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五四运动,很不喜欢。因为五四运动打破了许多优良的中国传统,很重要的传统。 中国那时的弱,我从不认为和这些传统有关,这些传统只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不是心态上的,纵与心态相干,也只不过如同秦桧的书法——人坏,并不代表其创作也坏。 何况世人心态尽皆如此,绝不是只有中国人,中国无非是赶巧了这个背字儿而已。子贡说:一个事物一旦有了好的名声,天下所有好声誉都会归结到它头上去;一个事物一旦有了坏名声,那么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约指的就是这种情况。西方由于一时的强盛,就变得什么都好了,什么都先进。中国则只因为一时的衰落,则几千年历史一概莫论,都是腐败落后的破烂玩意儿。甚至当时还有人主张改汉字为拼音,也学外国人用字母。幸亏祖宗有灵,苍天护佑,这个事儿没让他们实现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中国语言一向是口笔分家,已然持续几千年历史了。这是中国的一个优良传统。写文章要用文言文,之乎者也,这绝不是迂腐。想那时人们对于说话形式不太限制,南腔北调,方言土语流行,但是提起笔来便就只有这一种语法构成方式,放之四海而皆准。有人说后来的文言文即是前秦时期的口语,也不知对不对。不过那时用竹简写文章,自然是越精短越好。即或是当时的口语,也是经过提纯的。况也未必是,《诗》、《书》、《礼》、《乐》、《易》、《春秋》诸书尚且来源更早,可见文言文至晚在周便已有了范本。 在今天,我们有了纸,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一种文字载体,那么,精练的文言文也就大可以不必再继续存在下去了罢?实则不然,文言文的存在固是因为方便于记载,但是到如今,它又有了另一重意义。 我不知道唐朝韩、柳的古文运动是否由于此,但也不能说是没有这个可能的。我们一时之间需要一种特定的文体,以方便操不同方言的大众的阅读,但同时我们也一样需要有一种特定的文体来方便不同时代大众的阅读。注释译本虽然可以满足这一点,可是在翻译过程中已是隔了一层,而且,这种做法也会给未来的考古工作者制造一种假像。如《六韬》便是一本传说中的书,有人考证其文体是后来某个朝代的,甚至怀疑其系伪托,并非姜子牙所著,但我们又如何知道这不是一个后来的译本呢? 许多传说中的事情都已经被证实了,如商王朝的存在,如《孙子兵法》与《孙膑兵法》是否一书的迷案等等。但是时隔太久,许多事情的真相是无法被证实的,难道我们就可以说这些事情不存在?如果真是如此,就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我个人坚信上古文明的存在。然而或者由于某种灾变,或者由于人们心态的变迁之故使去者已矣。这两种说法,前者还较为容易给人接受,后者却难免遭受怀疑,可是后者的可能性仍然很大!《庄子》中有“绝圣弃智”之说,这种说法绝非庄子自造,必有所由来,那么周以前的历史是很耐人寻味的。《庄子》又说“黄帝治天下,使民心一;尧治天下,使民心亲;舜治天下,使民心竞;禹治天下,使民心变。”这些话不似无中生有,正是人们心态的一个转变过程。灾变与心变的不同之处在于灾变是自然界造成的,一般说是断然的,会留下一个很明显的裂痕。心变则是由人本身造成的,一般说是逐渐性的,总有其来笼去脉。如果说我们相信《庄子》的这一说法是历史的梗概,那么黄帝以前的世界则就更加让人感觉迷茫了。 人向有喜新厌旧的习性,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五四运动之所以出现,也同样可以解释一切历史由于心态上的变迁而变迁。在方今世界,有那么多人追逐时尚,追逐流行,可时尚与流行却都如时间和流水一样一去不返,留而不住。诚然,这样的事是无可避免的,但我们总该用一条永恒的线索把它们串接起来。那样,我们一直走去,还可以回头展望往时经过的风景,还可以牢记来时的起点,还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走出了多远。可是我们是失败的,这些我们都一无所知,哪怕有一天兜了一个圈子仍又返回起点,也只觉得懵懵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爱因斯坦与牛顿被誉为这个时代的科学巨人,可他们最终注目的焦点是宗教。何以如此?假使你能够把这个世界无论是从物质还是从灵魂上,无论是从自然的角度还是人本身的角度参详得透澈了,那么你就不会觉着奇怪了。 鹤骨笛事件绝非偶然。一支八千年前的仙鹤腿骨制成的笛子能够吹出用现代仪器都很难检测出音差来的优美曲调儿,而且是七音阶的,这至少说明了中国音乐曾经有过变迁。而且,这不是唯一的例子。如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中便一定隐含着一种今人很难理解的数学。 有一段时间,金字塔能很流行。如说金字塔这个形状真的能够产生一种磁场的话,那么风水一说就应该可以得到正名。风水之术一般由道教****操持,其法宝为罗庚,即我们寻常所说的四大发明之指南针。指南针的发明时间本来就没有明确记载,估计是史前遗留。 另一种发明火药也出于道教徒。烧丹炼汞,点铁成金等事本来就是化学在干的构当,对于从事此业的人就为何不能称其为化学家?就因为这个行当臭名昭著么?可是影响其名誉的却不是他们本身,而是大批大批的骗子。本来被称为秘术的东西知情者就少,而且因为神秘,也就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有人投其所好,大发不义之财,众人因屡屡上当,遂将其本来也否定了。而且当时的统治者对这类事也并不怎么重视,就有重视也是大保其密,不为外人所知,久而久之,一蟹不如一蟹,几至完全失传。 许多学者喜欢把道家与道教分而言之,其实不然,两者实属一体。反倒是术士与骗子应该分家,假由真生,真反而被假所灭,这是一大悲哀。道教的历史可以归结到黄帝以前的时代,究竟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我们搞不清楚,但基本上可以知道是一个华胥式的大同世界。 会飞的热气球,会飞的孔明灯;靠热气来驱动的蒸汽机,靠热汽来驱动的走马灯。中国的先人难道就那么无聊,只会制作一些玩具?不,应该说是只肯留下一些玩具而已。这些,想必也应该是史前的遗留。 历史的河流就是这样,它只管自己前进的步伐不被耽误,大浪淘沙,它不管那里面有没有金子,许多东西被流失了。人的心也是这样,他们永远喜欢向前看,一路开步走去,看到了——拿到了——抛弃了,永远这样的三步曲,许多东西都被抛弃了。 ※※※※※※ 风的冷敖,火的格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