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儒帅哲师 灵魂之漫游迄今尚未能通达的那个地方,恰恰就是大地。灵魂首先寻找大地,并没有躲避大地。在漫游之际寻找大地,以便他能够在大地上诗意地筑造和栖居,并且因而才得以拯救大地之为大地——这就是灵魂本质的实现。 ——海德格尔 1、 天空上呈现出庄严的透明而光辉的蓝色,而这蓝色的边缘,却是一片橘红色。在两种色彩的交接之处,几乎所有的颜色都在细微的呈现。傍晚的天空上明净如洗,没有一丝云。苏芸欣看了看窗外,天空的水墨画中色彩的对比更加的鲜明了。但这只是布景,在这天然的,映现着神秘和崇高感的布景上,远处的电视塔和楼群,近处的公园里的树木和湖水,都在这布景上显现了出来。 太阳已经西沉,但是余辉仍然把玫瑰色的光芒洒向苏芸欣面前的书桌,书桌上的书,她手中的钢笔,一叠她正在书写优美词句的纸张。白色的纸映出玫瑰色的脸庞,而书桌一角上镜框的玻璃上和钢笔尖正反射着耀眼的银色光芒。这光芒很柔和,她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傍晚的景色。电视塔和楼群在玫瑰色的光海岸边,已经成为了一个个轮廓,而整个天穹也越发的静谧了。布景上的墨色正在加深,而玫瑰色的海浪正在退向光海的深处,而且不再涌现出来。远方闪现出微光,形成一排排橘红色的光亮。电视塔和楼群上也渐渐出现稀稀疏疏的光点。公园里的苍翠的树木和水彩画般的湖水,因为没有了光的施与,已经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傍晚阳光移离大地,世界澄明自身的布景消失了,一切都陷入了混沌般的遮蔽之中。 苏芸欣轻轻的把钢笔放在书桌上,打开了灯。再次回到书桌前时,她觉得自己的灵感已经没有了。笔下的诗句无法再继续下去。柏拉图说诗人的灵感来时,有如神灵附体,当阳光不再照耀,神明也就随即隐退,自然灵感也就消失了。 2、 苏芸欣将纸笔收拾好,静默的望着桌子上的一个小像框里的照片。窗外夕阳的余辉照在玻璃上,她看不清镜框玻璃后面的照片。但是却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象。他把照片拿到眼前,仔细的端详起来,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浓黑而柔顺的头发一缕缕的披散在肩上,两只大眼睛充满了神采,颇为调皮的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天空碧蓝,白色的云朵看起来飘渺不实。 照片总是瞬间的凝聚,快乐、笑容、青春,在瞬间凝结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上。照片只是一个平面的存在,表面的存在,没有任何的深度和意义。照片拒绝深刻的理解。 这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有谁能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呢?如今苏芸欣依然很美,就如同十多年前演的电视剧中的女主人公一样,她在街上走时,总是会引起周围人们有意无意的目光,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就是现在,她看起来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今天的这个生日过后,她就三十岁了,照片可以将青春与美凝聚在一个画面上,但是画面毕竟是一个虚幻的影象罢了。岁月正在一点点消耗着她现在还未曾失去的青春与美。她如今已经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时常有一些散文和诗歌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有自己的房子、收入比较稳定。也算衣食无忧。但是却有一件事情,总是让她烦忧,那就是她现在还没有一个家。三十岁的她,依旧单身一个人,现代人有居所,但是没有家。她现在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她母亲常常劝她,遇到不错的人,就选一个,可是年轻时的她,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眼,她的高傲在年龄一点点的增长的时候,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她有时会打开自己的一个收藏信件的抽屉,那抽屉里满满的是她曾经的追求者寄来的信笺。不过只有少数她看过,大多数都整齐的叠放在一起,她懒得一封封的拆开去看,她本来想将之付之一炬,但是毕竟人家是用心写的,这样太不尊重人了,就收藏了起来,锁在一个抽屉里。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希望收到一封她认为的与众不同的人的信,但是他却知道,那个人如今已经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地方生活,可能早就把她忘了,不,他是不会忘记我的,她想。