫切的问题
它吹着,沉思着,它有一双多么奇妙的手啊
把这些动物们,植物们,过去,未来,现实
这些细碎的石头一起拼成时代广场
给这些贫穷的人类一把盐吧
并用你慈爱的光照耀!
啊,揭谛,揭谛,般罗揭谛
般罗揭谛,菩提莎婆呵!
雨水正下着,下着,从北方到南方
从东方到西方,从肉体到灵魂
下着它红色的记忆,下着它死者的血
下着它黄河的波涛,下着它春天的灰
下着佛陀的泪,下着它难得的宁静与澄明
下着,从长安城
下着,从咸阳城
下着,从北京城
下着,下着......
下着,下着......
"停一停吧,我真快乐"
雨水,下


下......


幻觉者的面具
A
潮湿的岩穴里栖住着太阳--黑暗行走
守夜人酸痛的眼睛,他摸索着光明,雪,羽毛,风,命运

月亮的山,神的福祉,他为他内心的阴影镀上金衣
西北来的风吹着,沉默不语的,
是,寒冷中的自由与尊严
B
闪耀于街道的雾气,庞大,雍肿,它的背影
正沿着四十五层高楼的马赛克镜面
啊!时代退缩到广告中,
虚妄的词,怀满戒意
高尚的石头,走进绿色的门廊
在雾气间,闪烁着天鹅般的想像,这么多年
一座城市被雾气驱赶,它面目模糊
汽车试探着分叉记忆,啊,这庞然大物
来自于大海,却沦落为内心娱乐厅

为了世界的安息,他不断地打造着棺木,
用杉木,楠木,黑紫檀......
用石碑,铭文,赞歌......炎热的夏季
石头变成了黄金,坚守语言的诗人,没有血肉的诗人
他们的交谈,来自欲望或者偶然
--忍受着贫穷的讥诮,把一座大海炼成了黄金

被雾包裹着的人,茫如大像的人,穿过红灯的人(那些把思想
通向大海的人,把快乐与痛苦隐藏背后的人,他看见虚无的
词语如此静寂)热爱与怨恨--
花店里的女人,阳光啄碎的梦
命运的手放于青春的面孔,在胸脯上
种下水仙或芙蓉,漂泊的人在雾中航行
途经他乡,清澈的黑暗打开风,脚接触
大地的内部,剩下妄想虚构一座座城
C
被光阴唤醒的人,运送着咒语与云块,黑色的泥土间
跟树木交谈的人,晦暗的命里刮着风,雷声轰轰

还有什么将从东方升起,对于一个在雾中行走的人
夜雨的灯盏照亮一个国王与一千个囚徒,马路上奔跑着
一千双车轮与脚板,银色的甬道间,一万只蜗牛爬行
他,你,我,或者他们,我们,在时间的河流上
已没有别的路可以挤向生活,拥挤的车站
浮着一船船汗液与体臭,他们将在某个加工厂
被蒸发。落水者的尸体,像一根漂木,从上游
到下游,旷野间,白发的母亲点亮了黯然的灯
残暴者在水泥丛林中饮酒作乐,荒凉的土地
等待黎明漫过篱笆,船上奔波的人,命悬于针线

报社二十四楼办公室,他抬头看见时光从底楼的
百货商场漫了上来,讨薪的自杀者站于广告牌上
女人的唇部,他在一颗洁白的牙齿间认清楚自己
一个乡下人的命不及一颗城市人的牙齿,围观者
进入了小说,熟悉命运的人正在被命运捉弄着

