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遥想当年

前些日子被朋友拉着去了趟城东的哑巴狗肉馆，刚落座，朋友就喊了一嗓子："来呀！上一套着装的警察！"

我愣了：吃饭干嘛找警察。再说，我这个朋友平生最恨警察。他说，这个世上如果没有警察，就不会有罪恶。我还记得曾经对他这句话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这辈子说得最有哲理的一句话。

我刚想说什么，朋友一把将我拉起，直奔后院。

农家的那种后院，很短的院脖，靠后墙一溜大铁笼子，里面十几条狗被一只一只的隔开。这些狗正一声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地嚎着，像城外小树林里清晨练嗓的歌者。靠后门口一口大缸里，半缸沸水，屠夫正拎着一只狗的后腿，将一条已经没气的死狗整个地向缸里摁去。

朋友和屠夫打着招呼："老板，开烫了？这个怎样？"

屠夫原来是老板，若不是有癖，就是这家伙有病，都作了老板了，还在亲自宰狗。老板边一把一把将烫完的狗毛薅下来，边回答："瞧好吧，就怕你没有耐心烦，多烀上个把小时，美得你连小姐都忘了找。"他又翻了我一眼："又带新客人了？哼哼，那里给你预备一个分局的编呢？"他指了指靠前那些汪汪吠个不停的狗。

看我一脸不解的神情，朋友哈哈大笑："不明白，他是在说那些狗！也就是那些警察。"我才明白他进店里就点的那套着装的警察了。

几分钟，刚才还满身黄毛的那条狗，已经白白净净的漂在还冒着热气的缸里了。

我问："这是杀狗么？怎么不扒皮？"

朋友很不屑地说："扒皮？操！太便宜这些狗娘养的了！平日里吃红肉拉白屎，那油水都裹在皮里，就是死了也要把它们煮出来。还有那些装满了民脂民膏的肠啊肚的，做狗下水汤，那是相当地棒！"

停了一下，他又说："领你上这里，就是让你赏宰狗吃狗肉喝狗汤。"

回到饭桌上，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调料：酱油、醋、盐、味精、花椒粉、炒熟的孜然、切碎的香菜沫、葱花，还有一小碗酱色很浓的调料水。

由于是现吃现宰，我们等了好久菜才上来。俗话说："好饭不怕晚。"一大盘的狗肉端上来，未见其色，先闻其香，那种引佛逾墙的味道，凡夫俗子绝抵挡不了，一丝口水竟不知不觉地流下嘴边。一大钵的杂碎汤也上来了，汤色微泛浊白，一两瓣大料角浮在汤面，像倾覆的小舢舨，几枝嫩嫩的香菜尖横躺在碗面，像无根的浮萍。

这里的狗肉吃法与京城不同。京城吃狗肉大多是火锅炖，这里是将烀好的狗肉撕得碎碎的，丝丝露出狗肉的体内结构。然后蘸着自己调好的佐料，或椒盐，或孜然，或酱油吃下去，慢慢的咀嚼。

看着朋友慢慢地嚼着，眯着眼睛细细地品着，我似乎感受到牙齿上翻滚着的狗肉确实香得很。

朋友说："很享受是不？"

我低着头就着碟儿将一口狗下水汤咽到肚子里，那略带点异味的汤竟也煲得恰到好处。淡淡的咸，刺激着味蕾，佐以大料的野香，和着杂碎的那种脏味，在葱花，大蒜的调理下，五味相安，六味平衡，美佳佳！

朋友是狗肉这方面的美食家，他吃狗肉吃出了一套文化。

朋友说："我们中华民族吃狗的历史很悠久，这就是文化。以前人们认为狗是人们，尤其是劳动人民的忠实朋友，所以不能吃狗。后来，狗在满足不了自己的贪欲之后，就偷吃主人的食物，吃饱喝足之后还四腿朝天地在阳光地下晒着狗蛋。没事时，还四处招蜂引蝶，将别人家的狗引诱到家中公然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搞破鞋，即使主人万般愤怒，甚至扁担上身，也不肯将那根生命之筋松动分毫。口里汪汪不休：‘老婆老婆我爱你'，‘情人情人我爱你'。更可恨的，前些时日听说，有些狗们竟然与主人的配偶勾搭成奸。于是，人们就不屑于吃它。还将它打到所有食物里的最底层--狗肉上不了席。"