他从未对她说过喜欢她,但是她在心理隐隐知道,他当时是爱她的。十二年前,她刚刚在演第二个电视剧,在那个时代,正是新人辈出的时代,谁也不知道谁以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赫本或是梦露。她那时也像那个年龄的女孩子一样,抱有不切实际的梦想。可是命运自有其运行的轨道,并非如她所想象的进行。她在演完第二部电视剧以后,不知道是她自己对演戏失去了兴趣,还是人们发现她并没有表演的天分,反正她没有在那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她决定上大学,做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多年以后,她冷眼旁观,发现在她以前那个年龄的女孩子,几乎都怀有和当年的她一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不止是女孩子,男孩子也一样。她20岁那年,考上了大学,在中文系学了四年的文学,毕业后,开始写一些散文、随笔之类的东西。她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天赋的,不断的在一些报纸和杂志上发表一些作品。有几年在一家出版社当编辑,后来出了两本书,辞了工作,开始专职写作。 她现在和母亲在一起相依为命,很少和外界的人来往,一是因为她不善于和人沟通,二是这些年来,她看的书多了,对世俗竟不满起来,甚至有厌世的念头,时时的从意识深处浮现出来。这两年来,她逐渐养成冷眼的习惯,对现实中的事物,抱有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她怀着对现实世界的失望和对世人的不屑。日渐脱离现实,生活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中了。这几日,自己的三十岁生日快到来了,她发觉自己又多愁善感了起来,毕竟孤独不时的在她一个人的时候,来到她的面前让她陷入痛苦之中,她为此有时也暗暗的落泪,觉得人生无常。但是在母亲面前,她总是显出一副轻松、快乐的样子,仿佛什么忧愁的事都和她无关一样。 3、 她有时闲了就一个人去看电影,而且专门到离她住的地方远一些的电影院去看。她一个人买票,一个人走进满是人的大厅里,电影还未开始时,她能听见人们说话的嘈杂声和一对对情侣们亲昵的样子,这时她就将自己的女帽压低,显出不屑的神情来。而她此时,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她常常思念的那个人的身影来。那时他不过刚刚二十二、三岁。个子不算很高,但是无论是站着还是走路的时候,总是很精神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显得彬彬有礼。他和她在一起吃饭时,总是慢条斯理。想想看,他那时大学刚毕业,但是却给人一种稳重、塌实的感觉。他的模样,在十二年后,她依然记得很清楚,但那毕竟是十多年前他的样子。他如今该三十五、六岁了吧,可能已经结婚多年了,估计孩子都已经上学了吧。电影院里的灯,这时一下子都熄灭了,她的思绪一下子也断了。黑暗中幕布上出现了光,接着是影片的画面,大厅里嘈杂的声音变小了。影片的声音连同影象一起将人带入一个神奇的幻想世界中去。 电影院散场的时候,她又一个人拎着手提包走了出来,她周围的人都三、三两两的,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人群渐渐的向四面八方散去,一股苍凉的感觉从她的心底涌起。从她对面走过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意无意的向她瞧上几眼,在闪亮的车灯和街边的明亮广告牌发出的光亮中,她走路的样子显得很优雅,从容。无论从远处,还是近处,她看起来年龄都不会超过二十五。但她总是担心,如果有一天,她走在街上,所有的人都不再瞅她了,那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那是否就说明,她已经老了呢。她以往拥有梦想、青春,而现在都在渐渐的消失,她还失去了他,那个她喜欢的人。如果在十二年前,她多说一句话,或者一个暗示,他可能就不会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有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呢?他同她一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或许现在也一个人在街上漫步。或者与他的家人在一起,刚刚从电影院的门口中走出来。她想到这,兀自地笑了笑,再想也是没用的,因为命运不可改变。 她看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从她的对面走过来,他好象一直在看她,她能感觉到,这种感觉不会错。