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别处
——中共铜仁市委党校第十五期中青班第五周随记
黎平纪行之二:侗乡“惊变”
我比黎平的小城要起得早些。7点30分,与杨兵驾车来到南泉山烈士陵园门前,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提着吵醒了青山宁静的精致鸟笼,走出茂密的杉树林,紫铜色面门上的汗珠还冒着热汽。转身向北,青山环抱的小城才在我的视线中睡眼惺忪地掀开乳白色的雾纱,任由金灿的晚秋晨光泼洒在灰头土脸上。
闪耀在小城里的侗家鼓楼,有如年轻的阳光女人般抢人眼球,但翘街才是最有韵味的,我想。与翘街的邂逅是在晨光明媚时分,沐浴着秋日的光晖,在中共黎平县委党校吴校长的带领下,踏过青色的石板路,穿过历史的荷花塘,翘街最动人的部位就尽情地展现给我们了。古老的墙深沉低语,仿佛处处藏着精灵,轻轻触碰,便会有故事抖落。这条街全长1000米有余,因其两头高,中间低,形状如翘起的木扁担,所以称为“翘街”。远远望去,一排排风火墙,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风火墙上翼角飞翘,墙上的彩绘精美细腻,房屋的门窗装饰,图案古朴。踏过石条和卵石铺墁的街面,略显拥挤的街道里,布满了古色古香的各种门店。著名的两湖会馆和中共中央政治局黎平会议会址就深居在带着历史印迹的商业化的氛围中。
说起黎平会议会址,记忆的底片经过脑海曝光,昨天的文字争先恐后地跳跃出来。中共中央政治局黎平会议会址,原为城关人胡荣顺店铺,青砖盒子式封火墙建筑,是黎平城内有名的老式民房。1934年12月,中央红军长征由湖南通道进入贵州,于14 日攻占黎平县城,18 日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史称“黎平会议”。会议是在这间房子里面召开的。参加会议的有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王稼祥、张闻天、博古、李德(列席)等。会议争论十分激烈,据说周恩来拍案而起,把桌上的马灯都震熄了。“黎平会议”是党和“左”倾错误作斗争的重大胜利,从思想路线上为“遵义会议”的召开作了重要的准备,从而挑起了伟大历史转折序幕的重担。
站在由陈云同志题写的“黎平会议会址”纪念馆里,触摸70多年前中共中央政治局领导人在此坐过的椅子,望着曾照亮过长征历史进程的马灯,我思绪万千:王明啊!你一个左的想法,让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失败被迫长征,8.6万人从江西出发,突破4道封锁线后只剩下3万余人,5万多条生命就为历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代价实在太重了……学友们目睹了陈列有红军过境遗留的珍贵遗物和贺龙早期革命活动的文物,用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定格了周恩来和朱德同志当年住宿的陈设。岁月的长河,静静地流淌着革命长征的红色记忆。每一个屋角,每一角飞檐,都是一个传说,都是一个梦。然而,今天从这里走过的人,一个个故事,一个个传说,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是否都丰富着一个永远的精神家园?!
在高屯,我们走过了72年前红军搭建的木桥。一九三四年冬,红军从少寨经过,人们为了迎接红军,冒着严寒架起一座木桥。国民党部队为了阻拦红军,把桥炸毁,红军战士冒着枪林弹雨架起这座木桥,人们为了纪念红军,把这座桥称作红军桥。我过红军桥,是企图组合一种记忆,体验一种信念的缔造过程中带来的躯体震颤和灵魂升迁。当我走过一块块摇晃不定的木板,望过一座座峻峭的峰峦——才知道红军桥此时在简约的秋光下,蕴涵着深邃的思想,以及我要寻找的山水之乐和生命的真谛。
天生桥位于黎平县高屯镇内,距黎平县城16公里,是黎平山水风光的主要景点之一。该桥雄伟壮观,构造精致,其拱弧之圆率,拱面之光洁,拱顶岩层之规整,皆若器械所为。据介绍,桥宽119米,拱跨138米,拱高至水面36.64米,拱顶岩层厚40米,与美国犹他州风景拱桥(跨高88米,拱高30米)相比,堪称世界之最。据传说,古时候这条江中有青龙作怪,危害百姓,有个名叫吴田生的侗族青年与青龙搏斗英勇牺牲,化作此桥,人们取名“田生桥”,一代一代相传,叫久了,就叫成“天生桥”了。不知是哪位诗人游天生桥后诗兴大发,即兴吟诗曰:千峰万壑隐神奇,气魄恢恢令讶疑。岩树山花长物傲,潭幽水静引人迷。天桥虹设通天阙,地轴门穿达鬼墀。此景唯应上界有,缘何造化竟移斯?我感觉眼前的景色陡然变得亲切、灵动起来。我想,诗人所迸发的豪情,也应该基于对“岩树山花长物傲”的自然界的鬼斧神工的惊叹吧!
世界第一大侗寨——肇兴,在县城南72公里处的崇山之间。吃罢午餐,从黎平出发,大约2个小时,就来到肇兴雕龙画凤的寨门前。板凳、簸箕、竹杆、绳子等拦住了路口,侗家姑娘小伙子们“外嘿”、“吚哟”声清脆悦耳。我见识过少数民族拦路的礼俗,但对于侗语,一句也听不懂。后来经导游翻译,才知道歌辞大意为:
砍根青刺把路拦,杉树挡在寨门边;
根根杉树有枝桠,你把哪枝剔上前?