花朵凋零,我沿着二十四楼掉进泥土之中
劫难的流星,与年迈的乞讨者相隔三秒钟的距离
像暴雨的闪电与雷声。一艘船载着知识与厄运顺流而下
所有光阴正在顺流而下,大地上已空无一人
D
举火照见黑暗无边,举起阴沉漫长的失眠
被埋藏的细节,西部的村庄,纯洁的兽性
挤满了干渴的灵魂,来自于阴郁森林的幻象
黄昏......它目睹伸向城市的海岸,海星,鲸鱼骨
更为清晰景象,火光中......你看见马匹,燃烧的城市
倒塌的,血肉横飞的时间,遮住梦境......火光中,你看见
蝴蝶扇动着翅膀,海啸正沿着山峰来临,空气收缩起它的
幻像......火光中,呓语的马匹,隐秘的内心,玫瑰刺尖的盐
雾的树木中,挤满了黑暗的寂静,茧子里的安静

黑暗如虚幻的猛虎,疲倦的汽车,狗,它们的回忆

是什么构成了城市--蒙面的城,月亮,芳草与光芒闪烁的
石头,它们在大河间冒雨前行,我目睹光线穿过纸上的字
诗歌上的字......被光线唤醒记忆,一点点注满肉体的叙述
被赦免的善恶,静如一株株秋花......岁月正在水落石出
E
历史预言瓦砾,灰烬的时间,罪恶回避着
人类的记忆,秋天有纯洁的恐惧,月光撒下松柏的
诗歌,筑城大雪的人,把愤怒装于玻璃瓶的人
碧草连天的伤心,往世盘踞于角落,严肃沉稳如夕阳
迈着步子走在北方荒芜的路径,喝酒的人,登高望远的人
无人的人,乌有的人,消散后免于惩罚的人
往世的人,它们飞于虚幻的天空,却负荷着整个大地
啊,寂静的人,沉默的人,热爱的人,穿越黑暗的人
掠过马厩或者花园......生活正穿着一件旧袈裟
--它已与信仰无关--生活是一种怀旧的内伤

我怀疑的正在确定,我确定的正在遗忘
我洞彻的正在虚无,我希望的正在来临
真实的化为乌有,爱情走向了情敌
灵魂化着灰尘,空心的国度用人间悲伤的影子
涂黑了一座座虚幻的城
F
我想:它已处于另一种虚构:火焰或者泥土,树林或者棺木
大道已够空旷,剩下他落完叶子的躯体走进博物馆的行列
--还有他的影子,在道旁树或者电线间流动
像一个落魄的鬼魂,眼前灰暗或者寺院的钟声
他内心的狂乱来源于一座封闭的狂乱的城
眼盲的人看清楚世界的命运,耳聋的人听见未来的动静
他变成了另一座深渊,承受着静寂与虚无的折磨

沉默的自由与尊严,它够小了,小了,小成琥珀里的
飞蛾,它清晰的侧面,像这个贫困年代里道德的宿命
严肃而明亮,在课本中某页中展示,或者相反

生活的词义难以理解,造句的诗歌不再适于阅读
他转身研究秋天的光线与鸣叫的昆虫,他有着穿长衫的人
共有的脆弱,贫穷的自尊心,闲时阅读古典的经书或者
辞章,养鱼养鸟养小报上的美食与足球专栏
G
树木有着最为严肃的思想,中药饱含人性的疾病
花朵倾向于另外的事物:虚拟的季节或者玫瑰
他看见自己被复制进了展览馆,电子激光技术
开始改进古老的雕板,他将自己的骨头照排在
诗歌的纸上,单瘦却有着美丽的忧伤,法国的棕榈
俄罗斯的白杨,常绿草坡石头雕塑,星期四的图书馆
它有着古籍般的幽暗,像从周代走来的诗歌,消退进入了黑暗
他不能原谅自身,一个庸俗的人,猛兽出入铁笼,花朵跳跃开放

时间需要打造自己,他却竭力的模仿别人
他在诗歌中写一千只天鹅去了远方
一千个无辜者的目光,它们像树木为你祝福
H
朋友们似乌云一样旷远,站在高楼的人梦见
海滨的葡萄园,风吹着枭鸟与火烈鸟
路边霓虹灯难看的羽毛,它飞着,像一只
蹩足的乌鸦,公汽散尽,出租车像梦游一样穿梭
在瓦片的雨水,石头的雨水,淋着雨的行李
像床上蜷伏的被套,折叠着肉体与潦倒的人生

