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就在前面

——写给父亲节

感到害怕的时候，我就想起爸爸。想起爸爸，我就想起今天已经是父亲节了，因为现在已是18日凌晨。十年来我常想爸爸，说给他听他不信，我也就懒得再说了。因为爸爸不相信他的敢躺在窄窄的三楼外阳台边上吓唬他的小女儿其实胆小如鼠，或者干脆比老鼠还胆小，曾经坐在办公室里就被老鼠吓得失声尖叫。守着爸爸的时候，我敢爬墙越屋，我敢在漆黑的夜里愤愤地跑出去，因为知道爸爸在后面，一定在后面。

今晚，因为错过了熄灯时间，我不敢独自从二楼的办公室到宿舍那边的三楼值班室去睡觉，于是，就坐下来想爸爸。这才想起父亲节来。说到父亲节，爸爸其实不太喜欢。他说他就不喜欢这节那节的。他只喜欢国庆节，倒不是他格外爱国，只因为那天是我的出生纪念日。

想起爸爸，就想起许多往事。

记得那年我7岁，休学在家半年。那时候我们刚从老家搬到矿区的家属区里。那里人员混杂，整天满楼道跑的都是野孩子，用爸爸话说，那些孩子比他们井下挖煤的爹还黑。爸爸怕我跟他们一样了，就天天带着我上班。那时候爸爸是材料员，负责到各个材料供应处去领他们队里需要的工具。整天在矿区里跑来跑去，我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寸步不离。半年以后，我对于井下需要的各种工具已经了如指掌，并且熟悉供应处管每样工具的人，而且准确知道各个工具仓库的位置。那时候我真牛啊！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听到别人对爸爸说：“你家小子真机灵哦！怎么没上学去？”爸爸就总是不加纠正地顺着说：“太淘气，从公路上摔到铁路上去了。我让他休学半年，大些再去！省得总不知道个怕惧，总把老师吓个半死……”

我12岁的时候，爸爸为了能挣更多钱给我们上学，主动请调到井下去做了跟班队长。那是一年有1/2时间见不到天日的工作。有时候出了小事故，到下班时间不能完成相应任务，就不能下班，8小时的井下工作时常延续到10个小时甚至12小时。那时，我时常抱着饭盒跑40分钟山路去采区的矿井边等爸爸。

从我们厂区的家属区到采区去，中间要过一片很荒凉的山坳。那天爸爸上早班，下午四点就该下班了，我们等到晚上六点爸爸也没下班。天快黑的时候，听到救护车呜咽着往采区去了。凄厉的声音在家属区的灰色砖楼间久久不散。妈妈去给姐姐开家长会了，我领着小弟在家。我很害怕，我想去找爸爸，但是不敢让小弟知道。我就哄他去邻居家玩，然后悄悄把他托付给邻居的阿姨照顾，我就自己提着晚饭去找爸爸。

深秋天气，高原上的风格外让人心头发紧。走到山坳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连颗星星也没有的那种黑，让我头皮发麻。山坳中间有条小河，黑暗里听到流水声我总觉得是水怪在笑。我在一片荒草的机械厂大门口犹豫了一下，出了那门就是野地了。我想等着能有个人过往，我好乘机百米冲刺地跑过山坳去。救护车凄厉的声音又呜咽着传来，我实在是忍不住了，硬着头皮向着流水声跑去。我对自己说，爸爸就在桥那边，我再跑几下就能撞到他怀里。跑上小桥的时候，为了掩盖那流水声，我大声喊着：“我爸爸就来！我爸爸就来！”喊得满山坳都是：回音。好容易跑到往采区的大路上，遇到了爸爸的几个徒弟。他们叫我上去井口等爸爸，说爸爸就出来了。我超小路上去，连滚带爬到了井口那里。昏黄的几盏路灯下，早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知道下面又出事了。我不管不顾的在人堆里大声喊着爸爸。大人们不知在吵什么，没人理会我。我想到井口那里去喊，可是，有保卫科的人拦着，只有医生让进去。我在吵吵嚷嚷的人群里大声喊着爸爸，心里说不出的荒凉。但是我不哭，我逼着自己不准哭，我对自己说，只要我不哭，爸爸就不会有事！爸爸没事我哭什么哭！但是，我的声音却一声比一声颤抖，到后来我牙齿打颤，舌头也不太好使了。终于有人看见并认出了我，对我说：“小子，又来给你爸送饭？你爸跟救护车回矿区医院了！”我楞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才小子呢！你才跟救护车去医院呢！你混帐王八蛋！”不等人家回过神来，我转身就往回跑。我跑下采区，重新跑进山坳里。我豁出去了，水鬼水怪水妖精，管他谁要来就来吧！横竖不就是个死吗？我不怕了！对，爸爸不会有事的，我不怕！我紧紧抱着饭盒，低着头一路小跑。手电筒光照到脸上的时候，我已快到桥那里了。我头也不想抬，大不了不就是遇到抢人的吗？我就一饭盒，谁抢啊？随即，我听见了爸爸的声音，“我家这假小子还真是能呢，敢一个人黑灯瞎火走这里！”

我一听清楚是爸爸，就立马理直气壮起来，随便哼起了小曲，昂首挺胸朝他们走去。我大声说：“爸，我就知道你没事！你跑哪里去了？给你送饭没找到你，害得我白跑一趟！”

爸爸拍着我头对他同事说：“你说我家这假小子是投胎投错了吗？怎么就没个怕惧呢？”

叔叔笑说：“那肯定嘛！虎父无犬女嘛！你都这么大无畏所以才大难都无伤，你的假小子当然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爸爸得意大笑！

那个晚上以后，我更小心的保守着我胆小如鼠的秘密！害怕的时候我就想：爸爸就在前面！手电筒光马上就要照到我脸上来！是的，爸爸就在前面！我们有爸爸，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不用怕黑，怕夜路。

害怕的时候，告诉自己，没事，爸爸就在前面！真的，爸爸肯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