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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玩儿的许多游戏现在的孩子从来没玩儿过,比如“演电影”。在地上挖个坑,把撕碎了的彩色纸片放进去,用一块玻璃片盖上,再把土埋在上面。快来看哪,电影开演了!一声喊唤来许多孩子,轻轻的拨开玻璃上的土,展现在眼前的就是“花花世界”了。有时剪几张小人书上的人物放进去,也有的时候一起挖好几个坑,把李铁梅、阿庆嫂、座山雕都放在坑里,这就是“演电影”。还有一种游戏就是“卖货”。把装药的盒子撕去一个边,用细线绳固定其它三个边再吊起来,拴在一根筷子上,一个卖货的小秤就出来了。再找来一个合适的螺丝疙瘩拿绳坠在筷子上,秤砣也有了。揪一缕小草当菜,把平时做的泥球、泥饼干什么的摆在木板凳上,给小朋友发放一沓子草纸当钱票,买卖就开始了。他买点“韭菜”,她买点“饼干”、“鸡蛋”,忙得不亦乐乎。 其实,我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摔泥泡。摔泥泡就是挖来一团黄泥,这泥团必须是粘的,越粘越好,把黄泥做成大碗形状,边儿要散开,薄薄的,倒过来用力摔在水泥地上,摔得成功,碗底便出现一个大窟窿。两个人一起比着摔,对方需填补一块能补上大窟窿那么大块的泥,然后对方开始摔,如果摔出窟窿,也需补给一块泥。最后,谁的泥团大,谁就是胜者。这种游戏本应该是男孩子玩儿的,我那时非常淘气,用母亲的话讲:淘得没边,赛过小子。玩儿摔泥泡最让我头疼的是挖黄泥。由于地质的原因,黄泥都是埋在深土层里,寻找泥坑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找到泥坑我又愁了,个子小,下得去泥坑,爬上来又是一个问题。于是我天天跟在邻居男孩大军屁股后,央求他下坑取泥。大军并不是无条件顺从的,那时我还不会使用“美人计”,否则使一下也无坊。大军的条件是我必须用糖纸交换,我知道他是用糖纸来讨好他妹妹老四,要不老四天天把他淘气的事告诉他爸妈,换来的是一顿暴打。开始是两张松鼠糖纸换来一团泥,还必须是未包装过的,后来必须是上海或北京带号码的糖纸,最后连那张上海大白兔玻璃纸的也让他逗去了,为此,我心疼了好几天。 摔泥泡的水泥地不好找,一般都在老黄头家门口。老黄头是嫩江食品厂设在居民区水泵房负责放污水的,水泵房就成了他的家。他的家就老两口,挺清静。听说他两人是后走到一起的,在那个年代属于先锋派,但两个人感情挺好,从没见过他们吵过架,拌过嘴。两个人老实,不爱讲话,就不招人来,偶尔看见老太太的外孙子每个星期来一趟劈木半子,老太太是梅里斯雅尔赛的,达斡尔族人,爱喝酒。常看见两个人在小院葡萄架下的小饭桌边喝着酒,吃着小菜,一般都是两样菜,一盘炒清菜,一盘油煎金黄的鸡蛋,边吃边喝,边听半导体收音机,喝到高兴处,老黄头满面红光嘶哑着嗓子唱着京剧,老太太就笑,很崇拜地看着老头。 看见我们在门口摔泥泡,老头从来不撵我们走,总是微笑着在旁边观看。偶尔也当回裁判,谁应该给谁多少泥,谁谁玩赖等等,每次判得都很公正。老黄头有时也和我们要来一块黄泥,那黄泥在他手里捏几下就成了展翅欲飞的小鸟,温柔可爱的小兔,或一条小狗、小猪什么的。最后他把这些东西都给我们,我拿回家的是小兔子,晾干了,姐姐把粉笔涂在上面,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白兔。有一阵子,老黄头让我们把所有的黄泥都给他,他把泥摁在月饼、饼干模型里,扣过来后,带着各种花纹的“月饼”、“饼干”就出炉了。拿去玩吧,拿去吧,记住,可不能吃啊!老头嘱咐道。我分到两块“月饼”三块“饼干”,回到家把红砖头磨成粉,撒在上面,看见这些东西就有了食欲,用来过家家、卖东西玩儿。 冬天来的时候,这种游戏就自然停止了。冬天有冬天玩的游戏,跳格子,踢毽子,打雪仗,遛核桃,渐渐的就把老黄头两口子忘了。那日清晨听大人们说,老黄头死了,上学走过水泵房见门口挂着黄纸,出来进去的都是嫩江食品厂的人。后来听说老黄头是嫩江食品厂的前身公和合营厂的老板,老黄头成了资本家后,一儿一女都和他划清了界线去了南方,老黄头没有儿女送终。 老黄太太在老黄头走的第三天晚上也去世了。她外孙子来时,老黄太太的身子早已僵硬了,歪在炕桌旁,桌上是两盘剩菜,一壶没喝尽的铁皮酒壶还放在茶缸里温着,老太太手里捏着酒杯紧紧的。 水泵房又换了一户人家,也是个老头,一家子七八口人,养了两条大黑狼狗,谁也不敢在门口摔泥泡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