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想的着，是这样一个问题：我们的那种久违的诗性，究竟是应该来自何处之所？在一个微雨才消的清晨，我看见了清水芙蓉君的《生命的故乡》：

1、常常/想你    如雪花落在肩的美丽/此时    梦生双翼/有田野长出的声音绽放/渴望一场雪/思念在雪花中羽化/往事如花/以寻根的姿势抵达/其实/这扇窗    始终开着/不经意间/那炊烟    就站在天空生长/今宵/我愿化作漫天的飞雪/用绕指柔情/独舞在故乡的星空
    2、我相信/当坚硬的石头开花/落在北方凝成雪/落在南方化成相思雨 /乡情如灯/常常亮在城市的边缘/红尘起处/那片翠绿遥远而亲切/梦里梦外/又看见童年坐过的秋千/微风吹过/千年的尘埃落定/很久以来/我已习惯这样一种姿势/在黑夜中/任灵魂遨游在生命的故乡
    3、 故乡是种情结/总能听见唤我的乳名在田野/只要走近/就像久别的恋人依恋着/那种幸福/抚慰每一根触角神经/以柔韧的方式/排山倒海般袭来/这一刻/那满树的沙枣花迎风飘香/它的守望/朵朵都是郁郁葱葱的相思

4、远远的/又看见那只鹰在凌空飞翔/似水流年里/我找到失散已久的骨节/你可知道/竟成我心底最柔软的痛/一泻千里/常让我在现实与思想中无语/那是怎样的思念/一任期盼目光疯长成连天荒草/无路可逃/脆弱伴着苍茫暮色如潮涌来/