脆弱的身体开始悬崖勒马,向着座钟与高楼致敬
坚硬的人群有着柔软的影子,他们快速移进
转身看见锋利的纸币在屠杀着青春,你背后
计程车或者电动玩具城,以及死神开的收据
孤独原本有着帝国一样的骄矜,八月正似流水而过

时间正在秋天的河流上漂着......像一具具尸体
越过城市,我们活着,用贫穷的自由与尊严
像一棵棵濒临灭绝的本地树木

黄斛村纪实(组诗)


创作谈:
我是2001年离开故乡打工的,在来广东之前,我在卫校读书,从来没有留意过故乡,甚至想都没有想过它,但是来东莞之后,我写过一些有关故乡的事,在失意时,不断用诗歌写下一首首纸上的"故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顽固地认为那些纸上的诗歌就是我的故乡,譬如《东山村》或者最初几首黄斛村。
2006年,我辞掉了做了五年的五金厂的,辞工的原因就是回家。我辞工后。开始真实地打量起自己在异乡不断回忆的故乡。因为写诗,让我学会了观察与思考,让我有耐心去打量我曾经并不在意的东西,比如故乡的风俗,人情,还有故乡的人,当我注意这些时,才发现一个以前在纸上写着的故乡渐渐地远去了,在我的眼前的故乡开始日益陌生起来,回忆中的故乡已离我远处,剩下一个被不断改变的村庄,水,不再是以前那么绿了,被工业与化肥污染了,我以前钓鱼的河流河道中脏得要命,浮着一层死绿色,水中长长蔓生的丝草也没有。人,也变了,整个村庄的人脑海都弥漫着一股渴望暴富的心理,赌,成了乡亲们在农闲时唯一的娱乐,地下*,小赌档,麻将牌......伴随着而来听到不少人在说村子里又有谁吸毒了,出去卖淫的人也越来越多,有的夫妻一起出去,有的是姑嫂出去。比如《秋天。弯曲》里面的"她"。
面对一切,我只是想说,我里面的人物和事件都是真实,他们生活在我的周围,他们是我的朋友,同学,在家里呆了二十来天,我心里不断地弥漫着一种凄凉,我不断地开始询问自己,这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吗?这是我一直以为善良的乡亲吗?当我不断的询问自己,我写下这些诗句。"把欲望,道德,内脏都涂上胆汁/这苦,只有一个保持老式传统的神像才阅读"。
是的,也许这些苦,只是一个老式传统的人才能阅读。


秋天。弯曲
--黄斛村记忆
秋天剩下一层薄霜,它弯曲的手指
伸入树枝的怀抱,审慎的头颅间
屋顶的灰瓦檐,停留着诗歌的麻雀
跳动,闪烁,缓慢地舞蹈
艺术有着不和谐的倾向
歌特式的尖锐遮掩不了远游的年轻人
用双倍的词语叙述,描写,停顿
它们拥挤地叽叽喳喳叫喊
像缺乏想象的油画家涂抹的色彩
庞大的理想与尖锐的现实如此失衡
自我的命题有着不幸的报应
秋天的白霜有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河流上弯曲的月光,石头退出了半个阴影
被比喻与象征反复的证明,河中的丝草
不再有伶俐的口齿,它年岁衰老,记忆衰退
肌肉衰弱的病症,浮在自身的裸体间
她已由公主的骄傲变成了妇人的谦恭
弯曲着,她的独白是改用了第一人称
"我回来了,从外面返回"时间,地点
人物,甚至于事件,都无法说清
熟悉的秋天间,走向不同的途径
她们伸展,盘曲,小慧嫁到了河南
庆萍喝农药长眠,丽芳拖着三个小孩
剩下......不同的结论,充满感叹与祈使
她的面部表情,啊,如何面对陌生人
时间犹豫而苍白,遍布抽象的加法