他从她身边走过,并且好象无意间去看她旁边的一家音响店门口的海报似的,她知道他在看她,只是一瞬间,他们就擦见而过,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为什么,走了几步后,突然回过头去看刚才那个年青人。当她转过身的时候,那个年青人也回过头来,他们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大学生有点发窘的样子,赶忙转过头,快步的继续向原来的方向走去。就在她看到那个大学生的一刹那,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这个人给她一种亲切感,如同她的亲人一样。看他的年龄,不过二十刚多一点,自己怎么会见过他呢。 她回到家时,已经十点了。母亲在客厅里看电视,“今天的电影好看吗?”母亲问道。 “是一个给孩子看的魔法故事。” 母亲笑了笑,“你现在越来越像小孩了。” 她从母亲的笑容中看出一丝责备,她越来越不实际了。母亲最担心她的婚事,几个月前,她母亲的一个朋友介绍一个大学老师给她认识,但是她认为这个人虽然有点学问,但是墨守成规,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她喜欢有远大志向的人。但现在的人,无论是男人和女人,都很实际,他们没有理想,不会将眼光放得远一些,投向未来和远方。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有理想了呢?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把自己的感想写下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坚持写作,她觉得自己有话要说,要讲给人们听,她或许在心里等待一个知音人,一个真正能了解她的人。 她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富贵过,但也算衣食无忧,而且无论什么事,都靠自己,几乎从来没让别人帮过忙。她有时也想到过结婚,拥有一个真正的家庭。但是她固执己见,一直在等待一个真正让她能发自内心地倾慕的人,她在用自己的青春等待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而她的青春几乎被消耗得所剩无几了。她能预感到自己凄凉的未来,但她高傲的心,去容不下一丝妥协。她将灯关上,躺在床上,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在黑暗中,她的心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闭上眼睛。回忆一幕幕往事,美丽的烛光,一闪而逝。从车门后窗看见依然站在路旁的他。透明酒杯中的摇曳的葡萄酒,那首已经忘记名字的歌。 她坐在一个小船里,四周是茫茫的海水,天上的繁星在眨着眼睛。她能看见远处山冈上有亮光,她用力的摇手中的浆,那亮光原来是一个灯塔发出来的,她的小船已经接近岸边了。这是她看见一个人从岸边向水中走来,他的手里提着一盏灯,那灯光柔和明亮。那个人来到岸边,将那只没有提灯的手伸向她,她看清了这个人的样子,原来是她一直思念的人,他长的不是很英俊,但两道眉毛却很浓,一双眸子里跳动的是关怀和爱的火光。 船快靠岸了,她将一只手向他伸去,就在他们的指尖即将碰到一起的时候,一道海浪将她的小船打回海里,并不断的向后退去,她离他越来越远。他手中的灯落到地上,玻璃灯罩碎了,从灯中飞出许许多多只萤火虫,在天空中飞舞,如同一道道流星,这时他纵身跳向海中,她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从梦中醒来,发现枕巾被从眼角流出的泪濡湿了,这时她听见敲门声,“怎么了,女儿?”她听见母亲的声音,“没什么。”她说。“只是做了一个梦。”她开了灯,一看时间,还没到五点。她把自己的相册找了出来,一张张的翻,终于找到一张她和他的合影,那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那时他们都很年轻,她摆出公主般高傲的样子,而他则站在她身边,显得平易近人,却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深沉气质。 十二年前,她隐隐约约的对他有好感,而且那时她正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他只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没有找到工作,脑子里充满了奇奇怪怪的想法。或许,这就是她觉得他与众不同的原因吧。但是,在今天看来,他的那些奇观的看法,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现实,他似乎有穿越时间的迷雾,看到未来的能力。但最让她无法忘怀的,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想着想着,她又觉得困倦了,把相册放好。