……
同行的人被侗妹子灌了米酒后,小伙子们敲锣打鼓领着我们向寨子中央走去。我紧跟在一个小伙的身旁,向他要过锣器有板有眼地敲打起来。尽管我身着深蓝色的上衣,与侗家小伙的服饰相差甚远,但这并不让我感觉到陌生。前面几个小伙频频回头投来亲热的目光,让人倍感已经贴近他们,心是激动的,仿佛一个别样风采的世界就在眼前。当我们来到挂有“肇兴文化站”牌子的木屋后,紧接着就欣赏了仰慕已久的侗族大歌。我不在乎歌辞表达什么意思,就其蝉鸣般动人的“吚——呀”声,已够我陶醉的了。似乎我已不是身处室内,而是伴着轻柔的、纯脆的歌声,飞到了依山傍水的侗族村寨上空:啊,侗寨!你竟是如此的风景秀丽,林涛声声,碧水长流,潺潺有声,榕树挺立,百鸟争鸣……
表演结束了,很多人兴味盎然,纷纷与侗家阿妹留影。我原计划找个美媚进行采访,但急于紧跟导游,只好请出一个银饰精美的妹子,与其匆匆地定格下瞬间的记忆。
导游向我们侃侃而谈:肇兴原有5座鼓楼,始建于清末,“文化大革命”初期被当成“四旧”拆毁,1981年至1983年群众又先后捐工捐料捐款全部重建,成为鼓楼最多的侗寨,故称鼓楼群。该村寨辖仁团、义团、礼团、智团、信团5个房族,居住连成一片,呈“舟”字形,是县境内最大的一个侗寨,也是全国最大的侗寨。南北山峦环抱,室内流水滢洄,吊脚楼鳞次栉比,禾仓、禾晾、碾房、榨房、井亭、鱼塘罗布其里,5座鼓楼置于之中,4座花桥横跨河上,把整个侗寨点缀得庄严和谐而浑然一体。这是一座有灵魂的村寨。所有与这座侗寨相关的情感,都沉淀到了一道道石板路上,汇集到暮色中鼓楼的光晕里,流淌在静谧的溪水中。穿村而过的溪流啊,难道你要带走了世代侗家男人与女人所有的爱与恨,才逶迤曲折成一条条石子路吗?
堂安寨坐落在半山腰上,四面环山,峰峦叠嶂,梯田层叠,民居依山就势,悬空吊脚,井然有序。从肇兴驱车向东南爬坡5公里,就到达其寨门前。一幅“堂开似虎千年保东秦/安间如狮万代守西平”的楹联,形象地向我们展示了空间载体的侗族文化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客观实在。民居采取传统的干阑建筑形式,杉木通长柱穿枋构架,依山就势,悬空吊脚,自然组合,井然有序。天空蓝似侗家老妪的捶布。不知是哪家的屋脊生起晚炊的缭缭青烟,尽管身处生态植被完好的云贵高原群山之中,但还是让我顿感“大漠孤烟直”的壮美。村中鼓楼建于1980年,结构为四方九层密平檐穿斗式木构架,中间有圆形的火塘,周围有鼓楼凳。鼓楼旁有戏楼,戏楼与鼓楼外的广场则是踩歌堂的坪子。鼓楼上面有一眼四季不竭的泉井,泉水从带把石斗中流出。斗井上方,架设了一座小型的“萨岁”祭祀堂。掬一口甘甜的泉水,嚼几粒酸涩的野果,我的思绪收敛了翅膀,停落眼前的这条处处弥散着淡淡温馨的气息的小村道上。在这里信步,恍若又回到了被都市喧嚣一度已经疏远了的恬静的心灵家园。曾经有哲人说,人这一生,便是不停地出走,却又不停地渴望回归,渴望回到最初那安宁的、心灵的乐土。
有人说,你自己越真实,你的周围就越虚幻。而我置身堂安,觉得自己倒变得虚幻了起来。是的,真不敢相信在这里的人与自然是如此的融洽。它是这样真实地呈现在我的面前,虽然历经千年秋寒,却依然素璞,读它,会深刻体验出生命的壮阔和寂寞。我感到它在守护历史,守护文化,守护民族的灵魂。是的,生命本身会创造奇迹,更何况是在囊括了一个民族所有生存秘籍的堂安啊!当我进入生态博物馆,恍若穿过了时空隧道,与侗族人同在蓝天下捋须思考。我想,那些亲手耕植堂安的人,也许不经意间为自己树立了一座座千年丰碑。这丰碑,在堂安宽厚慈爱的怀抱里——亘古及今,浩然长存!
回到肇兴吃过侗家的酸汤鱼,有人想留下来继续品读侗寨的细节,有人想打道回黎平连夜赶回铜仁,也有人想改道从江去剑河泡温泉到龙里骑马驰骋大草原。借着淡黄的电灯光,各持已见的争论在幂幂的夜空交响着。后来,班主任老师刘远龙一句“向从江出发”,才平息了这场友善的争吵。有人用“侗乡叛乱”来表述这次激烈的争论,我且认为说成“侗乡‘惊变’”可能要恰当得多。车灯在黑夜中撑开一条通道,我们终于向决策者的目的地进发了。车子起动之前,一男一女两个老外跟我“hello”后,背着帐蓬径直向外走去。我向往别处的生活。而此刻,我只能羡慕那些有钱有时间“hello”们。车出肇兴时,一轮朗月在头顶照着,星星点点的光与影在溪流上浮动。我终将只是一个过客,时光一眨眼,便只留下一段回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