它有着糟糕的气候,摊派跟税收移走
庄稼地里的收成,村长腰间的小酒瓶
挂着白条与欠单,水泥电线杆上挂着
调快节奏的低压电表,数字简单得只有
十个字母,却变幻莫测,她出乡那年
人情,世故......注定有一生也还不清的债务
钥匙与门不再有镇定的作用,她坐在灶台
计算鸡蛋能换几两盐,菊花初八结婚了
劣质香水在黎明中化妆,小圆镜让她找回少女的
憧憬。(她记得河边的月光,萤火虫
如同秋雨样淅淅沥沥的约会,啊,再也返不回)
她祈求着一年的风调雨顺却又不断回忆雨天的慵懒
霜落在枯藤疲倦的躯体,蛇,一个暧昧的词
暗藏着毒药与诱惑,乡间售货员的指间
秋天成霜或者成灰,她不习惯于按部就班

二十五岁的年龄,有菊花般缥缈的梦
庭前的水缸里浮着宋词的低愁,她写诗,眺望
城市的白兰地,肯得基,麦当劳,口红与短裙
让木桶压得粗大的小腿已不习惯于莞然之笑
秋霜似银子,多像她的年华,却不能去花
让它们白白被日光吸尽,这虚弱而抽象的问题
"去,还是不去",隔壁从广东回来的荷花又问
她对远方充满童话的幻想,却偏爱小说的人物
独自比拟却无法模仿着行动,"去,还是不去?"
她的询问仿佛一个选择题,A的后果,B的缺点
C的后悔,D的懊恼,乡村电影剩下独白
落日悬于白霜,她目送着越来越小的孤独

钟敲了四下,她在河边洗菜,却洗不掉旧朝的
碎花布丁,案头的尖刀切不断人生的非欢离合
生活锁上清代的铜锁,她的念头越来越单薄
似秋叶枯纹,幽幽的鸟鸣还在内心
她需要梳子梳理内心的纷乱,读不懂
经书般的河水与人生,春天点缀起秋意
她进入年老的回忆,陈旧于乡村的习俗
局限了命运的修辞,黑色的牌坊与面具
她抱怨着乡间的风俗与家族的律法
生活多于孤独,霜开始降落
气候与明月低于沉思的额头
回忆与忘却都有毒,它们挪开
转眼就逝的黄昏,毒死过去的那条命

"哦,嗯"她找到腿色的线索,
念头是可怕的,霜落过的念头像春草
有着顽强的生命力,霜越大,草越长
乡村虚无成戈壁,剩下弯曲的霜
敲打着田野 "有时要有勇气!"
她发现自身的不完整,她说着时
已出村四年。秋天重返村庄,从南方


春天,水
--黄斛村记忆
这些技巧适合用水梳理着水,也适合
水是不完整的,它有着现实与理想的幻象
它曾毁掉了人间的村庄,却曾有着宁静的胎记
它否定不了自身却不断的折磨着内心
它的移动,有着可疑的完整性
村子的人群以代际分岔,倒流,轮回,消失
重现,村里的石头在老去,守着旧时的风俗
春天的想象过于夸张,它的线条,颜色,形状
光影适于一只鸟的翅膀,它的这些腐朽的木窗下
有着神明的手艺,把明月分开,把思念仿制成
信件,给村庄投递着永不完成的心愿
白天寄出,夜晚到达,阅读者的幸与不幸
都落入江中,长成了河堤岸的一遍芭茅