关上灯,又睡去了,这回她没有做梦。 她自从前天看了一场《哈利•波特》系列的电影,就开始找同名的小说看,她的兴趣并不在于哈利•波特故事的本身,而是故事的作者和哈利•波特风靡世界的原因。在这个世界里,现在没有比哈利•波特更畅销的作品了,因为孩子们喜欢哈利•波特,全世界的孩子们都喜欢。该书的作者,在艰难的时日中,居然能写出这么完全超现实的故事来。人只要不放弃理想,上天总会给他应当得到的东西的。这就是“天道酬勤”吧。 苏芸欣一直以一个理想主义者自居,她喜欢幻想,并总能在生活中发现支持她理念的东西,她在这两天中做出了一个满怀信心的决定,她要写童话,为孩子们写东西。在她的内心中,不知不觉之间,母性的爱被唤醒了。她现在要做的是,首先要到书店去买一些童话书回来。她小时候读过童话,但现在只记得一些简单的小故事,而她现在要补一下这方面的课。 自从她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觉得自己变年轻了。她在网上查阅了一下世界著名童话的书目,斟酌了一下,决定买《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全集》、《王尔德童话》和《小王子》。对她来说,这究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生活的开始呢,还是她的精神陷入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一种异想天开的状态之中了呢?她的梦中曾经出现过灯塔和明灯。但是那明灯却在岸边跌碎了,化作漫天的流星。希望有时也如同流星一样,在刹那间将天宇照得澄亮。但在那一闪过后,黑暗又如同神秘始源中涌出的海水一样,充满了整个苍穹。命运是一条神秘的轨道,向每个人敞开。 4、 唐宇翔又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这间屋子在二楼,即使是关着窗户,白天不远处街道上人来车往的嘈杂声也会传来,只有到了夜晚,当一切声音都在黑暗的看护下睡眠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安静。寂静,让他的心明净的如一汪清水。自从唐宇翔三个月前大学毕业后,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在这个问题上太过挑剔了,如果依着他的看法,恐怕再过三年也找不到工作。他毕业以来一直很苦恼,倒不是因为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是因为他在心里根本不想找工作。上大学的时候,他接触了很多法国人后现代的理论。福科对知识和权力的分析,德里达对文化和哲学的解构,利奥塔对人类启蒙宏大叙事的怀疑。鲍德里亚关于真实和拟像的界说等。他当时根本并没有完全理解,但是思想却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他以前对人和世界的认识,全都是虚假的,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理想、自由、平等啊,正义、科学,千年王国,乌托邦都是一个个虚幻的泡沫。他在此前二十年来的信念,完全的崩溃了。他因此大病一场,从那以后,他失眠的更加严重了。而且经常唉声叹气,后来有人对他说,他现在看起来老气横秋的,他听后微微一笑,然后飘然离去。 从那以后,大家都说他悟了,就连老师也对他刮目相看。不过有一些关心他的同学和老师,劝他去看心理医生,他说你们以为我疯了吗?我比谁都清醒呢。呵呵,世人皆醉我独醒。 后来他在寝室的墙上写了“难得清醒”几个字,大家觉得他越发的了不得了。最后终于在一群同学和老师的簇拥下,到一个心理诊所去看心理医生,大伙在诊室门外足足的等了两个钟头,看见他神采飞扬的从里面走出来,对大家笑了笑,扬长而去。众人一起来到诊室里,问心理医生,唐宇翔的病情如何。哪知道医生说:“他好好的一个人,你们怎么说他心理有问题呢?”原来医生在唐宇翔进来后,就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对医生说:“你是不是想用‘自由联想法’”?这是精神分析学的鼻祖弗洛依德发明的,唐宇翔和医生由此说开去,阿得勒,霍妮、弗罗姆,一直到拉康的精神分析学说,他把医生说的如痴如迷,两个小时过去后,医生一共也没插上几句话。大家从医生的诊室里出来,都觉得很郁闷,那医生还追出去问唐宇翔的联系方式,说以后要和他多交流。“有病。”唐宇翔的一个室友临走时说。 5、 从那以后,唐宇翔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而且经常晚上点着灯看书,不过不是学习上的,而是哲学和心理学方面的。上课的时候,谁也看不见他的踪影,他由于晚上看书看得很晚,到了第二天早晨,别人都起床的时候,他才睡下。因此都是到中午才醒来。吃过午饭,就出了学校,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到了晚上回来,依旧通宵看书。