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外的乡愁 教 授 ----致虞积丽
题记:1992年底,皖南医学院讲师虞积丽在赴美就读前夕,死于车祸。我于半个月后得知噩耗心中大悲。虞是我研究生时同学,为人朴实,勤奋过人,有学者风范,总是一派来去匆匆、席不暇暖的劲头。同届同学曾一度戏称其为教授。
教授 你总是匆匆地走 就这样一成不变 纵然是走向生死关头
教授 你总是匆匆地走 生命原本短促松散 却被你弄得格外紧凑
教授 你总是匆匆地走 等着你处理的事情 好象永远没有尽头 谁也弄不清楚 你究竟是否真有 休歇的时候
教授 你总是匆匆地 走向命运讨生活 你的气力也许远远不够 再投进你难以置信的顽强意志 去从事人生的搏斗
你累了,教授 你还是这般匆匆地走 我实在记不起 你曾经索取过什么 你到手那份不起眼的报酬 已化作世人 引以为恨的歉疚
教授 你总是匆匆地走 域外的橄榄枝 也不能让你停留 你已走得远了 你经历平凡的一切 却沉甸甸地留在了世上 留在我们的心头
混沌外的乡愁 永 诀 ----致虞积丽
送你 我们这帮还活着的家伙 怀着敬畏怀着惋惜 看着你 心头朦朦胧胧地感觉到 命运的过错
送你 我们这帮也不算走运的家伙 在你面前 非得收藏起那种 还活着的庆幸 虔诚地注视着你 从这个世界凋落
送你 我们这帮没少吃苦头的家伙 看着你与世界作别 我们也体验了生活的冷漠 生死原本是个人的事 就连这点可怜的权力 我们谁都有觉着 没有把握
送你 我们这帮自顾不暇的家伙 就在这无话可说的时候 才发现许多 早该出口的话语 正无情压榨 我们的魂魄 虽然近在咫尺 却隔着一个世界 我们再也弄不清 究竟是你 还是我们自己 被这个世界冷落
送你 我们这帮惊魂未定的家伙 根本无法想象 你是如何步入天国 看着你 世界就开始倾斜 我们已不能确定 不幸的究竟是你 还是我们这帮---- 还活着的家伙
注 为虞积丽送行,我不在场,不论在场与否,上述心情大致相去不远。 1993*1
祭父
爸爸,我看见你了 你在向天国飘然 你去得那样快那样急 仿佛迫切地归于虚幻
死亡是一种苦难 你却靠着它避开了 未来的所有忧患 我惊异你飘得迅疾 是否因为你 摆脱了一切羁绊
你执意地去了 任谁也不能把你阻拦 仿佛你只轻身一越 就将尘世的锁链 全部挣断
你的确太累了 人生之路几多沟沟坎坎 你要寻求彻底的超脱 去与庄周说道论禅
你去的是那样突然 是否因为天国的召唤 那里永远是春意融融 再不会有 尘世的酷暑严寒
你向天国飞去 天神们已为你 备好琼浆焚起香兰 释迦侔尼将会告诉你 活着就是受难
爸爸,我看见你了 风正在鼓动你的衣衫 你就放心的去吧 你已是上帝选定的伙伴
注 1990年2月9日,家父自进公在无任何先兆的情况下,突发脑溢血,先后约经十小时,便与世长辞了。联想到父亲的性格与信念,这种方式的死是适合于他的。他尚未意识到灾难和痛苦,便盍然逝去,仿佛入睡一般。这种几乎无痛苦的死如同坐化或无疾而终,天意如此。等我从南京赶到苏州家中,未能见到父亲生容,得知父亲的最后遗言,竟是在昏迷中大声连呼"回家",感慨万千,乃有斯作。 1990*2*11凌晨四时于灵堂。
混沌外的乡愁后 记
诗是一面光荣的旗帜,写诗却是件危险的事。此话决非危言耸听。最好的诗或早已写就,或者要在遥远的未来才能够诞生,仅此两条,就足以让所有有志为诗的人为之气短。另一方面,写诗需要真诚,正是这个真使人感到可怕。在直面人生口号喊得震天价响的今天,我们并不真正具备这种素质。甚至在单独直视自己内心深处时,我们也没有勇气辨认所有的东西。因此,在每个诗人的所谓成就感上都免不了会蒙上一层忐忑不安、底气不足的疑惑情绪。 既然写诗是件危险的事,将诗公诸于世,也多少带点险象。然而,丑媳妇也要见公婆。要在诗这面旗帜下立脚,就容不得藏头露尾。任何单一诗歌,都是社会历史文化在某一阶段的特殊反映。因此,作品也不能视为纯个人的。将纷纭的社会现象提炼归纳,再还给社会,是每个热衷于诗道之人的职责所在。今天,我在履行这一职责的同时,谨向所有关心帮助、支持批评过拙作的朋友表示诚挚的谢意。
1993年4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