我其实很多年都不大愿意看新诗的了，它的没落，实在是有很多的原因的，对于旧诗之长的隔绝，使得它在形式上面有着一种必然的缺陷，又由于对于传统诗学的隔绝，而向西方乞讨着生活，我们的诗歌在很长时间里是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姿态，但是，越是这样，我们就是越不确定，就越是寂寞，就越是在繁华之中渐渐的迷失了自我。对于新诗的重建，必须的显然的要建立在一种“本土”理论的基础之上，这种重建，对于传统的东西，应该有着相当的继承——当然，最为主要的，却是那继承之中的发展。新诗的高度，因为着一种社会时代和历史的原因，长久的并未超过了五四时代，精确的说，就是没有超过郭沫若的高度，再精确一点的说，是没有超过郭氏《凤凰涅槃》的高度，在新诗诞生以来的所有的新诗人之中，从徐志摩到闻一多，从臧克家到穆旦，从纪弦到余光中到罗青，从新月的新格律派到朦胧诗，其实都没有超越这个高度，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种最具有悲剧性质的悲剧！新诗在今天为什么每况愈下？就是因为总体上有着这样一个必须要超越的点，这个点是新诗要发展和进步多必须要超越的，否则，我们就是在历史之中单调的重复，或者是深度的迷失。这两种倾向，是都存在着的。从形式上来说，我们没有超越郭氏所认识的那种情感的内在律，从内容上来说，我们在思想精神上根本不可能超越五四时代那种得天独厚的时代背景。从诗歌技巧上来说，郭氏《凤凰涅槃》的境界，可以说是一种大拙大巧的境界，因而我们的对他的超越，显然也是不容易的。对于技巧的锻炼，是诗人们尤其注重的一点，但是在若干的探索的技巧和表现里，包括各种流派和各个诗人，基本上都没有建立起那种经典意义上的技巧的高度，因而就没有办法超越郭氏。朦胧诗的时代背景是有着一种良好的思想精神基础的，但是这种思想精神，总体上仍不足以超越五四时代，在技巧上，则因为过于重视内在的一种诗歌之味的追求，他们的形式是很幼稚的。顾城的诗歌里还流露着一种烂漫的色彩，这对于形式的追求也算是很好的，但是他的内在的思想精神的幼稚，却使得这种烂漫没有在形式上成熟起来，而上升到一种文化积淀的意味。舒婷的形式感觉是很好的，但是也超不过新格律派。在形式这一问题上，没有多少人能够认识到，新格律派和郭氏的内在律的相互取长补短，就是它的完善的形式！我们的新诗，基本上是迷失在形式的丛林里，因而直接的限制和束缚了我们的内容的抒发和表现。其次是内容上的，对于内容，现在的旧诗除了聂绀弩能在“意境”之外而有所突破之外，其他人则都是仍然被“意境”所笼罩着的。意境当然有它的长处，但是意境的那种最高的高度，已经在唐诗中完成了，我们不可能在意境上有所超越它——而这就是我们所必须考虑的最大的问题。可惜的是，旧诗词在形式上是有缺陷的，不能适应新时代的要求和更加丰富的表现力，聂氏如果认识到这个问题，可能成就还会大，不过，他如果真是这样做的话，也未必就能有更大的成就，因为凭他一人之力来探索诗歌的形式问题，他未必就能胜任且有所心得。因此，简单的说来——我在这样一篇小文章里，也只能简单的说一下——新诗的发展，面临着形式和诗歌境界——艺术境界和诗歌理想——这双重的困境，而要解决这个困境中的问题，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们既要解决好继承的问题，又要解决好发展的问题。继承，就是继承传统的长处，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诗人，不懂得旧诗词是不行的，这是一种很致命的缺陷。发展，就是要在继承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和创新，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单纯的懂得旧诗词的长处而停步于中，也是不足的不行的。我们如果要想在诗歌上有所成就，就必须要认真的思考这两大问题，它们，同时也是两大挑战！
    上面的话不过是一个铺垫，或者简直就是赘叙。相对于很多的随意性很高的诗歌来说，我们这里要说的却是清水芙蓉君的《生命的故乡》所表现出来的一点难得的东西，那就是对于诗性的一种感悟！只有具有这种诗性的东西，这才算是诗歌，凝炼的语言，深沉的情思，不断因为这深沉的情思而涌现的佳句，无不体现着感觉的节奏，在心灵深处游走，寻觅，失落，而又重新的拾起，无不体现着生命的姿态，因为那种深沉的寂寞，和寂寞之中所绽放的一种晶莹，以及对于这种状态的无比的喜爱和捕捉。这种捕捉能力，很大程度上是体现在语言的表达上。美丽的语言，代表了美丽的诗性的心境，这是很好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种诗性的东西，在清水芙蓉君的《生命的故乡》里，显然是和真实的毫没有隔膜的生活相连着的，还有那真实而动情的感情，你瞧，“常常/想你    如雪花落在肩的美丽”，这是一种怎样的回忆着故乡的姿态？美丽的姿态，是需要美丽的心境为之基础的！“有田野长出的声音绽放”，却是表现了一种对于生命的渴望的姿态，一种对于生命的渴望绽放和赞美绽放的姿态，因而也就是诗人自己的一种生命的姿态！在这种渴望和赞美的姿态里，却是和故乡的田野血肉相连的，因为“故乡是种情结”，深深的郁结在心灵和梦魂之中的东西，谓之情结，这是一种深度的郁结和结晶式的灿烂，盛开在深心里，滋润着诗人的美丽！你瞧，“总能听见唤我的乳名在田野”，这可是一种虚伪的声音？不是的，在“那满树的沙枣花迎风飘香”的氛围里，对于故乡，是没有一点的虚情假意的，就是因为这种情结似的东西，是深深的植根在心魂之中，虽然久是长远的别离和阻隔，依然是有一种“相思”的东西，在做着联系的工作。那“绕指柔情”，岂非就是一种消魂的滋味？你可尝过？“很久以来/我已习惯这样一种姿势”，这样一种姿态，又岂非是一种生命的执著？谁能理解？你瞧，你瞧！“似水流年里/我找到失散已久的骨节/你可知道/竟成我心底最柔软的痛/一泻千里/常让我在现实与思想中无语/那是怎样的思念/一任期盼目光疯长成连天荒草/无路可逃/脆弱伴着苍茫暮色如潮涌来”，精神的故乡里，精神的家园，是诗人的一种怎样的依托！毫无设防的精神的家园里，我们找到了失落已久的诗性，竟然是这样的真实而烂漫！这种烂漫，又何尝不是得自对于生活的真实的亲近和热爱的姿态？在这种姿态里，我们情不能自已，长久的享受着那种感动，那种动情，那种欲说而不能，不说而难休的意味，这种意味，又何必只是在梦里，才能成为我们的郁结？眷恋着的世俗的意味，真诚的活着的姿态，对于诗性的本真的追求，正是我们大部分人都已经失落了的，那么，作为我们心声之真的诗歌，又怎么能够，怎么能够不苍白无力，如呓语的游荡？

其实，诗歌说到底只是一种形式而已，真正诗性的东西，存在于任何一种形式之中，包括散文、小说，包括思想精神，包括选择，一切的一切，这些都是形式，而不是诗性的最为重要的东西。能够诗性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之所以写诗，也不过是一种凭藉罢了，而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

对于诗歌，一直以来我都是从旧、新两个领域，从实践和创作两个基本点角度，来审视并所得的。这种工作，我已经做了很多年了，对于新诗的迷失，我们都有着振兴它的责任，但是，有几个人是能够认真而执著的从事着一些最基本的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呢？浮躁，是很难避免的。

2006、5、22记于济南之红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