这些水过于清醒,它的厄运一扇腐朽的窗棂
雪里的疼,雾里的昏,一江碧水原本精湛的手艺
张三的木匠,李四的泥水匠,赵五骑着自行车
敲着着铜锣走在阉鸡的途中,口吃的剃头匠
爬上树荫,一个村庄正在水中打滑,它的难题
一拐弯,就进入了田野里荒芜的庄稼
然而,山坡依然陡峭,气喘或者疟疾对年老医生
有限的阐释,也许需要求教于算命子瞎子的感官
暗示多于河流,没有油菜花,也没有四月
布谷的叫声太过于残忍,庄稼地过于空寂
剩下一条饱受麻纺厂污染的河流
哪一年哪一月,人们开始习惯了不再清澈的水
习惯了不串家走门,拉家谈,习惯了长辫子的
电视剧,小名花花已换成了格格,这个小小的村庄
唉,开始了现代化的进程。传统像冬天一样崩溃
它们的流向,有着几何学一样的方向,途径
潜行了千年的规则,封建的字条被撕毁
重新贴上后现代主义,一个鸡头开始在村庄
做出创造性的阐释,它需要这物欲时代的美梦
黄斛村女性的水饲养出神秘的肉体,她们适合
开发利用,把欲望,道德,内脏都涂上胆汁
这苦,只有一个保持老式传统的神像才阅读

月光让水闪烁,一群石头流过天空
它的单纯,幼小,都与爱有关
水流动着乡村戏剧的情节,液体的风俗
化身为星,上升为月,照耀着乡间的夜
它潮湿的反光照亮鱼的青背,穿过丝草
把中药,石榴,桃花照成风俗画
它强烈的气息被物质时代的抽水机抽空
它似有机物毒化的鱼,体内藏着不可言说的
疼,它们不再轻盈游动,棕色气流遍布村庄
它像迷失的兽,似乎有着不息的冲动

这水也带着乡间的创伤,桑树进城
它的局部承受着时代的口吃病
"这......这玲珑的曲线,闪烁着迷人柔和"
乳房与臀部的交响乐,在压碎之前
她不能解释也不能呼喊,乡村不断在雨中打滑
一无遮拦不仅仅裸露的田野与牛羊
她们正密谋着一场新的背叛,没有立交叉
逾越乡村户籍的鸿沟,如果城市的灯火太迷人
这年代,她恨透了城乡二元,地域内外之分
她不能再让那页户口簿幽禁成乡村的宫女
她浮动的肉体跟欲望,成为水泥,钢筋
筑路,建桥,成为从乡村到城市的梯子

灵魂的水长满了错觉的枝杈,她渴望举手
发言,演唱会,反对祖先的宗法与权力
她说不出政治的种种关系,内心却有着
最原始的愤愤不平,她对远方充满了种种猜测
却没有勇气说出世俗原本是一个错误
河流:返回
1
雨水沿着草尖奔跑,朝着城市的方向,它们
--车灯,折着身子,像楼角陷入苍茫月亮
淋湿了回忆脚步,雨中的葵花,一朵挨着一朵
一辆接着一辆,紧跟着,奔跑,它们抵达长满
青苔的火车站,徘徊在暗处的汽笛,月亮的露珠
晶莹的盛开着,潮湿的脸在雨水中,它们无意重复
消逝的童年,是的,返回过去,一件多么沮丧的事
贫穷的葵花,陈旧的铁片,在河流之中鸣叫
一只爱着的夜鸟,扑打闪亮的翅膀,它们必定沿着
一条河流消逝,水中盛景、星光,早年的歌声
如此动荡,你目睹十字架上的黑,老祖母的眼睛
不断重现,远游的船不会再回来,它们在他乡
长久陷入对平原、沟渠、山坡和悬崖的
爱恋。它们在繁忙中发青的记忆,白纸样
覆盖了村庄,树木变旧下去,它们细小,枯瘦
冷漠地站着,全身漆黑,与黑暗重合,令人哀悯
中药味飘过河面,在秋风里,它们低低的絮语
坐船渡过偏头痛,它们的声响,在火车的左上角
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出发,开进了宽阔的暮色
剩下万物沉寂的记忆,跟生活的苦涩
撕开河流小小的光芒,他们采撷着葵花上的
白露,在每一块骨头里用文火煎熬着,
碗底出现藏青色的山岗,那里,一条河流被乌云
覆盖,另一条低垂在山坡,下山,下山
骑着芍药、茜草和女贞子返回咳嗽的病痛
它们如今只是一个词语,在一首叫河流的诗上站立
排列,慢慢返回面孔模糊的黑夜