到了毕业的时候,他的每门课仅仅都刚刚通过,不过毕业论文得了优秀。据说他论文答辩的时候,语惊四座,被诸位答辩老师称为本校十余年来的第一辩才。他毕业以后,他的传奇事迹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消失,而是在师弟师妹中广为流传,一位颇有文采的师弟因为没有看到他本人而感到遗憾,遂将他的传奇事迹写成一本小说《一个特立独行者在X大学的往事》,并且在网络上广为流传。被无数家网站转载。点击率达到上千万,有几家出版社正想与他联系出版。 唐宇翔前几日与几个同学聚在一起,大家谈起此事,他也只是淡然一笑。他们都说,你现在的境界太高了,不是我等凡俗之人能了解的。 唐宇翔现在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对村上春树和王小波的小说感兴趣。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挪威的森林》、《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黄金时代》《似水柔情》……这些小说读起来,仿佛不是在读以前的故事,而是我们的时代,正在铺展开来。里面有一种他也说不清的东西,如同一首首曲子在他的心里萦绕,在那些或伤感、或幽默的文字里,有一种让他无限神往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呢?他从枕边拿起杜拉丝的《情人》,关掉日光灯,点起了床头的台灯。台灯发出柔和的光芒,他偶尔能听到窗外远处的犬吠声和火车跑过铁轨的震动声,但这些声音并不能打扰他的阅读,反而能让他感到寂静和冷清中有点点温暖。是的,他从声音中听出了温暖,孤独能让一个人感到清冷,这来源于人和人的距离感。尽管每个人都在世界上与其他人打交道,但是这在现代社会,已经成为了物与物相遇,而不是心与心的交流。人们在交往中喜欢戴上虚假的面具,用做作的笑容相互寒暄,成为彼此生命中不相干的过客,在陌生的心灵沙漠上跋涉。最终因为相互的冷漠而失去共同的水源,而被困在干涸的沙漠中。 唐宇翔无法在自己的虚无心境中点起一盏灯。只能在阅读小说中,找寻那种失落的共同感,他或许很向往国境以南,太阳以西的风景,但那里是否有一个林中的小屋呢。或许那不过是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的另一个名字。 6、 唐宇翔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说没有合适的工作,其实他毕业以后,就根本没找工作。他读过卡夫卡的小说,他也能从那些已经工作了的同学们的脸上看到他们那因忙碌而疲倦的神色。他无法想象自己一整天坐在同一个地方做同一件重复的事情,而在现代社会中,世界上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如此。希腊神话中,地狱里最残酷的惩罚,就是让西绪弗斯不断的推一快大石头上山,而每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石头推上山顶的时候,石头就会自动的滚到山下,而西绪弗斯就要再一次跑下山,去把石头再推上山顶,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止。法国存在主义作家加缪写过《西绪弗斯的神话》,但是如果真正让一个人真正处在如此荒谬的境遇中,人们是否真的如他笔下的西绪弗斯一样乐观呢? 唐宇翔一个人走在街上,看着急匆匆的在身边走过的人群和在公路上穿梭不息的汽车,对面大厦上有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反复的播放着电子产品的广告。屏幕下方是阿拉伯数字显示的计时器,仿佛在提醒人们时间正在一秒秒的过去,他感觉那正在变动的计时器正在无形中控制着每个人的行动,人们的行动被纳入到一种精密的计算之中。仿佛一台巨大的计算机,正在不停的为整个世界描画着图像。他有一种冲动,要把那个计时器砸碎,让那些冷冰冰的不断的变换的数字停止。他脚下的马赛克石板路是冰冷的,公路是死寂冰冷的,大厦的玻璃上反射的光线是冰冷的,公路上排成长队的汽车是冰冷的钢铁,天桥也是冰冷的铁架子。就连天上的青色天空和白色的云也是冷寂的。太阳看起来,泠泠清清的,如同一个孤零零的孩子。他突然感到浑身寒冷,向四周望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冷漠的面孔,每个人都在急匆匆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如同一个庞大的机器上的零件一样,不停的运转。他有些口渴,想买瓶饮料喝。 “你这有什么饮料?”他向街边的一个售货亭里的小姑娘问道。“有冰红茶,冰绿茶、冰……”小姑娘还没说完,他就走开了。他一边跑,一边感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和喘气的声音。