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  路

 我向许多人讲过这个故事，今天又想起：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女儿只有三四岁，我每天送她去了幼儿园再去上班。那天有个文件很急，头晚加班才将稿子清出来，上班前要做出来，上午开会时用。我将女儿放进自行车后的座椅匆匆上路，满心都是那文件，也不管女儿在后面咿咿呀呀。

路过南河上的索桥，那时它是这座城市剩下的唯一一座铁索桥。不宽，只容两人并排走过，却长，有六七十米，晃晃悠悠，自然不能在上面骑车。每天我都推着孩子从这桥上过，习惯了，可以从容、稳定，甚至大步流星般地跨过桥去。

这天在我前面走着两位白发老人，他们相携而行，步履蹒跚，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心急火燎，一心想超越他们走到前面去。摁了一下车铃，老太太回头望了我一眼，站住。看样子是想搀老伴闪到一边去，可那老翁毫无感觉，依然慢腾腾地走在桥的中间。我禁不住又摁了一下车铃，老翁索性停下来，并回过头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老太太拉拉老伴，略含歉意地回头望望我。我说：“让他快走啊！”

她就又去拉他老伴，说：“你让她先走嘛！”那老者越发狠狠地盯着我，一付“我不走，你又能把我怎样？”的表情。

我知道我遇上一个倔老头了，凭他一头雪样白的头发，再怎样我也不能怎样。我只好停下来。女儿在她的座椅里用她的小脚踏我的屁股，嘴里哇哇地叫，而我身后人和车多起来，摁自行车铃铛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太太尴尬地望望我和我们，转身几乎是央求着老伴：“让让吧，几十年前我们不是和她一样吗？”老头听了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迟疑了一下，眼睛向旁边看，似乎在找可以避让我们的地方。老太太顺势把他搀到一边。

我心一动，不由看了一眼那位老妇人。我俩的目光碰在一起了。我在老妇人的眼里，见到了慈祥、宽容、体谅、报歉……，甚至还有一丝丝让人不易察觉的惆怅。路腾出来了，我却后悔了，也想：是啊，几十年后，我们不也会和他们一样吗？

但不得不往前走了。因为后面已经跟上来许多人了。”

我常常想起这件事，同时也会想起一位作家说过的一句话： “带着一种优美和同情，走向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