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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阅汉李陵之事,而有深慨无限者焉:夫人之一世,建功立业固为好男儿大丈夫意中之事,而寻常生活,亦何不足以厌足人心也!人有欲外之望,而后功业之想至,有富贵之资,而后淫逸之习生。若陵者,名将之后,其生亦能自为择邪?则驰骋沙场,或非其任,故有后来之事,责之者往往以家国为口实,而期其能于一死,庶几不负家国,亦足当男儿之目。然而以余观之,陵之事非仅能死与否而已也。 陵既入行伍,而任守家国之责,则其事之能否,唯以杀人多寡为计。而陵之遇特吝,以少抗众,战而至于矢尽,此非无勇也,杀敌诚亦多矣。然兵者之为凶器,良由杀敌多而未必能胜,有勇而未必能生,当其之事,人之性必为泯灭,而后可以能其事也!若陵者,其咎实在于处非当有人之性之境,而能复其人之性,能持人之情,故翻然而不能于一死也。人之可悲,孰大于是者也!必以家国而扼其人之性人之情,而能当时以死,当时以敢死,史传之载诚亦非寡,寻常之人览之,固以其能死敢死为快,以为足以偿其生,而未能死如陵者,使家国之感深重者览之,未有不深恶痛绝者,而使具常人之性情者览之,则无不有戚然悯之之念,此殆出于自然者也。故当时也,能死敢死者虽不无可悲之性,而足以为世人楷模,而未能死敢死者,当时而复为人,在其人之心与身,惟有可悲之可言,不知或喜或悲也,然以当时之境界以范非当时之境界者,其亦不得逞也!何则,时过境迁,精神已异矣!故一切言说评论,不过如骏马蹄下之尘,不可复睹马之何所在者矣!陵之事,以家国论之固有所亏,而其族世为忠烈,汉室辄灭其族,罪不足当此,不亦过乎!苛酷若是,足以绝忠烈之望,使人生来世不生于富贵之家之念,而适起人本有之性情,故适得其反而无补于家国也! 陵之既降,尤可悲者则身心能适风土,而苟且长达数十年之久,虽遇甚殊,而心之苦可知也。国之乱也,尚有良臣择主而事之事,一统天下,则并此亦无矣。悠悠今世,若能死邪?若敢死邪?时时而问一己之心,吾恐太平日久,世人皆不可为期矣!善治国者必鲜使人而临如此之境界,而本不必有若是之选择,亦可知也哉! 2006、10、20记于洛阳之红禅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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