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媒体报导了温家宝总理关于现在的学校为什么培养不出杰出人物(大师级人才)的谈话,再一次撕开了国人心中的"痛",引发了人们对"大师"的思考。众所周知,中*国正在进行伟大的民族复兴--现代化建设,伟大的现代化建设需要一大批大师级的杰出人才,但现实却似乎令人失望。我们为什么出不了大师?怎样才能出大师?带着疑惑和问题,我们采访了一些学者。现首发的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副秘书长袁绪程教授的访谈辑录,供读者参考。 记者:去年以来,媒体开展了关于中*国为什么出不了大师的争论,国人无不痛彻心扉,大声疾呼:泱泱大国为什么出不了大师级的人才?我首先想问的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被称为大师? 袁绪程:所谓大师,是指超出一般人才之上的、杰出的、特别有创造力的,甚至是伟大的人才。像西方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亚力士多德、休谟、洛克、斯密、康德、黑格尔、牛顿、爱因斯坦以及我们中*国古代的孔子、墨子、老子、庄子等无疑是大师,或超级大师,或伟大人物。中*国近代的康有为、梁启超、鲁迅、胡适、蔡元培、李四光等等则为一般的大师或杰出人物。 记者:按照这一标准,大师在当下中*国已成为稀有动物甚至绝迹了。 袁绪程:大师近乎绝迹由来已久,不只在某一领域,而是全方位的短缺。我们缺少伟大的思想家、杰出的科学家、音乐家、小说家、戏曲家、影视艺术家、画家、雕刻家、建筑师、哲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等等,总之,我们在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和文学艺术各领域里全方位地缺少大师,这是前所未有的。从历史看,中*国出大师集中在几个时期:一是春秋战国时期,那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群星灿烂时期,出了老子、墨子、庄子、孔子、孟子等大思想家;二是唐宋时期,古诗词和散文登峰造极,"三李一杜"、唐宋八大家、程朱理学、四大发明中的三大发明也出现在那个时期;三是五四运动前后以至后来的"西南联大"时期,出了不少思想家、汉语学家、教育家,像鲁迅、胡适、蔡元培等等,中*国人首次获诺贝尔奖的杨振宁和李政道都是从西南联大走出来的。 记者:恩格斯在谈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指出,这是一个需要巨人而产生巨人的时代。欧洲的文艺复兴出了多少伟大或杰出的人物!我们中华民族也正在进行伟大的民族复兴,伟大的杰出的人物在哪?如果应出而没有出伟大人物或大师,伟大的复兴又从何而来呢? 袁绪程:不错,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伟大时代和伟大人物是同时发生并相辅相成的,不可能存在没有伟大人物或大师的伟大时代。没有一大批伟大人物或大师出现,伟大复兴是不可能的。然而,我们的确在开始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我们已隐隐约约听见它那姗姗来迟的脚步声。不是吗?被传媒誉为领袖人物如地产领袖、IT领袖等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正在脱颖而出。那么,学界和文艺界大师的出现难道还远吗?当然,如果千呼万唤大师仍不出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或许只是一场春梦。 记者:国人对出大师的确有一种由衷的期盼,但这种期盼似乎与权力崇拜、金钱崇拜和奖牌崇拜没有多少差别。奖牌压倒一切。 袁绪程:国人对奖牌即"金榜题名"的确看得较重,所以各式各样的"金榜"应运而生。当然最被看重的大奖还是西方的诺贝尔奖和奥斯卡金奖。但我想说,大师与金榜题名尤其是官方提名是有区别的,历史上往往许多大师在生前并不出名但仍不失大师风范。金榜题名也并不等于大师,但重要的金榜题名,如获诺奖当然称得上大师了。可悲的是,国人把追求大奖当作培养大师来看,这就本末倒置了。