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没事,我清理写字台抽屉,却清理出了我过去几十年的记忆,一支老式黑色钢笔,看上去不起眼,又胖又黑,又土又老,但它却影响着我的一生。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已被关在记忆的闸门之外,而唯有这支钢笔,却像大海掀起波 ,时时回荡在我脑海里。这要追溯到那个年代。
那是1973年,我读初三了,语文老师是一位才从其它学校调来的,他是使我一生受益匪浅的王老师。依然记得,王老师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人,个子中等,长得瘦弱,慈眉善目,高高的鼻梁下面有一张恰到好处的嘴唇。面带笑容,很少发脾气,声音低沉有力,一年四季差不多总是穿着灰色或蓝色男式中山服。由于课教得好,思想有深度,深受同学们的喜爱。老师喜欢激励学生在课堂上独立思考的风气,我观察出来同学们发言的水平在慢慢提高,课堂讨论也一天比一天有意思。我每次的作文,写得好的词语,他就要用红笔勾起,不通的词语,就会在词的下面帮你纠正。然后在作文下面批语:继续努力,相信自已,不要自卑......之类的话来激励我。让我感到王老师不仅是个好老师,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有一天,学校进行钢笔书法竟赛。当年,由于自已的成份不好,什么组织、活动都不能参加,自卑感和自信心一点都没有。所以一直不敢报名,但心里渴望想去参加竟赛,眼看报名时间只有二个小时了。这时,王老师焦急对我语重心长说:"你怎么不去报名,拿不拿名次是另外一回事,争不争取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努力过,不成功也没关系。你如果不去报名,就对不起自已。"听了老师这些话,我报了名。第二天,当我走进教室坐在课凳子时,见到门外一直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充满信任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心中只有"感激、好好写"五个字,于是在比赛的纸上写的字体结构严谨,点画精熟,还带点毛笔书法的韵味,深受好评。
隔了三天,全校开书法竟赛颁奖大会,当念到第一名有我的名字时,我简直不相信自已的听力,不敢上台领奖。王老师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是真的,你得了第一名,快上去吧。"我大步走上了奖台,当校长亲自把钢笔发到我的手上时,我见到台下的王老师满脸笑容,把大拇指翘起。此刻,抑制不住有一种东西在我脑海闪过,咸咸的泪水顺势淌入我嘴中,这泪是温暖的,温暖的泪,没有冰冷的眼泪,只是一股清澈的热水流向我的心底。
会后,我从另外一个评委老师口中知道,我得第一名不容易。当时,评委中有些老师说我成份不好,不应得奖。在埸的人没有一个出来帮我说话,这时,王老师气愤站出来说:"这同学的字写得好,是大家公认的,写字获奖与成份无关,况且这同学还是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王老师这一说,评委没有一个反对了,大家都举手同意。听了我好感动,眼前便浮现出老师的鼓励和激励的塌面,不觉得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
王老师说的那些话,嵌在我的心灵深处,王老师教给我的不仅仅是知识,也赐给了我战胜不幸命运的人格力量。
晚上回家,我连夜织了一支钢笔套,挂在胸前。只要见到这支笔,就会想起王老师对我的教导,使我终身难忘,使我在征服命运时没有跌倒,使我寻回了自信心,抛开了歧视和自卑。从此,这支钢笔伴随着我待业、下乡、读书、工作和生活。
初中毕业由于成份不好,尽管王老师也帮我呼叫,还是没能如愿走进校园读高中。和王老师在校园告别的时候,王老师用这支笔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了几句话:千万不要放弃学习,学会"忍"占胜困难,相信阳光终有一天会照在你的身上。王老师这些话对我很大的启发,于是,我用这支笔认认真真把高中课程全抄下来。有了这支笔的陪伴,在家待业两年里也不觉得枯燥无味。
才下乡期间,很孤独,生活很苦。没有人和我说话,也没有人倾听我心中的苦,我把这支笔挂在墙上。每当我疲惫收工回到家时,见到这支笔,就会想起恩师的教导"占胜困难"所以什么苦、累都没有了。每天晚上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用这支钢笔给父母写信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信就成了我和父母的传话筒。
那时只有握住这支笔写信,才是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记得我第一次学插秧子,给父母是这样写的:
今天是第一次学插秧子,我一早赤着脚从房里走出,从没赤着脚的我,感到每走一步路都疼痛地感觉它险恶的存在,不敢抬头,生怕碎玻璃、尖石头之类的东西扎坏了我的赤脚。
田埂上已站满了插秧的男男女女,他们全都打着赤脚、袖管和裤管挽得高高的。只听队长说:"今天不把这些秧子插完,就要扣二分工。"
队长叫生产队插秧最快的王大姐教我,大姐插起秧子来只听到水声哗哗着响,手指撩起的水花从来不会断。她教我:"左手握住秧苗的秧尖和秧根,然后用拇指、食指、中指拇捷撵动秧苗就一株一株地分开,右手快速地按住。"我学了几个小时,学会了但慢。看起很简单,做起来就不是很简单,要想学好学快,还是要下功夫。你们请放心,我一定能成功。
看着空荡荡的水田,经过几天的辛勤劳动,用我们汗水换成了一片绿毯,看着一望无际的沉甸甸的稻谷,再看看漠漠的天空,看着火辣辣的太阳,田野好像是舞台,倒处是歌舞。望着绿油油的田野,我有一种成就感!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
父母后来告诉我,就是你用这支钢笔书写的家书,给苦难的父母带来了欢乐,我的信也是支撑父母活下去的勇气,父母相信有这支钢笔陪我,我一定能占胜一切困难。
参加工作后,不管工作上有多难,只要一见到这支钢笔,我就会想起恩师对我说的那些话,就会迎忍而上。虽然现在电脑和签字笔已代替了这支钢笔,但我还是要好好保管它,永远不会遗弃它,它将伴随着我的一生。
※※※※※※ [本帖已被_淡淡的云_于2007年2月4日21时17分45秒修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