朋友将一块沾满调料汁的狗肉，塞到嘴里，呜啦呜啦继续说："吃狗肉成风还是近几年的事。抗美援朝的老兵，在朝鲜尝到了狗肉的香味，把这种食法带回了国内；改革开放，旅游业引来了韩流，朝韩本一宗，是狗的天敌。中国狗们竟像一些女人一样，哈起韩流来，投其所好，主动牺牲；近些年，有钱人为了护住自己的那两个黑心钱，养了看家狗。这是一个十分可恶的群体，平素里见到主人低三下四，任骑任打，看到西装革履之人，摇头摆尾，万般讨好，可以遇到粗衣素服之人，则狂吠不止，甚至撕咬伤人，以表对主人的孝心。百姓都说‘富人的走狗，穷人的祸害'。于是人们就恨起了狗，吃起了狗。"

一块狗肉，一套理论，朋友又说："不知从哪朝哪代，人们把警察称起了狗。过去那是警察们帮着反动官府欺压百姓，书上这么说的，党是这样讲的，艺术是这样宣传的。现在，警察欺压百姓倒不是党叫他们这样做的，他们是为了私欲。泡妞泄欲，裤子还没提上，就跑到别个房间去扫黄；罚款贪欲，罚款还没到国库就流进了他们的账户；刑讯逼供，草菅人命，赔偿是国家赔偿，损失是百姓的损失。于是就有了‘警察如狗'的说法，人们为了泄恨，食狗之风日盛。"

我听呆了，这小子吃狗肉竟吃出一套文化来，而且博古通今的，细品品，倒也是个理儿。

朋友咂了一口牙花子，喝了一口北京二锅头，直了直一直猫着吃肉而弯下的腰，看我停下筷子傻傻地在等他接着说下去，就笑了："看你那傻样！你小子简直就是一个狗盲。"

我不得不点头："嗯，这方面我真的不如你。"

朋友有些得意。难怪他得意，从来到这世上，第一次有人承认在知识方面不如他的。

他开始卖弄了："你知道么？吃狗，要看颜色知品质，什么‘一黄二黑三花'，‘老狗笋鸡'，别吃瞎了，今天咱们吃的是条老黄狗，上品中的上品！还有，吃狗肉时不能剔牙，要防着狂犬病。"

狗，警察，吃狗，恨警察。我渐渐摸出点端倪来。

前些日子，在街上看一堆人正在议论。好奇，挤过去一瞧，几个老人正围着一个警察训斥。一打听，原来这几个老人正在看报纸，议论着一位爱管闲事的老人把养狗过多的投诉信写到了国务院，引起了政府的重视。这位警察说了句"屁大点事让总理操心，显然是吃饱了撑的。"北京那地儿是什么地儿，那里的老人是什么老人？觉悟高着呢！老人们当即就火了："你个警察狗子怎么说话呢？不会说话学驴叫唤去！中央老是说百姓的事无小事。你还是警察哩！撒泡尿沁死得了。"据说那个警察脖子上还带着一个玉佛，一个老大爷指着那尊玉佛说："瞧你那熊样，警察脖子上还带着一玉佛，活像个地痞。佛是要放在心里尊重的，像你这样挂在脖上有什么用？武则天的无字碑下那个王八把那块玉石驮在脊背上，比你这大不大？多少年了？它成佛了么？做佛首先做人，你连人都做不正，还妄谈什么佛？"

还有一日，街上黑帮火拼，流弹横飞。有人受伤，正在呻吟。桌上110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值班的恰是那个被老人们骂过的警察，他蹲在地上，躲着窗户飞进来的流弹，对着话机大声吼着："现在无警可出，什么？警察都干什么去了？扫黄去了，正押着妓女嫖客游街呢！我？我的任务是打狗！"

枪声停了。这个警察刚刚从桌旁站起腰，"砰"一颗流弹穿过窗户，正击中他的前胸颈下。"妈呀！"这个警察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好一会，同事们回来，把他从地上扶起，嘴角还吐出大堆的白沫，裤裆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一警花。事后那警花对别人说，看到他那样，她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天他们捉那些妓女嫖客的场景，他就像其中一个被惊吓了的嫖客一样。大家听到这个警察嘴里不断的说着"完了，完了，我死了！我死了！"其中一个警官大声问："你伤到哪了？"那警察吃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脖下。

大家一看笑了，一粒鸟枪铁砂，击碎那枚玉佛，嵌在那半片"弗"字上，没入胸肉。

2006.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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