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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 当然,说到这个话题,总是带点童话色彩的。而童话是属于童年的。说起童年,那些天真浪漫的日子仿佛又一下子浮现出来。 初识"鹅"字,那是一本识字课本,是二岁时上幼儿园(其实是托儿所)时阿姨老师教我们识字用的,上有"鸡鸭鹅"的图画。"鹅"的图画是一幅白鹅,一雄一雌,煞是好看。这幅图我不知读了几年,因父亲在地质队工作,那时地质队流动性大,我随父亲迁走,一般在一个地方所呆的时间长则几月,短时仅月余,因此,上了几年幼儿园我也不知道,反正"鸡鸭鹅"这本识字课本被我折成小纸船,放航于小溪小沟有几回,我都记不清了。而认识"天鹅"却出自乡村的一句俚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是褒或贬一直缠绕到现在,其中的哲理恐怕要哲学家去费解一番。而我自认是"癞蛤蟆种群"的一员,想吃"天鹅"肉却一直是我的志向,为此而奋斗不息,并不认为是不自量力或不切实际,世界是普遍联系的,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有这种想法,"想"本身就是一种励志,这句俚语闪着的光辉从小就在我的心里闪烁。从这个角度看,这句俚语其实是褒意的。 及至更大一点,是上世纪的六五年吧,我七岁了,要上小学一年级了,新发来的课本前面也有彩色的画页,继续补着看图识字的课,鸡鸭鹅换成"首都北京天安门,五星红旗""猪牛羊马"等等,但也就是半年好景,六五年下半年就开始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父母要随地质队去支援大西南,地质队从福建迁到贵州,而我因患小儿麻痹证,母亲犯的是天生的晕车症,弟弟还小,带我长途迁居,实是不方便的。就把我寄放在乡下的外婆家了。 外婆不让我去学校了。 在家无事,外婆的堂兄,一个也是脚有点残疾的人,我叫他长生公公的,见我爱学习爱看书,便也教我识字起来。 因他是从师过乡村私塾的,学得一点古文古诗词,在生产队里就数他文化最高了,会记帐,会打算盘,生产队的记工员和会计就他兼了。他与常人一样的出工,工分也不比大家高,但年底算帐时,大多的人都会超支,要分口粮,还得掏一点腰包。而他和队长、队委们却不必超支,平常大多数人一日三餐基本上喝的是稀饭,而他和队委们三天二头都可吃上白白的香喷喷的米饭,平常人都会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在外婆家青黄不接时,吃豆叶、萝卜叶、地瓜片,他和队委们一般都有粮食接济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乡亲们。那时小,也曾问过外婆为什么?外婆说:"他有文化,会算帐",以此为范例,叫我也要好好读书。过年时节,杀一只仅有的大肥鸡,那两个鸡腿,一个是民兵小分队长的,他手里有批返销粮的权力,青黄不接时,靠他的权力可以渡过一阵子,一个是长生公公的,给母亲写信,帮外婆记工分,算年底分红帐,靠的是他的笔,得罪不起,否则有可能超支就会大一点。那时过日子是按分来记算的,二分钱可发吃十一碗凉粉的时代,生产队的会计那只笔有无穷的魔力,全队的人都有点怕怕的,那可是开不得玩笑的。剩下的鸡头鸡脚才是我们吃的,以至到现在我也养成了爱吃鸡头鸡脚,吃鸡腿反而倒胃了。 外婆千方百计要长生公公教我识字。长生公公倒也爽快,叫我每天中午大家在午睡时到他的大厅里去学写字,写的过程就是学的过程。外婆买好纸笔,送到他家。这样每天中午(吃完饭,有时也在长生公公家吃,到傍晚)我都在长生公公家写字识字,先是读《三字经》,后学《幼学琼林》,间或他高兴时,也教几首古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骆宾王《咏鹅》中的鹅再次出现在我的纸上,"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趁桃花";"彭泽先生柳,山阴道士鹅";"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不一而足滚滚来。而长生公公家就养着几头鹅,有二头大白鹅,还有三头灰色的,在那个年代,到处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而他家不仅可以养好几头鹅(据说乡下蛇多,养鹅防蛇),还可养猪、养鸡(一般的农户限养,因养家禽费粮食,人吃都不足,何来的粮食养这些畜牲?)。书读得渐多起来,在《康熙字典》里也查到"天鹅"的字条,这不过是一种叫鹄的飞禽,长得像鹅,不过比鹅会飞,在天上可以多呆些时间,就叫天鹅了。因为会飞,且体形较大,难怪癞蛤蟆很难吃到她的"肉";同时,全身洁白,那种高洁不可一世,想必那癞蛤蟆就连"想"的滋味都是酸不可耐的,甚至是可耻的。因远离父母,客居乡下外婆家,外婆又是一个没有文化的老人,长生公公除了教我识得几字,背得几首小诗,读得几段古文,其他时间就任由我去阅读他书架上的所谓闲书,至于更多的人生几何之类的交流就无多了。 