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日起了一个大早。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总是很早就醒来。一扫以前在寒冷的冬季总要在温暖的被窝里赖上几个小时的习惯。暗暗穿上那套米黄的套裙，外面罩了件黑色的羊毛绒大衣，将自己丢在小区的石径上。早上清冷的天，居然飘了一点点的雪花下来。她抬头，雪花很小，在呼出的热气中即刻就要融化。她心里一紧，眼泪就要扑簌而下。她拼命的忍住眼泪，秉住呼吸，静静的看着这一点点的小雪花飘呀飘…… 

　　昨夜那梦，依旧在脑海里徘徊，可怕，可怕！ 

　　他总在她的梦里飘呀飘，象风筝一样。在空中摇摇摆摆。她伸出手去，想牵，却怎么都牵不住。她想找那根线，却怎么也找不着…… 

　　好些天了，暗暗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似乎有意在躲避她。 

　　暗暗一向以为自己能很潇洒的对待感情问题。这一切在遇到他以后，都成了肥皂的泡泡。任何的前沿都只能在太阳的折射下泛出一点点的五彩。 

　　她拨了那个手机号码。这个号码是他的另外一个号。只有笨笨一个人知道。笨笨是他的老婆。有一次无意中他说了出来，她记住了。当时她问他：为什么不告诉她这号码。他笑着说“有这必要吗？暗暗不用打电话。俊梅不会离开你的。” 

　　“暗暗，你怎么打这个号码来了？”他惊讶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你忙什么呢？怎么总看不见你？暗暗想见你。”暗暗很小心地问。事实上她还从来没有对谁这么小心过。 

　　“那你过来吧，老地方。”他犹豫着。答应她。 

　　　　（二） 

　　俊梅和暗暗相识于一个野菊花开满山坡的季节。那满山的黄菊花在风中摇曳，随风而来的是菊花清清的香气，沁人心脾。 

　　那一次的秋游，她无意中认识了他——B城一个外资公司的A城区域CEO。她吃惊于他的年轻有为。还有。幽默而不失成熟。那天，白色休闲服的她在黄色的菊花从中自在的唱着那首《野花》：

山上的野花为谁开又为谁败 
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 
我就象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 
拍拍我的肩我就会听你的安排…… 

　　她虽然没有田震那般磁性的嗓音，却也唱的字正腔圆，别有一番风情。他们在一抬头一接目的一瞬间产生了彼此亲近的念头。 

　　那时侯，笨笨正跟他闹离婚。他当时也很不满意自己的状况。那时侯，心胸狭隘的上司不看中他，经常压着他。一度，他想离开这个公司。笨笨是那种心浮气燥的女人。奇怪的是，她居然有一张精致乖巧的脸蛋。不知道，当时他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娶了她的。上司换了部门以后，他就申请来了A城。他给笨笨留了一个手机号码。不为别的，因为他实在是离不开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想起孩子的时候，他任何的烦恼都会烟消云散。这个电话就是他和家庭之间的绳子，拴他的是孩子。 

　　认识暗暗以后，他才发现，世界上居然有这样单纯的女子。 

　　暗暗那时刚进一个广告公司打工。虽然每月的业绩总是排在最后，但由于她的勤快和不与人争，留了下来。于是，他就把公司在A城的广告业务全给了她。看着她在签单后的呆呆的样子，他心里极是疼爱。那模样象极了他的女儿。 

　　  那以后，他们经常在一起。他没有跟她提起笨笨。对于笨笨，他觉得那是一个梦，迟早要走出来的。他预备走出来。

　　　（三） 

　　“暗暗，我是天上的风筝。你没有线，都可以控制我飘的方向。”他温柔地一俯首，她的心里突然有了紧张。放风筝对她来说，那可真是件难事。她总是抓不住控制的线轴，风筝不是掉下来就是脱线而飞……
 
        她不是一个喜怒哀乐流于言表的女子。有心事的时候，不管开心与否，除开酒，歌曲，是她的发泄方式。 


　　“你知道吗，你像一个孩子一样。”她笑着。然后用嘴喂给俊梅一块巧克力。她又忘了，俊梅不爱吃巧克力。巧克力太腻了。 

　　“是吗？呵呵。”一点不知的失望，好似她永远都不明白俊梅到底在想什么。要什么。 

        俊梅闻到暗暗的微香的气息。在发梢。在耳根。在粉颈。

        两片腥红的唇紧紧贴了上来。娇嫩的游舌像蛇信一样伸进，他感到空气在被倒吸。他的灵魂，他的血，他的肉，他的欲望。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刻意，在这一刻开始崩溃……

        俊梅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像个可爱的小羊羔。 

        呵呵。只是因为俊梅喜欢她。疼她。宠她。爱她。 

　　 她像一串清澈的水晶珠链，不属于这喧嚣的世界。她有淡淡眉眼。浅浅的笑脸。清清纯纯。善良。而且忍让。

　　有了暗暗，俊梅似乎忘了那个叫笨笨的老婆。 

　　他们像夫妻一样坐在俊梅那一室一厅的房子里。开始过他们自己的同居生活。

　　这个房间里，到处洋溢着这个女子清纯的味道。 通常，她会在花市打烊的时候抱回来一大束百合或者野雏菊，小心的插在向阳的窗前，然后泡一杯红茶席地而坐，捧着一本小说静静的读着，像个乖乖的小女生，脸上偶尔会闪过丝丝甜蜜而羞涩的微笑。 

