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皮儿

文轩

小同事怀孕，想找几件儿子小时候用过的小枕头、肚兜、脐带等送给她，因小同事说新生儿用别人家孩子穿过的用过的好养活。遂她的愿，折腾下箱底，不想折腾出一包袱皮儿的小玩意，害得我呆看了半天，眼竟盈着泪光。

包袱皮儿是一块四方的绣了一对鸳鸯的红色布料，我记起那是我出嫁那天，母亲买来包裹聚宝盆的，事后，这块红布也就成了包袱皮儿压在了箱底，它包裹了儿子童年很多生活的片段和一些成长的痕迹，包裹着儿子穿过的一些有意义的小衣裳和使用过的一些小玩具……拨浪鼓、铃铛、钥匙链、小背心、小裤衩、小枕头等。还有儿子小时候最喜欢摆弄的魔方、组图卡片。十几年过去，一晃儿孩子长大，而包袱皮儿的新鲜依旧如昨。

记起小时，母亲的衣柜里，摞着很多这样的包袱皮儿，每逢换季或变天时，母亲都要拿出来倒腾一把。冬季会晾晒棉袄、棉裤，春秋季就晾晒毛衣、毛裤，夏季了，那些花的粉的娇艳的花裙子和短汗衫便倾囊而出，樟脑味儿像松香一样地顺着衣服的缝隙、毛孔飞散出来，惹得我们姐妹几个像小疯子一样地扑过去，争着试穿母亲倒腾出来的一堆花花衣裳。这件归你，那件归她，可哪件似乎都不合身，母亲也拦着说那不是我们穿的，“啪”地就把箱子盖上，我们会噘着小嘴巴恋恋不舍地离开。待我们走后，母亲会打开，找件合身的试上，其他的晾晒一下会重又包在包袱皮儿里放进箱子，上了锁头，害得我们姐妹几个得了相思病似的，总寻思母亲的衣柜为什么要上锁啊。

父亲从城里回老家探亲时，会带一件两件好看的衣裳送给母亲，而似乎每次母亲都没舍得穿一次，都被压在了箱底。父亲走后，母亲常会打开箱子仔细地看，我们也凑过去，母亲又会慌乱地盖上箱子，直到有一天，我和姐姐趁着母亲去舅舅家串门的间隙，打开了母亲忘记上锁的箱子，不由得一惊。母亲的箱子里摞着好几包包袱皮儿，有小碎花包袱皮儿，有红包袱皮儿，有绣牡丹花的天蓝色包袱皮儿，每个包袱皮儿里包着的东西都不一样，我们打开了一包，看到了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穿过的一套衣裳（我猜的，因为上下层折叠摆放各一套男女装），有母亲头上扎过的粉色的蝴蝶结，有代表父亲绅士风度般的一块怀表，有一双早年流行过的一双长筒袜，这双袜子现在会让我想起在一些老电影镜头里遇见过的三四十年代的那些女性，当然那会儿我是绝对不懂的。我只知道好看时尚，没想到生在乡村没什么文化的母亲也有这些洋气十足的东西？其实这之后我才知道，母亲这几件东西是姥姥临走时留下的唯一值钱的送给妈妈的嫁妆，可惜姥姥早走，没能等到那一天。我们还从母亲的箱子里翻出了包裹着我们姐妹几个小时候用过的一些小衣服的包袱皮儿，母亲叠得板板正正，虽然很多件小衣裳的前襟上都残留着一些山果子汁液的痕迹，可母亲叠得整齐也让这些小玩意显得干净，我们姐妹几个看罢再也没了先前的好奇感，急忙把包袱皮儿系上，盖上柜子，当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事后母亲虽有所觉察，但像没什么事似的没有责骂我们。

我们结婚那天，母亲曾捧出一包包包袱皮儿，说这包是敏的，这包是三儿的，这包是芳的，分别递给我们，那当时绝没有像今天这样欣喜而感动过，就觉得母亲小气了一些，我们结婚出嫁什么陪送的没给，只给了我们姐妹三包包袱皮儿，这算什么事嘛！几包包袱皮儿早已没了幼时的好奇和诱惑，可为了讨母亲开心，我们还是高兴地接过包袱皮儿，在母亲面前大笑大闹地好个张扬。母亲眼浸着泪光，不说什么难受的话语，但我看见母亲的泪水已悄滑过眼角。

只是我现在终于知道，在她送出包袱皮儿，也送走了一个个养大的闺女，了却了一桩桩心愿……女儿长大了，母亲也老了。

包袱皮儿在搬家几次之后，虽没有失落，但也早不是当初的模样。而今天我重新打开包裹儿子童年的包袱皮儿，却发现我的感情和当初的母亲是一样的深长。

2006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