没多久,学校开始复课闹革命,以自然村为片,办起小学,三年级以下由几个附近的生产队自己办,我被插进三年级去学习,学习的内容却是《老三篇》,每天一早就到设在祠堂里的学校去背书:"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是彻底地为人民服务的。"一直背到小学毕业。 我这一只癞蛤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整个童年和少年都是在物质与精神的饥饿中渡过的。"天鹅"只是一种理想,在饥饿时,她是我梦中的一碗白米饭,一块红烧肉,但那个时代中不可能的,我们每天煮菜只是用一小块肥肉在烧红的锅内使劲地擦一下,然后将洗好的菜倒下去炒就是了,在那时连盐都要节约着用,生活能过出个什么水平来呢?而精神生活也是贫穷得要命,好在长生公公还藏有几本旧书,破四旧时没有被红卫兵抄走,而我用我的劳动去换来看,也就是每天为长生公公捶背一千下,可让我看一回三国或水浒,硬是这样一回回把三国和水浒看完了,当然那时所谓的看书,只不过看一把故事,过过瘾而已。尽管有生理条件的限制,那时我的理想是好好读书,将来能考上军校,当一名军官。 现在想起来,确确实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及至高中毕业了,也就失业了。 那时地质队有内招,地质队的子女一般都由内部招工安排。同我一起毕业的同学许多都被招工了,成为一名地质队员,而我却盼着地质队的领导们能开恩,让我也成为一名工人,这时那招工指标就是一只肥美的"天鹅"。可是在家呆了两年,反复地找过地质队的领导,都因身体条件不行而被拒之门外,但是同样与我一样残疾的人,地质队仍有安排,事后才明白父亲不善走后门,没有给劳资科的人送礼,仅是不断地写革命的申请报告是吃不到"天鹅"的。其实癞哈蟆也是有分类的,像我及我父亲这样的癞蛤蟆是愚蠢的癞蛤蟆,一般情况下是吃不到所谓的天鹅肉的。除非装成一只瞎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碰到死耗子了。 为了生存,这时的天鹅肉降低到有一份工作就行了。几经周折,我去向一位江西师傅学做篾,学编谷苇,纸篓,车棚。竹席,每天起早摸黑地在潮湿的地上爬着,编着,一个月可挣个四五元钱生活费,多少可减轻一点家庭负担。劳动之余,便冥生写作的欲望,这时又想当个文学家了。因而一有空,我便写啊写啊,那时投稿不要邮资,写好后,就往报社投啊投啊,先期大多都是石沉大海,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尽管上稿量少得可怜,但仍是不断地写,不断地改,不断地投,渐渐写出点名堂来,稿费慢慢地比工资还要多起来,这时还真的有点像吃到"天鹅肉"的味道一样。原来,天鹅肉也不是高不可及的,只要你有决心,在"想"字上下功夫,"天鹅肉"是会掉进癞蛤蟆嘴里的。 我在学习文学知识的同时,对适合自己所做的职业知识也多有涉及,比如会计(长生公公吃香的喝辣的一幕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就很用心地学过,不能考大学,我就参加函授学习,花了三年的时间,学完了工业会计的专业课程,参加县财政举办的会计证考试,拿到了会计证,一九八三年终于被招聘为一家建筑工程公司的会计,并在以后的工作中业绩出色,年年都被评上先进工作者。一九八五年还被调到乡企业办任主管会计,这年我考上了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圆了大学梦。 工作有了,文凭有了,恋人是一只更美更大的白天鹅,也飞来了。 我与她相识真是天作的缘。 因生理缺限,我对理想的爱人一直是不敢奢想的。可是她真的像一只美丽的高洁的白天鹅,她让我那么心动,以至我深陷在她的影子中,在工作中我喜欢听到她的笑声,只要她的声音响起,我就觉得工作特别起劲,工作显得特别有意义。她温柔的带有磁性的声音,总是不绝于我耳,以至我一想到她,心里便会有酸酸的疼痛,这种疼楚只是瞬间的感觉,很美的一种享受,常常我在工作中因这种疼痛而停顿遐想,她什么时候成为我的恋人就好了。她就是我的白天鹅啊!但我毕竟是一只癞蛤蟆呀,我不敢接近她。我只有深深地暗恋她了。暗恋是一种幸福,同时也是一种无比的痛苦。白天鹅依然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她不知道有一只大胆的癞蛤蟆在偷偷地暗恋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自己也这样骂着自己。可是,可是你想不想啊?"美人结长恨,相对心凄然"。想,就要行动,心动不如行动。于是,我试着接近她,试着了解她,并试着也让她了解我,了解一只癞蛤蟆的内心。让这颗爱她的心跳动起来,让她感觉,这只癞蛤蟆的外表虽然不够雅,但他的内心却富丽堂皇,那里一样的有高山流水,有蓝天白云,可以让他心爱的白天鹅自由飞翔,可以让他心爱的白天鹅获得无尽的呵护和关爱。皇天不负爱心,这只白天鹅终于飞进了癞蛤蟆的心,成为他的心上人了!
※※※※※※ 生活中潜藏着无限的美,我去发现,我去表现。 [本帖已被仝莓于2006年11月1日7时59分42秒修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