2
哑剧关上记忆的灯笼,它们细小而疼痛的目光
从磨损的细节里辨认出童年、少年和青年,
它们容颜已老,面目憔悴,剩下寂静的中午
向深水处划着--在童年叫喊声里,它们
枝杈交错的情形,不可复述。它们敲碎
时间的长度,在婚姻里居住,挽救
一扇门以及菖蒲的失误,十四岁的姐姐
向着落山的太阳,把腹部勒紧,她翻过
三道斜坡,公路两旁,打开嗡嗡的生活
她没有声音的日子浸在月光,童年沿着
苦艾叶的气味升起,它灰暗、狭小
父亲的咳嗽,深夜水响在河面飘荡
紧紧勒住母亲深蓝的沉默,病痛在生活
用力,勒着她孱弱的身体,我只是局外人
它的手用力卡住我的嗓子--许多年后
我依旧不敢出声,在畏惧、孤独的疾病中
我们的生活,只是哑剧,拒绝词语与声音
我只是一堵旧墙下晃动的身影,阴凉的马灯
走过--它们清新的气味,在河流上飘着
她一直像哑剧中的人物,向着水中弯曲

3
时光在炎症的疼痛中左摇右晃,沿着公社医院的
药房,山冈的那边,是大片葵花的忧伤
它们跟随着病痛,扩散,连绵数里的
空阔与寂静,感染炎症的词语
它们像触摸到往事的门楣、厢房、锦床
回忆远离窗口的注视,它的疼痛
让黑夜无法安睡,它满怀生活的爱
一匹白色的马,在清凉的月光里走过
返回生活的本身,安宁、平静、喜悦
甚至绝望--她,四岁,在童年的灰影
--药,她呼喊,药,中药的气息
散乱似月光,她蹲下身来,把头埋进
秘密的热爱与敬畏间,生活蹲得如此低
它的颤栗水色生烟,空旷地站着
那么远,那么渺小。如今,我已把多年前的
月光,留给了暗疾的伤口,跟河流上
那个叫树的孩子说话,它不断长大
聪明,宁静,有如月光里一株善良的
中草药,深深蕴含人世的美,亲人绵长的爱
它站着,用躯体迎接缓缓合起来的黑暗
耐心地填充着河流内部的黑

树木
--黄斛村记忆
1
它伸手握住河岸,或者拉长脖子眺望远方
拐弯的河,用惯有的冷漠拒绝它多情的绿色
隔着春天的鸟鸣,我年仅五岁
站在送葬的队伍间,树木不经意地
向后退去,像死去的不再返回的祖母
它们表情奇特,啊,如今,它们只剩下
称谓,不断灌满这抒情的诗句
春天带着流水,带着嘉陵江的光亮与阴暗奔波
在铁匠铺的炉火与砌刀匠的泥浆间,多少树木
老去,剩下回忆平衡着世界,十月的雾气深入
树木的骨骼,我只是一颗从树上掉下来的种子
等待时间的喂养,冬天正穿过人群

它们站在川东的平原,春天正忙碌
暗藏风俗的流水倚着房屋睡去,剩下成灰的秋天
把多年的眺望含在嘴里,我握住上浮的腥味
沿着船只抵达十里外的集镇,庭前的旧水缸里
盛装满了水鬼与传说,潮水把黎明涨成白银
它白质的虚弱,一场贫穷中的疾病
在绸布上交谈爱情,苍凉的庄稼地
活着欠收与潦倒的命运,它们冷漠,迷茫
不动声色地活着,风吹拂着树木骨头内部的情义
节气不断地奔波,用急促的小步,它多么想
像树木一样扎根在江边,落日的锋刃,割着
它的肉体,剩下冬天的冷
不知是出于脆弱还是习惯,在撤退中

