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感   的   雕   塑

些在前面的话

离开机车已有好长时间了。在我和它风餐露宿、摸爬滚打的六年的时间里。正如爱说笑话的王大车的一句口头禅：和蒸汽机车待的时间比和老婆待的时间还长。蒸汽机车就是我的“情人”是我们夫妻几间真正的“第三者”。

是的，机车是可爱的。但是，驾驶机车的人更可爱。一个冰凉帮硬的铁家伙，被这些有感情的人驯化成了可以出神入化的精灵。难怪几代人同开一辆车的现象屡见不鲜。在年夜的餐桌上，当说起机车的时候，儿子的一个眼神，留半句未说的话，父亲就像是一个资深的老中医，马上就能说出病因所在。而父亲的父亲，正在那慢缕着胡须、垂目品味着他儿子的诊断。父亲了解机车就像了解儿子，这也可能就是情结，一个铁路人对机车的情结。

我做乘务工作虽说只有六年的时间。但是，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我跑遍了所有的干线、支线。期间所发生的人或事，就象是在昨天。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感的加深，其形象越发的清晰起来、越发的鲜活起来。铁路沿线那美丽的风光，可爱的绿色、生机勃勃的庄稼、情味浓烈的村落、适时变换的风雨雷电、雪花、晚霞、彩虹、白云，还有马的嘶鸣、牛的吟唱，粼粼种种历历在目。如果说起乘务工中的奇闻轶事，庄庄件件更宛如一座情感的雕塑耸立在我的心中。

在历史的长河里。唯独时间是没有感情的，他不以人的情感而改变自己的脚步。随着改革开放大潮的涌来，世间的万物都在悄然无息的发生着变化。屈指算来，内燃机车进入我段也有十多年的历史了，蒸汽机车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他就象是一位年迈的老人，褴跚的步履早已不适和时代的步伐，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情感代替不了现实。只有在那阴雨连绵的情绪中、雪夜闭门的回忆里，时有时无、时隐时现的梦境中，我们的内燃机车还是年轻的。

但那是梦、是回忆，偶尔有蒸汽机车从我段路过，我才感到它真的老了，而且劳的是那么的迅速那么的彻底，我只能用我的情感在我的心中为它塑造一座雕塑，永远纪念它。

炊烟

       当人饿的时候，就连嗅到农宅烟囱里冒出来的屡屡炊烟都是香的。 

       由于昨夜的一场大雪，所有的货车都被扣在各个小站，我们司徒三人所牵引的货车在高龄站待避了五六个小时，换班无客车只好坐以待毙。我们已是水尽粮绝只好饱餐夜色，等待黎明的到来。

雪渐渐的停了，天也渐渐的放亮了。喜欢早起的人们开始生火做饭了，每家每户的烟囱上也都或多或少、或急或慢、或浓或淡的冒着屡屡炊烟。他们以最纯朴的方式把生命的色彩抹上了天空。

雪后的气压很低，哪白色、青色、黑色的炊烟，被凝滞在天空，悬挂在农舍的上空。其形状真是千变万化。寂静的天空因这炊烟的出现也显示出了活力。每家每户的炊烟也都以其颜色的浓淡、烟量的大小而显示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那烟色清淡、稀薄、时有时无的主人，一定是一位或两位古稀的老人。他们在慢不精心的熬着稀粥；那烟色清淡，而烟量浓重的人家，一定是正在发展中的家庭。他们需要大量的食物来补充劳动所付出的热量；而那烟色浓黑人家，一定是屯中经济条件较好的富户。他们燃烧的是煤炭，在电吹风机的作用下，炉中的煤炭如同他们的日子红火向上。

冬日的早晨，人们足不出户，享受着家庭的温暖。每家每户的信息便是由这炊烟来传递的。它们或是相互间打着招呼；或是打着漂亮的手势相互攀谈着。登高远望，只要看一眼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便可知晓那家今天要办事情、那家没人、哪家又成了屯中的暴发户………。

炊烟是自然界中最普通不过的现象了。从它的发生到发展，标志了人类的成熟与进步。那屡屡的炊烟，从远古到今天走过了漫长的路程，它是历史的见证人。目瞩了人世间的沧桑。它将和人类共存亡。

我所描绘的景色，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而今，沈山铁路沿线的农宅的炊烟早已不能说明任何问题了。现代化早已进入了农舍，一切一切都已成为了历史，搁浅在我的记忆里。

绿

绿色对于有感知的人来说是最常见的颜色了。而对于我们这些居住在钢筋水泥城堡里的城市人来说，所见的绿色则是被人精心装饰过的了。 它美丽，但，是娇嫩的；它令人赏心悦目，但，不是朴实的。一场风雨，它那美丽的颜色就有可能被洗刷掉。因为，它们是离群的孤儿。

当你坐车在沈山沿线走一趟，你才可能真正感到绿色的意义，当火车离开市区，那绿色如一块地毯，慢慢的展现在你的面前。当春天来临的时候，裸露脊梁的土地被穿上了绿色的外衣。黑色的土地便立刻鲜亮起来。脸上也展开了稚嫩的笑容。那神情好像除夕夜的孩童，穿上母亲给它缝制的新衣。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绿色一天一天的长大了。稚嫩的笑脸不复存在，饱经磨难后，它们已经成熟。它们有了思想，面色也就变得深沉起来。随着时间的积累、生活阅历的积淀，那绿色也变得厚重了。庄稼已长到一人多高了，有的已结出了稚嫩的果实。为了使它们茁壮的成长，它每天辛勤的吸收着太阳的所给予的养分，抵抗着外界的侵扰。它们不辞辛苦的劳做着，也变得越发老成起来。此时的绿是深厚的。

