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

          三江雪

想到我家的萧萧，她就睁着一对温润如玉的眼睛从家乡走来，通体洁白宛如不败的雪花盛开灵魂的荒原，改变着我思想的角度。由此我对天下的狗肃然动容，并以全新的角度与观念对狗们重新诠释和定义。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再丑的母亲总是母亲，哪有不孝之理（当然，世易时移，伦理道德也在变革，重组，老子孝敬儿子，爷爷孝敬孙子，已经成为时尚，伦理的大势所趋）。狗是义犬，知恩图报，即使遭到主人嫌弃，将她赶走，在外面流浪几天，饿得瘦骨嶙峋，丧家犬似的摇着乞怜的尾巴亲近、哀求，登着一对失神的狗眼，模样儿好可怜。中外古今义犬以死救助主人的感人故事实在不少，不仅如此，我对狗能通人性的机敏，更是莫大的感慨。

几年前，朋友馈赠一只芳名萧萧的巴儿狗，腿短毛长，纯白如雪；眼明睛亮，温润似玉；耳大尾小，步态娇憨。全家人对萧萧百般宠爱，贵若千金。天天给她洗澡，梳毛，喷香。萧萧也如皇室的公主，温顺听话，绝不任性乖张。如有客人造访，从不胡吼乱叫，而是摇着乖巧的短尾巴，前来亲近，舔脚舔手，最后依偎在客人的怀抱。

萧萧喜欢同家人一块儿散步，时而慢挪身后，时而跑步在前。如在路上遇到别的巴儿狗仿如深闺的崔英英邂逅张生，那情意的缱绻缠绵，凡人为之动容。一次带萧萧进城，她兴高采烈于人群中穿梭。我们妻儿三人在买书购物讨价还价中，萧萧已走散失，儿子急得直哭。我们沿着来路寻找，呼唤萧萧的芳名，过路群众听到我们着急的“萧萧”“萧萧”的呼喊，以为我们丢儿失女替我们着急。当我们走得腰酸腿软，已失去能找到萧萧的信心，萧萧却蹲在三岔街口的青蛙（垃圾箱）头上，镇定自若地朝人群张望。从此以后，萧萧一改过去进城随处乱跑的疯劲傻劲，总是温顺乖巧地紧跟着主人，稍有距离就呜呜直叫，跑步跟上。

一个莺飞草长，春日融融的下午，我带着巴儿狗萧萧漫步春天的田野小道，最后躺在茵茵草坪晒太阳，望着蔚蓝天幕上几丝白云飘逸，鸟鹊们呼朋引伴的情歌伴着红花碧草的香味和田野新翻的泥土的温润气息，从熏风中传来，舒适而惬意，让人久久不忍离去。晒了好久的太阳，才带着萧萧如品芳茗饮醇酿，心清如洗地离去。当我到家开门时，搜遍全身，钥匙已然不见，回忆当天下午的经过，懵懵懂懂根本不知在哪里丢了钥匙，急得我晕头转向，萧萧看到我们进不了屋也呜呜叫唤，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待我喊着萧萧追出去时，萧萧跑得已然不见。我想尽了所有办法，准备掀窗入室，萧萧却衔着钥匙得意洋洋的走到我跟前。我喜不自胜，举着萧萧转达了好几圈，亲了又亲。后来我才想起在草坪晒太阳时，曾用钥匙上的小刀，做了一支竹笛，呜呜吹奏。

萧萧是我生活的伴侣，遗忘的补充。当我思想困惑疲惫，顽固死守在一个灿烂的疤痕，舔噬结痂，看到她，我思维的岩浆就喷发出火焰，折射多彩的光芒。人与狗与所有的人类有益的动物，都应该成为生死相依的朋友，

由于居室狭窄，加上新鲜感已过以及厂区严禁养狗，对萧萧失去了原有的热情。那年春节带着萧萧回老家，侄男侄女见到萧萧如获至宝，对她亲热娇惯，恩宠有加。一天晚饭后，不知萧萧是否在场，我对母亲、哥嫂说：萧萧就你们养着，如果你们不收留她，我们就只好把她扔掉或者带回去杀掉吃肉，可是也怪可怜的真不忍心。谁知第二天，她对我们一家三人少过去的亲热和娇情，忽然变得疏远、陌生和冷漠，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同侄男侄女玩得火热，也不跟我们一家子上街忽悠，在过去，是萧萧最乐意最疯狂的。春节后返家，我们找遍了屋里室外，却不见萧萧踪影。待我们走出家门不远，发现萧萧蹲在一棵古桑树下的土坎上，朝我们目不转睛地张望，神情很是沮丧感伤，嘴里呜呜直叫，急得四肢狠命的创泥土，想要跟着我们走，对我们又失去了信任。看到这情景，在场的人都感到难过。母亲说：“她爱你们，舍不得离开你们。把她带回去吧，好好看着，不让她出门就行了。”我们大声喊着萧萧，当场向她作保证：把你带回去，既不抛弃你，也不杀掉你。她仍旧不肯下来，只是伤心地把我们望着。儿子去抱她，她又飞快地往山坡上跑，远远的回转身来望着我们。母亲叹气地说：“算了吧。她虽然爱你们，但已不信任你们了。我们会好好照看她的。”这样我们在感慨难舍中，离开了我那可爱的巴儿狗萧萧。

每当我想到萧萧仍旧在母亲家里千娇万宠的生活，未随主人而惨遭屠戮，就感慨万千，羞愧难言。人就是一群喜新厌旧，为了丁点儿私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连猪狗都不如的动物。狗通人性，知机变，识大体，寻求自己的安全之所，这也是她求生的本能决定了她的灵敏。狗不因为拘泥小节，对主人深情难忘而愚蠢地把自己置身于生死危险境地。人有人欲，狗有狗道。假如我有巴儿狗萧萧机智聪明的十分之一，各个方面也许就会大大的上升一个台阶，人生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我为自己的迂腐木讷，不知机变的死脑筋，连巴儿狗萧萧的聪明机警都不如而羞愧难当。

遥远的巴儿狗萧萧啊，你是否感知到你从前的主人，在为你而歌，因你而哀呢？

       2006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