2
往事从河边的树木开始:码头,船只
它们在绿色中展开全部场景......悲剧的家族
闹剧的革命,原来只是婚姻下面微薄的聘礼
生老病死把隔壁的土地庙据为己有,杉木的棺材
柏木的牌坊,道德被树木举得高过了头顶和云层
她沉浸在比虬枝还突兀的疼痛里,我跟着队伍
不断练习着蝉鸣,用树木热情的绿色
慰藉亲人的孤寂,以及夏天的潮湿与微光

寂静的树木,站在落日的余晖里
砍伐的时间,年老的祖母
站在幽闭症的庭院里,沿着树木的泪水
她的传奇,巫术,端午的蟾蜍,长虫......
如今仅剩下一棵树木在坟头生长
我抬头看见灯笼,人间的戏台上喧哗着
河流在树荫里孤独丛生,往事闹鬼,冲动
那么活在树下的人,纳凉,恋爱,回忆
交谈着亲人。人在岸上活着,鱼在水里活着
剩下亡灵们在雾气中行走。如今,它们啊
已乘鲤鱼而去--疼心的,执迷的夏季
在背叛中渐渐遗忘,剩下贫困中的亲人
他们弯腰成根,将肉体与骨头扎进土中

3

未知的树木向天空投射着它的悲悯
因贫困而过于敏感的内心,它的清香
被抽打成一片片的回忆,不断积聚着
纠缠着病疼的咳嗽,有过的爱,焦虑
迈着踉跄的脚步,树木的枝叶飘摇眺望
往事像药渣一样遗弃在灰黑的神龛上
照亮了疾病的生活,祖母瘦小的阴影
站在河边,接受着树木的荫庇
接受着来世的气候,天空遗忘飞鸟
大地遗忘亲人,剩下坟头树木站着

细雨落在坟头的柏树光滑的躯体上
乡亲们多么想证明自己是幸福的人
他们相互交谈着五十里以外的县城往事
三十年前阴湿的日子,被树木覆盖着
落日不断抽干他们生活中的鲜艳部分
雨水斑驳墙壁,日子的幻象来于树木的绿血
他们在二十年前种下自己的棺木,杉树林里
乡亲砍伐着,把自己钉在树间,土里

4
啊,如今,它们带着无限的孤寂张望,老去
剩下活着的内心,叙述着往日的风雨阴晴
往事变成一匹匹白色的马,消失在时间的
草原,我带罪的身体与内心守着树木的巢穴
返回命运根部,生活从绿色的关节炎症开始
在傲慢的贫乏中,那些来不及扇动的翅膀
熄灭在黄昏,它们这么快的老去
让人砍伐,变成灶膛里的柴,地里的灰
屋梁,草尖上的青色,白发

树木的静寂摧毁了时间的干嚎
邻村的哑巴沿着朽木寻找着站立的姿式
他那么的坚定,汹涌着,绿色火舌间
失语的他隐藏了多少想说出来的黑暗
我多年以后为他的沉默悲哀,怜悯
这些年,我在失语中度日,面对
世俗,善恶,承受着比哑巴更深的痛
把自己站成从不开口的树木,孤独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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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主题:写给曾经的故人并2007.8.26天骄日... 下一主题:给慈善“诊脉”!
 [2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08/27 01:02 

小丫头很有想法

 

 80后这些家伙们,总那样令人吃惊,打工女孩也是。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
 [3楼]  作者:诗剑无邪  发表时间: 2007/08/27 12:51 

理性的思考与现实的迷惘

 

通篇一股沧桑的气息!是野火兄润色过的吧?

热爱生命的人对命运的呐喊,震得诗剑心疼!

野火兄愉快 :)



※※※※※※
 [4楼]  作者:便衣流氓  发表时间: 2007/08/27 13:10 

要是把格式改一下,文字不变,倒是非常不错的散文

无论文字还是意境都非常不错,可硬是写成诗歌的格式未免有点“梨花体”了。

我们这些80后最大愿望还是有一天不再有人叫我们80后。

好象80后的人写出好东西很值得惊讶似的



※※※※※※
便衣流氓就是便衣地也就是不穿制服地流氓。不要问我穿制服的流氓什么样或者是流氓制服什么样。偶要是能回答就不用做便衣流氓了。地下工作是很辛苦地。明白没有?无厘头·后现代
 [5楼]  作者:诗剑无邪  发表时间: 2007/08/27 13:19 

问好便衣 :)

 

现在的诗和散文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哈哈,能够把诗写成散文需要一定的功力,能够把散文写成诗就需要一定的功力了 :)

诗剑是不能二者得兼的,更加的不懂散文诗 :)

便衣原来是八十年代的小老弟,^_^ 少年才俊!

