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沉了。

    阿谢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依然睡不着。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滚贝这个全国唯一的侗族自治乡，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简陋的房屋里过夜。屋内唯一的一张木床上只有一条单薄的被子，没有枕头，自己从小到大，从大学毕业到参加工作，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艰苦的待遇。

    窗外的寒风时而推动着客厅里无法插栓的窗门，咣当咣当的响声透过掩着的房门，传入耳中。可能是因为冷的缘故吧，膀胱里的液体越来越多，就象一个正在充气的皮球在不断的充盈。阿谢实在是憋不住了，就爬起来摸索着来到卫生间放水。本来是有电的，不知何故，晚上不到十点，全乡停电，一片漆黑。屋外的远山，也只在云层的反光下才有一点暗蒙蒙的阴影。

    不到一分钟的方便时间，从被窝里出来时本有些暖和的身子又变得冰冷，脚后跟和脚趾被卫生间门下那条宽大的裂隙吹进来的寒风冻僵了。阿谢禁不住打了两个寒噤，"丝丝"的抽气声音就象从黑夜的深处传出，使空气变得更加阴冷。他缩着脖子，不自觉地晃动了几下光留留的圆脑袋，赶紧冲向床上的被窝。

    他的脚还没有暧过气来，又翻身裹了裹被子。然而单薄的被子好像有意与他作对似的，微微一动，便有风儿钻入他的肉体，甚至骨子里。睡意好象不肯光临，白天山路上颠簸的情景，又象放电影一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从县城到乡里100多公里的路程，车行却在四个多小时，他是头天从省城赶到市里，今早又从市里出发，中午到达县城，坐上下午两点的班车往平浪而来。平浪在滚贝至浪头之间，是滚贝侗乡的一个村，公路是在村村通工程中刚刚扩宽的，路面还没有铺上沥青，车子过处，一条由轮子驱起的灰尘黄龙尾随着。已经有很多天没有下雨了，伸手摸摸脸，明显感觉有一层薄薄的尘粒粘在上面。天已经黑下来了，阿谢看不清路两旁的村庄，当他再次问司机的时候，说是已经坐过头十多公里了。手机又没有电，就是有电，在这人烟稀少的山区，信号也是接收不到的呀。他无法告知在平浪接他的人。正当他发愁的时候，迎面有小汽车灯光出现。司机停车问道，有没有空位带一个人走。小车是水电设计院的工程技术人员刚完成测量任务返回驻在乡里指挥部的。了解情况后，大家挤出一点位置让阿谢坐上，当时的阿谢在听到"大家都在这荒山野地工作，有个照应也是应该的"这话时，真象是遇到了仁慈的上帝一样感动不已。也多亏这些工程技术人员的照应，阿谢才得以平安地抵达目的地。

    不知从何处吹进来的寒冷的风儿，从眉梢掠过，又从鼻梁拂过，凉嗖嗖的。阿谢恨不得将整个头也埋在被窝里，但被子不够长，顾得了脚就顾不了头，在这接近零度的夜晚，在这什么都来不及准备的夜晚，只好将就一下了。

    "笃...当..."头顶方向的窗户好象有些动静，简易的窗帘布有些扯动的声音，接着又传来轻轻的开窗的响声。这深更半夜的，怎会有人开窗？难道是......阿谢想起路上旅客说起的这山村里山魈的传说，头皮不禁有些发紧。这套房子住的人出差去了，很久没有回来，今晚阿谢被暂时安排住这里，也只是临时过渡一下，明天正式下工地，说不定条件还要差呢。他屏住呼吸，静听着动静。几下"笃...当..."响过之后，只有一股凉嗖嗖的流动的物体从脸部拂过。这山里的风也怪有意思的，要进屋子，也先弄出一段动静来，似乎像事先报到一样"呵~~~~我来了""。

    睡前，负责这里公路建设的肖总监已经向阿谢简单介绍过这里的工作环境以及阿谢来这里的任务，"明天开始准备下工地的。指挥部的居住条件都这样，工地的条件会更艰苦。自己得有思想准备才行。"想着想着，慢慢地，终于有一点睡意袭过来。

    "铛...铛铛..."早晨六点整，远处传来了学校的起床铃声。说是铃声，其实就是一块厚铁用铁丝串起来悬挂着，再用木槌敲击发出来的声音。这在山里的学校是很普遍的。想想天亮后，自己将开始一天新的工作，阿谢不想再睡了，他想早起看看这里的周边环境，再理一理要去监理的路段的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