秋天到了，它们的孩子也都长大了。这时的绿色也真的老了。那嫩绿色不见了，那厚重的绿色也不见了，为了抚养它们的孩子付出了她最后的一点绿。它满脸皱纹，满身疮痍，骨瘦如柴，青筋也浮出表面。但它们的神情依旧，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慢慢的倒下了。它们走完了它们伟大的一生，它们哺育了生命的成长，它们把美丽留给了人间。

我赞美绿色，它是生命的象征，它是慈祥的母亲。愿绿色永驻人间。

初冬的飘雪

雪是美丽的，特别是初冬的第一场雪。不管雪下的大或小总会给人兴奋的感觉。就像久违的朋友不期而遇。

雪是美丽的，当你仰面向天，感觉雪化飘落在脸上那凉丝丝惬意的时候。那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等待，又像虔诚的教徒期盼着活佛手中圣水的降临。

当货车驶出市区，我们司徒三人才看到了那灰蒙蒙的天空下，已经开始希希落落的飘下了雪花。这是初冬第一场青雪。雪花的颜色是清淡的，肌体是透明的，如果没有那灰蒙蒙的天空做陪衬，人们只好去感觉它的存在了。

由于前方线路施工，我们牵引的货车被扣在了万家屯站，货车停下来了，那幅流动的飘雪图，也被定格在那远处的村落。

飘雪的伊始时间是在初冬一个懒散的下午。天色灰暗，路上行人及少，那些奔波了一春、一夏、一秋的农夫，现在可能坐在自家的炕头上，享受着丰收后的喜悦，不知道他们是否也看到了这久违了的雪花。

由于季节的变幻，绿色早已悄然的隐退了。世间万物都脱去了它美丽的外衣，露出来本来的面貌。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土地，灰色的农舍，就连那看家的黄狗、地理刨食的家鸡，也被这寒冷的冬季淡化了它们原有的色彩。而这场雪的到来，又给这本就不鲜亮的画卷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偶尔有行人进入这幅画卷的时候，才感到了生命的存在。

天渐渐的暗下来了，雪依旧下着，初冬夜来早，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坐在热炕上、饭桌前，一家人有说有笑，品味着人生，咀嚼着幸福。路上的行人也都迈着急促的脚步，如那撤帆归海的船就要驶入彼岸。

好一幅《风雪夜归人》。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涌上了我的心间。初冬飘雪的喜悦心情也荡然无存了。思绪万千，缕不出个头绪来。

雪还在飘着，夜的颜色也加深了，由于下雪的原因施工的进度受到了影响，开车的计划更是遥遥无期。饥饿的麻雀不时的发出几声鸣叫掠过我的耳边。惆怅、寂寞、飘零、焦急的等待如那冰冷的雪花塞满了我的胸膛······而思家的情绪更加重了雪夜的冰冷和那天空的黑暗。

初冬的飘雪，没有半点可怜我们的意思，依旧是漫不经心地下着，无际夜空中，往日那闪烁的星星和明亮的弯月，也都退避三舍，不知去向了。我们被遗弃在这里，孤独的感觉也越发浓烈起来。就连那无思想无感情的机车在这样的环境中，也显得畏缩了许多。只有那农舍里发出如豆般闪烁着桔黄色灯光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了我的存在，生命的跳动、情感的缠绵。望着那温暖、祥和、幸福的灯光。一股热流涌进了我的心中。刚才那种冰冷、孤寂的情绪恰到好处的为它做了陪衬。这也许是上帝有意点化我的心灵，使我茅塞顿开，使我对生活、生命有了新的认识。

是的，苦是从甜中分离出来的，而甜又是苦的积淀，生活就像是一盏苦茶。你只有细细的品味它、慢慢的回味它，茶中那甜美、清香的滋味才慢慢的溢出，回荡在你的心灵，久久的不愿散去；生活又像一杯烈酒，一口酒下肚，只有在那辛辣的酒中品味出快感，这才是喝酒的真谛。大醉冥冥后的快感，那是放荡、麻木、消极、自残。酒不能解脱任何的痛苦，反而会加重痛苦和产生新的失望。对生活我求苦中甜，不取甜中苦。这也可能是我这趟车的最大的收获吧。

开车的指令终于下达了。那黑大的机车也好像理解了它主人的心思，每一块铁都变成绷紧的肌肉，随时听从主人的调遣。那绿色的信号灯在雪夜里也显得那样的有神采。

雪依旧下着，夜还是那样的黑，我们就要回家了。公寓就在我的心中，兄弟们那爽朗的笑声、餐桌上那美味的菜肴都踏着那片片的雪花传到我的耳中，飘进我的心间。再见了，初冬的飘雪，你是上帝的精灵。

呜…………！火车一声长鸣，驶出万家屯车站，消失在这黑暗、寒冷、漂雪的夜色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