他现在能感觉到从自己的口鼻中呼出的气是暖的,他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在寻觅着,有什么东西还是温暖的,有生命的。 唐宇翔买了一台电脑,这回可以在自己住的地方上网了。他既不看电视,也不看报纸、杂志。但他不能和外面的世界失去联系。有了网络,他就可以知道世界各地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是美国和伊拉克的战争,还是朝鲜的核试验,他都不关心。反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起接着一起的冲突和战争。他把这些国际大事称为身外之事,反正他是一介平民,这些世界大事并非他能管得了的。他总是想不通,有一些人为什么整天守着电视和报纸看新闻,好像那些世界大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似的,虽然古语云:国家兴亡,匹夫有则。但匹夫终究是匹夫,有时间做好自己的事情,也算是对世界莫大的贡献了。 唐宇翔不会为别人的事情而唉声叹气,他只关心自己的事情。或许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吧,他想。但是,这是健康的自私,总比整天糊里糊涂的关心这、关心那,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要好的多吧。他现在无论听到什么,都只是淡然一笑。这笑是向着世界的,也是向着他自己的。自嘲,未必不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他自从买了电脑,就很少出门。在房间里看书,写字。这些天他在新浪网上建了自己的博克,并且结识了一些同样是写作的朋友。他发现现在不止大学生们写作的很多,高中生、初中生,乃至小学生都有写小说和散文的,他发现了很多这样的博克。而且他发现,博克上有很多人写诗歌,他以为诗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消失了的事物。但是为什么在科学和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在工具理性几乎覆盖了世界的时候,诗在不知不觉之间,正在慢慢的发芽生长呢。 8、 唐宇翔觉得网络上有很多有用的信息和资料,但是要获得更多的知识,还是要看书,他觉得应该时常到书店里去看看,买几本书回来读。 几乎逛了一个下午的书店,他只买了一本《了不起的盖茨比》,他在看村上的小说时,看到过菲茨杰拉德的名字。今天在书店里,一眼就看到了茨杰出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好像上天有意要帮他似的,今天晚上他又有新书可以看了。他曾试着通宵上网,但是第二天头却总是晕晕的。后来他还是恢复了以前在晚上看书的习惯,有时晚上灵感来了,还可以写点东西。今天在看书的时候,总是集中不了精神,因为在他的脑子里,总是闪过晚上回来时,在路上遇见的一个女人的身影。 那时快九点多了,他拿着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正在街边走,橘黄色的路灯放出柔和而清淡的微光。他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百毛衣、蓝色牛仔裤的女人,她戴着栗色的女帽,看起来二十四、五岁,他在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故意从侧面看了她一眼,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当时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所吸引,从侧面可以看到她齐肩的黑发,犹如一匹黑色的丝绸,耳朵玲珑而小巧,在她身旁一家音像店玻璃中发出的灯光映照下,宛如珍珠一样光华闪亮。她从他身边走过,他则呆呆的怔在那里,直到她走出十多步,他才回过头去看她。而这时,她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回头看他,尽管离的很远,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双眸闪现出的秋水般的涟光。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赶忙回过头去。快步的向前走去,他想,恐怕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一生只有一次的邂逅,只是一瞬间的存在,然后是漫长的消失。回忆,只不过是遗憾和逐渐变淡的影印画。 她不认识唐宇翔,他也不认识她。他们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但都同时回头看了对方一眼。他想到这里,又自嘲的笑了笑。这只不过是一次偶然罢了,她或许并不是在看我。 她确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但这并不是他被她所吸引的原因。