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姻缘

文轩

这是一座向阳的山坡。所谓的向阳必是阳光能照耀到的地方，在阳光能照耀到的地方，他们静静地依偎着。依偎得很紧，头挨着头，身体挨着身体，若是再形象再夸张一些，便是肌肤挨着肌肤了。他们一起努力地生存着，相爱着，缠绵着，编织着一段美丽的姻缘。

在向阳的山坡上，有青翠的树丛做他们暖巢的依傍，有流动的清风做他们夏日的蒲扇，有飞舞的彩蝶儿做他们常往的邻居，有娇蛾飞虫做他们玩耍的伙伴，他们快乐无忧地生长，不离不弃地缠绵，映衬着这座山坡的苍郁，修饰着这座山坡的风景。惬意而欢喜。

透过林间的缝隙，他们可以看到蓝天的空旷，可以闻到槐香的清冽，可以嗅到季节之于他们的流彩，他们幻想着走出山坡，走出家园，走出这座小小山坡轻巧的一隅，只是他们幻想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吐丝结茧，直到化蛾成蛹，也未能走出山丛走出一方水土一方家园。

后来，他们渐渐地老了。

再后来，时光在老去的怀想中逐渐地划整为零。

几百年以后的这一天，我走进这座山坡，在那暖暖的山坡上我发现了他们，站在他们身旁，看他们身上班驳的花纹和衰老的印记，用心灵去搜索关于他们的一些故事。

几百年前他们也曾年轻的脸今日却不再光滑不再圆润，褶皱的老皮掩盖了他们彼此的青春和逝远的时光。那套发黄的衣裳衬映着山坡的青翠，显得憔悴而苍黄。看上去他们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我轻轻地靠过去，挨着他的身体，她似乎敏感地轻轻挡一下我的手臂，把我拨到一边去，生怕我抢跑了他。他苍老的身姿在她的包裹下温暖而牢靠。他被岁月腐蚀的身体已伤痕累累，肚皮涨的鼓鼓的，剩下一张可以接风吮雨的嘴巴，外挂着一把尿壶。她并不嫌弃他的老态，他们风雨同舟地走过这几百年的时光，相依相伴，直到今天。这座山坡历经百年，俱了无与伦比的风光和秀美，而他们却还在悄悄话悄悄说：

“好好活着啊，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们要再活五百年呢。”

“好啊，我想永远这样，一直陪着你。”

山坡下坐着一对年轻人。依偎着搂抱着亲昵着。把他和她都看得呆了呢。

白色的T恤衫在清风下被刮起，男孩子的手慢慢地探了进去。探进了那片珍珠般的洁白私密的领地。女孩子轻轻的呻吟声沿着风儿的脸颊沿着柳梢的鼻尖拂过去，拂到他们的耳际，他们羡慕得想使劲地拥抱一下，只是他们咳嗽了几声又捶着背的笑了。

抱不动喽！实在是抱不动喽！几百岁的老人怎么敌得过年轻人哪！是啊。只是他们刚才也太……她羞涩地低头，一如几百年前那个含羞的少女。他把干瘪的嘴唇递过去，在她嘴角噌了噌，我们那时不也这样吗。你呀你……！她捶了他的背，皱纹在阳光下盛开，越开越多，越开越灿，妩媚而生动。

他们的笑声惊动了那对年轻人。女孩子羞也似地像受惊的小鹿蹦跳地跑开，他跟着她，在后面叫着她的乳名。几分钟之后，山坡又恢复了宁静。

他和她在那对可爱的年轻人走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风依旧温柔。树依旧温柔。

我站在他们身旁，小心捧起他们的脸。

我要告诉所有上过这座山坡的人：不要惊动他们。让他们慢慢地沉睡吧。

让这段前世的姻缘保持他们的风度和他们的完满。

2006年7月30日

（注：去山上游玩时发现的随即拍摄下来，因手机拍摄所以效果不好，即兴写了篇文字附和，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