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改不了吃屎
孩子拉小提琴,难听的声音弄得小狗汪汪大叫。父亲火了,跳起来骂道:你就不能拉一支狗也听不懂的曲子?
──狗的幽默
人总认为整个世界属于人民,不容另类平分秋色。俺亲眼看到过那么多的动物被该死的人民终身囚禁,在动物园里示众。俺明知道它们没有半点罪行,就被不客气地关押起来。入狱的动物们应该还算走运,更悲惨的当属包括俺在内的牲畜。人民形容没身份的人当牛做马,倘若真牛真马不仅要出苦力,还要任人宰割。最荣幸的却是野生的流浪者,俺很羡慕它们。
尽管羡慕,但俺不想与其为伍,一者俺怕成为猎物,俺很清楚万一成为猎物,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徒刑。二是缘于俺所过的日子还算体面。谁说俺是走狗俺就跟着谁走走,谁说俺是帮凶俺就帮谁行凶,谁说俺是宠物俺就对谁谄媚,都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俺能有吃有喝,平平安安度过俺的一生就满足了,哪怕偶尔饿俺一顿两顿,俺也不会计较,俺绝不会像猪那样一饿肚子仿佛挨刀似的叫个不停。也不像人那么讲究,什么穿着打扮、居住条件等等,俺从来不看重。在人身边俺们狗民要比别的种族好过得多。
俺女朋友和以前比,它明显发胖了。俺说它发胖了,主要是指它的肚子比以前丰满了,乳房明显胀大。当俺抽空再去看它,它没出来迎俺,而是唤俺进去,声音非常古怪。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不敢破门而入,而是跳墙而进,"狗急跳墙"就是这么来的。
俺女朋友正和几个小家伙拥在一起,一副舔犊情深的样子。俺和俺女朋友先是摇尾示意,它充满爱意地舔舔俺的嘴角,然后就用它的鼻子磨擦俺的鼻子。俺们狗民的交谈方式与人不同,俺们通常是用鼻子,人民却是用嘴。俺女朋友向俺传递的信息是它身边睡大觉的小家伙们与俺有关。俺觉得很突然,如果狗与狗一做过那种事就能生儿育女,俺可不止一次当父亲了,但俺绝对是第一次见到俺的子女。俺挨个嗅了嗅俺的孩子,理所当然喜欢上了它们。
通过俺见到了俺的后代,俺想起了俺的身世。俺也应该有父母呵!俺的父母如今是生是死?生于何处,死于何时?俺是个弃儿还是一个孤儿?俺询问过主子,可惜俺费尽了九牛二虎外加一条狗的力气,主子也没弄懂俺的意思。俺就只好暗暗下定决心,不让俺的孩子流离失所。俺没想到好景不长,因为后来俺去探望俺的老婆和俺孩子(自从俺女朋友给俺生了孩子,俺就对它称老婆了),俺的那些越来越可爱的孩子一个都不见了。俺焦急地通过鼻子追问俺的老婆,俺的老婆一脸无奈。
由此俺深深在感到,俺们狗民在人面前显得多么微不足道。拿俺来说,俺和俺的老婆尽管爱得死去活来,却又只能长期分居。俺和俺老婆的孩子刚能睁开眼睛,就被弄得不知去向。俺们狗民的要求多简单呵!结婚的时候不要彩礼,不要嫁妆,甚至不要婚纱摄影,无须举行任何仪式。俺们狗民对食物的要求也同样低:五谷杂粮残羹剩饭甚至吃屎,俺们都没怨言。然而,夫妻相守几代同堂都得不到满足。俺恨死了人民,包括俺的主子。人哦,不要以为俺们天生就该逆来顺受,俺们其实是在明哲保身。请看那些不是狗的动物,哪些是灭绝者?哪些是幸存者?哪些是受宠者?俺们世世代代做出种种牺牲,竭力维护"狗不嫌家贫"这一美称,就是为讨主子欢心,能让俺们生存下去。
俺还知道人不仅爱养狗,还爱养猪。俺从心底瞧不起猪,因为猪太愚蠢。常闻骂谁"蠢猪"或者"笨猪",却没听过骂谁"蠢狗"或者"笨狗",可见,俺们狗民和猪在人民的眼里有很大的区别。诚然,有人骂过癞皮狗或者疯狗,其实,癞皮狗是狗民中最有耐性的成员,做起事来有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疯狗则是狗民中的英雄,长的不是狗心狗肺而是狼心狗肺,一向敢做敢为,视死如归。人民对这两种类型的狗误解较深。一直口诛笔伐。有句话叫"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它的前身原是"疯狗过街人人喊打",随着俺们狗民中的英雄相继壮烈牺牲,人民百无聊赖,就拿老鼠出气。目前还不是狗年月,俺们狗民如果英雄辈出,实属自取灭亡。人民太强大了,俺们狗民根本无力与其抗争。