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现在回想起她呢?他又看了几页书,就觉得有点困了,很难得能这么早睡,他把《了不起的盖茨比》放到《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上,向后躺了下去。关了台灯,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他,他在这黑色的海浪中静静的、安稳的进入了梦的世界。 9、 唐宇翔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阳光欢快的在他的床上跳跃着,太阳如同一个炽热的银盘,兀自在碧蓝的天空中向世界奉献着无尽的光和热。他虽然醒了,但却依旧睡眼朦胧,昨天破天荒的早早的睡着了,也不曾拉上窗帘,以至于今天一大早,无数缕银色的光线都争先涌了进来。他又在床上懒散了一会,便从床上坐起来,穿上衣服去洗漱。然后到楼下一个小饭馆吃早餐。 吃过早餐,他坐在电脑旁,把自己的博克打开看了一眼,并没有新的留言,他又在链接中打开几个好友的博克,也没有什么新的变化。于是就去看几个常去的BBS。发现了一篇颇有见地的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笔名是:酒神的祭司。文章签名里附了他的博克地址,唐宇翔点击后,出现了一个页面,他几乎正整整看了一个上午。这个叫“最宽广的轨道”的博克里,主要是诗歌,但也有不少的哲学文化方面的文章和现代中国文学的现状分析。这些文章不太长,但是道理讲的很精辟,里面提到很多唐宇翔没有听说过的诗人和作家作品。这时他感到腹中有些饥饿了,眼睛也有些累了,就下楼去吃午饭。在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在想,我现在不是有很多迷惑不解的问题吗?是的。自从他在毕业前决定了自己人生理想之后,总是有许多问题摆在他面前。在毕业前的一个午后,上午刚刚下过小雨,路面上的雨水湿漉漉的泛着青白色的太阳光,他尽管在走路的时候,脚落地很轻,但是还是发出“啪嗒”的声音。 迎面走过来一个师弟,向他打招呼:“师哥,上哪去啊?”他向他摆了一下手,嘴角露出一点笑容:“去图书馆。”小雨刚刚停了不到三十分钟,通向图书馆那条路两旁树上的叶子上布满了水滴,只要风一吹,就簌簌的落下来,他从树旁走到路的正中间。旁边有自行车迅速地穿梭而过,他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裤脚上有没有溅上雨水。他是过于敏感了,以前在听心理学课的时候,他听老师讲过强迫症。不过,弗洛伊德说过,每个正常人多少都有点心理问题。他有时就在锁门之后想,门到底锁了没有。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到了图书馆的门口,眼前的台阶上,凹凸不平,或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被磨得光亮的石头凹槽里面积满了水。他轻轻的沿着边缘走上了台阶。大厅门口铺着一块粗糙的小地毯,他把鞋底的水在上面蹭了蹭。大厅里有点暗,有四、五个人或站或坐在讨论着什么,他走过去一看,有三个都是和他一个班的同学。 “你们在说什么呢?”唐宇翔问。 “还不是毕业论文的事情。”徐磊说,他和唐宇翔是一个寝室的。 这时那两个同学走开了,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你写的怎么样了?”徐磊问。唐宇翔对面墙上是一幅毕加索的《亚维农少女》的复制画,那幅画上的画框的玻璃面反射着明亮的灯光,外面的天有点暗了,云层又聚在了一起,大地上铺上了一层浓云的影子。 “写的差不多了。”唐宇翔说。他依旧注意着对面墙上的画。这时两个女生挡住了他的视线,她们的身影移向大门口,他的目光也追随而去。云层又散开了,大地上铺上了一层金色。水洼里的雨水闪闪发光。 “我写的很慢,还没正式写一行字呢,大纲刚刚发给指导老师。”徐磊说。 “你毕业后准备考研吗?”徐磊转换了话题。 “我没有准备。”唐宇翔说。“对考研彻底的失望了,English是肯定通过不了的,放弃了,或许有一天中国人开始重视Chinese超过English,我才有希望。” “你这个文人就是理由多。”徐磊说。“我还是要考的,考别的学校不行,就考我们学校。”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唐宇翔说。“我们还是看书吧。”说着在徐磊的肩上拍了一下,向楼上走去。 ※※※※※※ 我的博克:[url=http://blog.sina.com.cn/u/1214982941]儒帅哲师文学殿堂 [/color][/url] 在贫困的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说神圣。 [本帖已被单纯女人于2007年3月10日23时29分8秒修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