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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石 哥嫂乔迁新居,我帮他们买菜煮饭——他们已经吃了两顿方便面了。 提着菜篮出门,在别墅区的大门口,我不知道该往哪走,马路的斜对面,是一遍断墙残垣,在那片拆得只剩墙壁的房架子下只有一个破墙洞。门口的保安指点我,从我那个墙洞钻进去。进了墙洞又穿过一个堆满碎砖烂瓦的小广场,一个巨大的市场竟然就在面前。那里似乎是一个城乡结合区域的农贸市场的集散地:在我的面前是一辆正在卸藕的汽车,那藕糊满了红泥,还没洗。再往前是一辆正在卸鸭子的车。也许是那几个装卸工高兴了,他们把一只只鸭子从车上往下抛,鸭子呷呷地叫着,鸭毛在天空飞舞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禽类特有的臭味。举目看去杀鸡的斩鹅的卖水果的卖塑料盆条帚拖布的杂乱地挤在一起,人声鼎沸,乌烟瘴气。 这里好像什么都有卖的,却不知道我要买的东西在哪里。站在那喧嚣庞杂的菜市的边缘,我有些茫然。这里与墙那边绿树成荫花香鸟语的哥嫂的住地迥然是两个不同的天地啊! 我不习惯这里,因为城里的菜市很规整,也很干净,各类杂什区域标志很清楚,不象这里,让人下不了手脚。于是我只有乱走,看见需要的就买——只是我有意识地回顾着我来时的“路”旁的标志,以免回去找不到路。在把需要买的买完了以后,清点了一下菜篮,我发现还需要买几颗葱,就就近朝一个堆了葱的摊位走去。 卖葱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我抓了一把葱让她给我称,她正在读一本书,让她给我称葱她竟然有些恍忽。明白该做什么了才把书放下,放下又怕书盍起了找不到正看的页码,就随手抓起一颗葱权当书签夹在书里。 我觉得有趣,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书签”,忍不住在书上多打量了几眼:那书皮是用牛皮纸糊过的——我们这里出租的书都是这样用牛皮纸糊过,封面十分拙劣的毛笔字竟写着:格林童话。 不知女孩看的是格林童话中的哪一篇,但我记起有关格林童话中的种种篇目。立时我也有些恍忽了,就忍不住打量这女孩儿。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郊区的女孩,不太长的头发梳成吊得不高的马尾巴,随便地用一根缠了桔红毛线的胶绳套起,一个翠色花样的发夹歪斜着别在头上,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军绿色的体恤,里面却又穿着红色的毛衣。有着红朴朴的脸,胖乎乎的手,——只是那脸和手上都有暗紫色的冻疮的疤痕。 我说:“你在读《格林童话》?”她羞涩地笑笑说:“没事就看看。”我注意到她的眸子是清澈的。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可又找不到话,就说:“你知道,我想给你照张像……。”她又羞涩地一笑。我有些尴尬,我不知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因为我根本没带相机。看样子那女孩并没介意我说的话,对旁边另一个买菜的,指着那门板角上的一元硬币问道:“这元钱是你的还是我的?”那人怎么回答的,我没在意,当时,我确实有些恍忽了。一直走到那残缺的墙洞外,我一直都在想这个女孩。站在那马路上,回望我去过的市场,一段段簇新的砖墙把那些拆得只剩墙壁的旧房连起来,隔开了那市场——怪不得我在墙外找不到那市场的去处。 我不知道那女孩读过格林的《白石》没有,我想即使她读过,她会同汉赛尔与格莱特一样,替自己扔下一颗颗白石,去寻找回家的路吗?走在绿树葱浓的别墅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笑。格林老人不是已经在女孩儿的兜里搁好了白石吗?即便女孩儿不去钻那残缺的门洞,就在那纷繁庞杂的世界里,女孩儿不是一样可以找到属于她自己的被绿树环绕,温馨可爱的家园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