俺们狗民对人民的忠诚,其实是对虚荣的人耍小聪明。所谓狗仗人势,就是俺们为哄主人高兴所实施的伎俩,当然这是老一套了。你说俺们蝇营狗苟也好,狗苟蝇营也罢,俺们狗民实在没有力量大有作为。你想,俺们狗民像狼那样不为人民牧羊而是吃羊,俺们怎与动物的天敌──强大的人民和平相处呢?不要以为俺们弱智,甘心去做人的奴才。人是最聪明、最狡猾、最阴险、最残忍的动物。世上没有任何生灵像人那般在同物种当中通过一场一场战争或者其它恐怖活动血淋淋地自相残杀,何况对待异类?
也不知道狗应该学习人,还是人应该学习狗。但俺不想向人学习,因为人的许多做法不可思议。倒如两性之间,人是一追就跑,一咬就笑,俺们狗民则是一跑就追,一咬就哭。常听人讲"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明明是用包子喂狗(也不一定都是有肉的包子),却说"打狗",挖苦俺们狗民如何贪得无厌,似乎他们上了什么大当。话总是那么说,可是谁用包子打过俺们?人才不会那么傻呢。又说"狗戴帽子──装人",拿俺来讲,从来就没戴过帽子,俺也没有必要装什么人。若称狗戴帽子装人,人戴帽子装什么呢?人民还穿衣服装老玉米,并穿鞋子装落花生呢。他们一向变着花样装这儿扮那儿,却肆意地嘲笑俺们狗民。其实俺们从来不戴帽子,也没想戴帽子充当别的角色。
俺不喜欢俺现在的新家。
俺不喜欢俺现在的新家,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原因:这里的血腥味实在太浓──新主子特别受吃狗肉。人说"狗眼看人低",俺们狗民也有一种习惯说法,若翻译成人语,就是"人眼看狗高"的意思。因为人民对狗民的了解,远远超过狗民对人民的了解,否则,俺们不会心甘情愿做人民的"走狗",而是驯服他们做狗民的"走人"了。俺们狗民对人民的依赖恐怕远远超过任何动物,谁都知道"丧家犬"这一词组,可谁听过"丧家之虎","丧家之狼"或者别的没了家的什么?
可俺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逃出新主人家的大门。俺用鼻子四处嗅了一阵,风里一点也没刮来老家那熟悉的味道。俺就索性凭着直觉,朝俺所自信的一个方向走去。当俺走到郊外,肚子饿了起来。俗话说:狗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汪汪汪。俺找不到吃的东西,只好去捉田鼠。人民常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其实一点也不理解俺的苦衷:一是可以充饥,二是为民除害,怎能说俺管闲事呢?俺不在乎人民如何讥笑俺了,田鼠却不好捉。俺寻见的老鼠个个贼头贼脑,一有风吹草动全都逃得无影无踪。俺有猫的本领该有多好?猫是鼠的天敌。俺是谁的天敌?尽管投靠了人,却常成为人的美餐。猫也投靠了人,吃猫的人却极少见。狗民和猫民能够得宠于人,俺们是靠其"忠",它们是靠其"奸"。忠臣的命运不及奸臣,无论当代还是历史,都有许多典故。
忽有一股怪味扑鼻而来,乃是一团人的粪便。俺寻过去将其吞到胃里。俺又一次吃屎,觉得味道还算可以,说俺饥不择食也行。真应了那句话:狗改不了吃屎。
完稿于2006-01-07-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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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 狼 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