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爷公

文轩

年届99岁的爷公走了，没有任何病况，也没有任何痛苦的安详地走了，那天早晨的老北风刮得好凶！昏天黑地地刮了两天两夜，刮得树枝乱颤，刮得尘土飞扬，搭设灵棚的塑料和苫布被刮得哗啦哗啦直响，直刮得亲人心里发毛、腿肚子转筋。亲人们说那是爷公发威呢！他不爱走也不想走啊！

爷公临走前曾流泪，内心清醒的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将离开尘世离开亲人，只是逐渐老化的器官不堪岁月的重负，所以带着对尘世留恋的爷公还是安详地走完了两个世纪，安详地去天堂找奶婆婆去了。

出殡那天，老天似乎一下子就来个大变脸，原来凶神恶煞的老北风出奇地停了，灰黯的天渐渐露了暖色，阳光也探出了头儿观察园子里的动静，亲人们又说，这是爷公在“那头儿”与奶婆相聚，心情舒畅了，发威的那张脸也又明媚了起来。虽然听是笑话，但委实多变的老天像极了老年后的爷公。老年后的爷公不但失去了以前的朝气，而且心性不定，脾气古怪，耍性子常有的事儿。

就连他曾深爱的亲人也都成了他的敌人，善良孝顺的婆婆在他眼里已变成仇家似的，在儿子儿媳百般敬爱他的同时，他会偶尔跑到镇政.府告.官，要求政.府为他做主，法办他的儿子和媳妇，说他们虐待他，而虐待他的理由竟是“儿媳妇给他生豆腐吃”，这自古就没听说过“生豆腐”一说，糊涂的爷公却给自己的糊涂找了个理由。他会当着自己儿媳妇的面儿说，“当年我把你花钱娶回家就是伺候我的，”也会偶尔跑去闺女家诉苦，说儿媳妇不让他出门，绑着拴着他，害得闺女哭笑不得，害得婆婆委屈。老年的爷公思维意识虽是糊涂的，但表面看上去又是位正常的老人，所以他说的话做的事又常能引起村里人的猜忌，要强的婆婆在辛辛苦苦伺候老人的同时，内心世界又背负着被别人误会和不理解的“骂名”。时间长了以后，许多人也知道了爷公是老糊涂才在外面胡说八道，可街头巷角的一些曾经的非议还是让要脸的婆婆委屈地哭过无数次。

我记得爷公的遗体被灵车接走的那一瞬间，鬓角斑白的婆婆跪在灵车的后面号啕大哭至十多分钟。我一直相信婆婆的哭绝对不单纯是因为对相依陪伴伺候了四十五年的老人撒手人寰的思念，而是她背负着老年爷公蛮横地欺善使她受的委屈有了发泄口，她不能对一位上岁数的亲人给以过激的言行，也不能因为爷公的无故上.访和无理取.闹而采取不孝顺的措施，毕竟那是老伴儿的亲生父亲。婆婆的哭声和泪水击打着每位在场人的心，也包括我。我不知道在公婆衰老之后的未来的几十年里会遭遇什么样的变故，我又会以什么样的心态对待也或许会对我蛮横的亲人？

99岁去世被咱们老百姓常寓为是喜丧，所以爷公去世后的三天里，管事的人也一直不准亲人们大哭，说句实话，我对爷公的情感肯定比不过我的爱人、我的公婆，可对于我这个长孙媳妇来说，嫁入夫家十几载春秋的平淡的幸福里却也一直有着爷公的一份功劳。爷公因为爱男孩儿而爱他的孙子，由此也喜欢我，以至我的儿子。我想在这一点上，爷公对我确是有着极深烙印和感谢的。

几年前，曾为祝福爷公健康地跨过一百岁，写过一篇题为《爷公》的文字，那位在日常生活里的老小孩儿在人近衰老的一年年光阴里续写着他的可爱和他的蛮横无常，《鸭绿江晚报》编辑在读到这篇文字时也被这位跨世纪老人的长寿和可爱所吸引，由此改题为《镇宅之宝》刊发于副刊版上，我对改过的这道醒目的标题极其推崇，我想爷公在那座幽深的庭院里，确如编辑所言，是镇宅之宝，他保佑着他的儿孙们平平安安地生活着，他保佑着他们后世家族继续兴旺地延伸着他们传统的善良、正直和敦厚的美德，我想在以后的岁月里，爷公会在天堂里继续保佑着我们过上平安快乐的好日子吧。  □ 爷公-----[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