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解少男少女这本书
蓝天雄鹰

　　用在少男少女身上的词汇是汉语中最美的词汇，诸如“人生的花季”、“如梦的岁月”、“诗一般年华”、“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十八姑娘一朵花”、“自古英雄出少年”等等，每次读到它难免浮想连翩；每当看到一群群少男少女如带露的鲜花芬芳在城市的校园，乡村的路上，抑或听到他们洒下银铃般的笑声时，又不得不羡慕他们拥有多好的岁月和阳光。
　　谁不留念这段年龄？谁又不追寻逝去的岁月呢？
　　我是跌跌撞撞地走过那个季节的，对它的美丽没有多少知觉，也就不曾好好地回眸那段时光。如今回想起来，我仿佛错过了那个季节，不曾拥有那段美丽，就匆匆步入中年。前不久，我真切地听到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的话：少男拍打胸脯说，“我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什么都不怕，要上天摘取美丽的星辰，下海捕捉所有的珍奇……”少女一会哭一会儿笑地说，“爸爸、妈妈，请离开我，我需要温柔和真情，好想随梦中的白马王子到美丽的天国去……”是这样的吗？我开始审视这个我已忽略的季节。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从事过八年的中学教育，当过班主任，上过生理课，总是高唱着人生理想的高调，以长者、严师的姿态，欣赏着一个个少男少女如一枝枝蓓蕾炸放，并开出艳丽的花来，希望他们尽快结出丰硕的果子，回报他们父母和园丁的辛劳，却忽略了听一听蓓蕾炸放的声音艰涩，以及看一看花儿还缺少什么养分。我以自己走过的体验来揣摸他们，对待他们，引领他们，有时得到的居然是冷遇，甚至讥笑。“老师，你太古板了，是不是没有学好少年生理学？一点不懂少年的心！”我是学习生物学的，是生理学教师，怎么不懂得学生生理呢？我一直对学生的质问不理解，也无法接受，仍自以为是地按照自己的思维定势面对这一特殊的群体。
　　我的儿子一天天地长大，从小学到初中，我凭着十多年教育经验，教育他如何学习，如何做人，如何实现理想目标。儿子的学习成绩中上等，按常理是能够考上好学校的，我暗自庆幸自己的教育方法对路。今年儿子15岁，进入初中二年级，却一反常态，越来越不听话，常常与我对抗，成绩下降，与以往相比判若两人，我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他对我说，他已经长大，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也有自己的隐私和尊严。他常常用一些看似有理，细想偏颇的观点来与我论理，让我一时难以对答，有时哭笑不得。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与我的距离越拉越大。他的言行极不稳定，明知不对的事，今天说做错了，过几天又照样重犯，特别是对明文禁止的东西格外好奇，非去试试不可。打电子游戏，进经营性网吧，唱情爱歌曲，一扎进去，就难以自拔。每天草草应付作业，把大量时间花在看明星电视、听情爱歌曲，甚至偷偷溜出家门上网玩游戏。他说，明知这些影响学习，却着魔一般无法控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他烦躁、自负，我越制止他越逆反，一味地按自己的方式向一条幽暗的胡同滑行。找学校老师救助，请亲朋出面开导，都无济于事。看到儿子的前程就要断送，我昼夜不安，最后只好无奈。孩子的这分冲击真让我喘不过气来。
　　前不久，我应一所女子学校校长的邀请为该校拍摄广告图片。拍摄之余，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女要我单独给她们拍摄生活照，我不加思索地答应了，把她们乐得又蹦又跳。她们摩仿明星的姿态，毫不掩饰地展露青春的美丽，竟然忘却了自己的年龄和羞怯，让我难以按下快门。我勉强拍了几张不肯再拍，这群少女呼啦一下围着我问这问那，其中一个女孩对我说：“叔叔，你好帅，我……”她的话语让我十分难堪，我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学生，急忙说我的儿子跟你们差不多大，正在读初二呢。我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朝着这个女孩哄笑，女孩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跟着傻笑。我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真有那种魅力吗？我怀疑这个女孩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后来她的老师告诉我，这些学生都是这样“疯疯癫癫”的，对生活似懂非懂，说话做事随心所欲，不顾后果。教师难教呀！看来，孩子成长的力量不仅撞击着父母，也撞击着周围的人。
　　心理医生告诉我，这些都是孩子青春期的正常表现，所以有人把这个年龄段称为“危险年龄段”。我在回望自己走过的历程时感到，似乎自己不曾认识自己，也不曾了解少男少女，白活了四十多年。我的少年时代，也许是因为我忧郁的性格、成长的晚熟和生活环境的恶劣所致吧，的确我是在自卑、压抑中度过的，自然就不知个中滋味，至于后来，又凭过去的体验来面对当今的中学生，把自己与真实的人生花季隔膜起来。于是，又造就了我迂腐、保守、自信的性格，拉开了我与青少年的距离。对儿子教育的失败就是上苍对我的惩罚，我实在应该问问自己：“我到底怎么了？”如今我得到的是一种对教育失职的忏悔。
　　俗话说的“养子才报父母恩”，从另一个侧面理解，要真正了解自己的成长过程，要到为人父为人母的时候。少男少女恰如一本深奥的书，对于一个人来说，青春期身处其境，懵懵懂懂，当局者迷，可能毫不理会；二三十岁阶段告别困惑，自恃什么都懂，一味地追求自己的前程，可能没有机会、也不愿意回首自己走过的路，更不能作深入地归纳；唯有当自己的孩子走进花季时不得不细心地审视他们成长的过程，也不得不盘点自己遗留的“老帐”。盘点的结果，得到的往往是愧疚、迷茫，抑或措手不及的感觉。
　　为人子、为人师、为人父都得好好读懂少男少女这本书，倘若在某一章节某一细节中迷失，就会追悔莫及。我在补读这本书时心里在滴血。

　　全文2156字
　　于2006年4月2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