于是获奖成了唯一,至于学术不学术、艺术不艺术倒不重要了,这是非常有害的。许多"没有想到能获奖"的大师往往是忘我的。在他们极富创意的精神活动中,名利只是副产品。 记者:相比于诺贝尔奖,奥斯卡奖是否容易一些? 袁绪程:这两种不同性质的奖很难类比。相对而言,奥奖比诺奖更带有个人主观价值,标准化差一些,更具有偶然性,因为是艺术嘛。即便如此,中*国本土电影眼下要获奥奖同样是可望不可及。就以第五代最杰出的导演张艺谋为例,他的几部冲刺奥奖的所谓"大片"都败下阵来,这使很多对其抱有强烈期望的人倍感失望。应当说,张艺谋不过是极有才华的"匠人"级导演,他从来都不是也从没想过成为大师意义上的大师。青少年时的他最大的期盼是做一名摄影师,成名之后和常人一样,他渴望的是更大的功名,出人头地、挣更多的钱。 罗曼罗兰曾说过,大师是心灵的伟人,是一支震撼灵魂的歌,是一道破窗而入的阳光,是死水中的一股波涛,是市侩侏儒中的一个巨人。但张艺谋不是。如果说张艺谋还有可能成为某一领域的大师的话,那可能是摄影,他的电影画面拍得很美,但他为了世俗的功利而把摄影的偏好当作副产品。张艺谋的戏过于迎合外国影评人、当朝权贵和下层老百姓的口味而不是听从良心和时代的呼唤,单凭这一点他就难以成为大师。张的"大片"离国际大师级的制作相去甚远,华丽的包装难掩灵魂的苍白,金玉其外的虚张声势或廉价煽情掩盖不住思想的贫乏。在渗透权力的浮华的商业时代,我们也不必苛求张艺谋一类的导演,他有他的苦衷,因为贫瘠的土地开不出绚丽的艺术之花。应当看到,中*国有不少象张艺谋一样才华横溢、聪明绝顶的人,但他们的灵魂被扭曲的社会压抑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因此而无法成为大师了。作为个人,他们名利双收无疑是成功人士,但作为整体的民族却"失败"了。匠人易逝,大师长存,我们为没有大师而感到悲哀。光荣往往是逝者的太阳,急功近利的国人宁肯要今生利也不要来世名。
记者:您能否谈谈,成为大师需要什么样的内在条件? 袁绪程:成为大师有两个必备的内在条件:一是超乎寻常的智力(包括但不限于IQ);二是超乎寻常的素质(包括但不限于EQ,还含品格等)。前一项是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后一项既是必要条件又是充分条件。也就是说,聪明绝顶不一定成为大师,具有良好的素质则可能成为大师。从整体看,中*国知识分子不缺前一项,缺的是后一项。缺少后一项就犹如在酒里掺水,其智慧往往会变味,从而失去成为大师的机会。成为大师必须有一个高贵的灵魂,必须对或真、或善、或美有一种感悟力。它或许来自不可抑制的冲动或偏好,或许是内心的强烈呼唤,或许是非功利性的执着的追求。像梵高、尼采式的艺术家和哲学家是这样,象阿基米德、陈景润之类的数学家也是这样。也有像歌德、钱学森这样的大师,既行走在殿堂又游走于庙堂。他们虽也受名誉、地位和金钱所惑,但在骨子里他们深爱着其从事的专业和学问,甚至视为生命的一部分。可惜,在当下中*国,非功利地全身心从事智力活动的人日趋稀少,一个最直观现象就是,知识分子在群体素质上的退化和堕落。这里讲的"群体"是指多数倾向,而非全部,正是知识分子在群体素质上的退化和堕落,大师离我们渐行渐远了。那个曾经产生康有为、梁启超、鲁迅、胡适、蔡元培、李四光的时代已恍如隔世。在上世纪末,曾有学者撰文指出,当代中*国知识分子渴望堕落而痞子化。这位学者尖锐地指出,痞子化是知识分子在社会潮流裹挟下的心甘情愿的自我改造,逃离神圣,摒弃价值,否定道德,追求所谓"我是俗人"。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砸碎一切贞节牌坊,以无耻告别羞耻,在精神上自甘堕落--丧失人格,出卖原则、逐利投机、嘲笑善良、亵渎神圣、蔑视理想甚至成为"有知识的恶棍",其贪婪程度已近疯狂。他们把科学(学术)和艺术变成了金钱和权力的婢女。 记者:可否将文化和制度视为大师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如果我们不改变这样一种不利于大师发育生长的"生态环境",出大师仍将是一厢情愿,是吗? 袁绪程:不错,必须改变大师赖以生长的"生态环境",必须重建国人的精神家园。唯其如此,才可能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何营造良好的环境? (本文编辑 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