愉快 :)



※※※※※※
 [6楼]  作者:鹰男  发表时间: 2007/08/27 16:11 

充满意象的诗句

组成一幅现实的画面,亲身精力感受和细致的观察为诗歌深层内涵奠定了基础 :)

喜欢这诗歌!



※※※※※※
飞翔需要体魄和毅力



 [7楼]  作者:便衣流氓  发表时间: 2007/08/28 11:53 

貌似算是西陆的年轻阶层
只是很多人都以为我是30岁以上,无奈……

※※※※※※
便衣流氓就是便衣地也就是不穿制服地流氓。不要问我穿制服的流氓什么样或者是流氓制服什么样。偶要是能回答就不用做便衣流氓了。地下工作是很辛苦地。明白没有?无厘头·后现代
 [8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08/28 11:59 

我就以为你近了不惑

 

是你的成熟和犀利,当然,心态还是那么年轻,从那些俏皮的字句读得出。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
 [9楼]  作者:便衣流氓  发表时间: 2007/08/29 10:50 

嗯,我绝对不老
要是过了四十还混的跟现在这么衰,那我就没脸活了……

※※※※※※
便衣流氓就是便衣地也就是不穿制服地流氓。不要问我穿制服的流氓什么样或者是流氓制服什么样。偶要是能回答就不用做便衣流氓了。地下工作是很辛苦地。明白没有?无厘头·后现代
 [10楼]  作者:诗剑无邪  发表时间: 2007/08/29 12:28 

便衣现在混得也不衰嘛 :)

 

      其实,诗剑虽然现在年届不惑了混的还是这么衰,年轻时候也曾红火过来(阿Q一回),至少,小学时候曾经考过全组第一(山村小学,全班同学共3人,分三个小组),中学也考过全班第一(乡办中学,全级俩班,俺班里都是笨蛋),工作后也多次得到过领导的表扬:“诗剑最近干得不错,没有捅多少大漏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上网可能只是为了消闲,上网的资质不一定是他骄傲的资本;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理由,不一定在意混得衰与不衰,得看自己对人生的认识感悟或者理解;

      每个人都会慢慢地变老,老不能作为资历但更加不能作为负担,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或者期望,世事我曾抗争,成功不必在我,至少我曾经努力过。

      ^_^ 以此与便衣先生共勉 :)



※※※※※※
 [11楼]  作者:便衣流氓  发表时间: 2007/08/30 11:24 

现在的问题在于

生活的道理很容易悟透,生活的手段却很难参悟。

领导的表扬我从来不看中,到是家人的表扬很重要,

“你小子不错,这份工作坚持着干了一年呢。”



※※※※※※
便衣流氓就是便衣地也就是不穿制服地流氓。不要问我穿制服的流氓什么样或者是流氓制服什么样。偶要是能回答就不用做便衣流氓了。地下工作是很辛苦地。明白没有?无厘头·后现代
 [12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08/30 13:34 

呀嗬,在这里跟便衣探讨起人生来了呀

 

剑弟说的句句是理,这不很善于谈心嘛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
 [13楼]  作者:单纯女人  发表时间: 2007/08/30 13:37 

混得好孬的标准,人和人之间并不同

 

比如我,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读写旅游),能选择自己的谋生方式(专职家教),拥有充分的自由,人生目的在于提高内心素质和修养,生活的其他要义过得去就可以。

那便衣呢?



※※※※※※
我手写我心,我歌咏我情
我梦抒我爱,我情言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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