　　她从不劝俊梅戒烟。她会买一些烟味甚轻的香烟，每个星期定期放在桌边的抽屉里。还会上菜市场挑一些俊梅喜欢吃的西芹，粉甜粉甜的湖藕，然后钻进厨房炖美味的汤。做些干净的蔬菜。约上一堆朋友，聚餐，喝得烂醉。让这小家充满了阳光。幸福的阳光。 

　　而俊梅还是习惯在周未的下午，脱下平素的西装，换上一身褪色的牛仔。透过温暖而孤独的树荫，坐在江边的沙滩上。他习惯一个人。选一个背向阳光的地方坐着。自顾自的看着海风卷起浪潮，或者把耳朵埋进灼热的沙堆，看时间流动的样子。忧郁好像灰飞烟灭。 只有这刻，俊梅才可以听见这个世界沉默的呼吸。沉沉浮浮，没有颜色。让俊梅感觉一个人不再孤单。 

　　（四） 

　　大多数时间，俊梅做一个尽职的CEO。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把自己泡在大堆的工作里。用装饰起来的面容敷衍上司，然后内敛得很锐气。同事说俊梅太酷。不易见笑。 

　　今天是俊梅的生日，笨笨没有打一个问候的电话。 

　　今夜的A城，烁眼的霓虹。大朵大朵的烟花，升起，然后落下。俊梅、笨笨和朋友们在街上喝得鼎铭大醉，一起唱着SAY FOREVER离去。 

　　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有伴的人在狂欢，寂寞的人怎么办…… 

　　子夜，在流水般的音乐里，俊梅、暗暗，在彼此的视线和语言里，温柔的沉沦着醉了。暗暗给俊梅又倒了一杯葡萄酒。 

        暗暗仍是浅浅地笑着。像极了淡开的菊花。是天堂吗？或者不是？俊梅随着酒狂乱了起来。 

　　俊梅打破了从新疆带回的水晶沙漏，让血红的沙子一点一点流入那杯腥红的葡萄酒。 

　　 呵呵。看见这红红的沙子么，像你。 

　　CHEERS！！ 
　　 CHEERS！！！ 

　　俊梅温柔的抱起暗暗，把她放在沙发上。 

　　他们开始做爱，粗暴的发泄，整晚的疯狂。她吻他，吻遍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让他身上沾满了香水的气息。接着，她开始咬他，湿湿的牙齿温柔得像野兽，让他的肩上满是深深的牙痕。俊梅终于有疼痛的感觉，他终于在蛊惑的夜里让自己变得体无完肤。斜斜的月光照进来，无声的淹没了他的伤口。 

　　俊梅第一次看到女人这么漆黑明亮的眼睛，深邃得迷人。 

　　　（五） 

　　似乎回到了喧嚣的生活。 暗暗在满是灰尘的早晨醒来。 

　　暗暗专注的抱着一张报纸坐在藤椅上。上下摇摆着，跟着CD留声机里的节奏。 

　　cause baby I miss you 
　　一个人不孤单 想一个人才孤单 
　　有伴的人在狂欢 寂寞的人怎么办 
　　我边想你边唱歌 想像你看着 被感动了 
　　我被抱着眼泪笑了 我被抱着 眼泪笑了 
　　say forever 

　　暗暗下意识的指指自己微隆的肚子，温柔的对俊梅一笑，纸遮住了迷离的眼神。 

　　暗暗的肚子越来越大。而她似乎越来越愉悦，每天挺着肚子上街，买一些婴儿的杂志自顾自的研究。 

　　她说盯着谁的时间比较久，看生出来的孩子就会像谁。所以她每天都盯着俊梅出神。 

　　阳光开始不间歇的透过窗台，不再经过那一束清新的野雏菊。而俊梅也不再抽烟。 

　　风是冰凉的，像石头打在水波上，清澈的水飘。 像以前一样，俊梅还是定期的去那个江边的沙滩，捡一个背阳的地方，让阳光暖暖的洒下来。俊梅躺在地上，好让自己看不到远方郁郁葱葱的槐树林，好让他只看得到沙子和天空相接的颜色。那个叫暗暗的女孩静静的坐着。俊梅感觉时光倒流，把脸俯在沙子里笑了。 

　　（六） 

　　山岗上飘着灿烂的野雏菊香，这是个暖和的日子。 

　　暗暗执意不去做B超。她一直笑着对俊梅说，生出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白痴还是残疾，你都会认为他是最漂亮的孩子吧？ 

　　“嗯”。他的表情优柔寡断。。。。。。 

　　俊梅最近心情郁郁寡欢，经常很晚喝醉了才回来，欲言还休。 

　　暗暗这段时间也思考了许多，想要和俊梅好好谈谈。 

　　俊梅终于静下心来，说：去公园玩吧，呆在家里好闷，她说：好的。 

　　公园里有五彩的花，还有顽皮的孩子，暗暗要多看看他们。 

　　在暖阳下的草地上的沙滩椅上，她甜蜜的笑着说：“我决定不生下孩子了，你陪我去医院做掉吧，我会永远记得我们这段难忘的记忆的” 。 

　　第二天，她拉着俊梅的手一阶一阶的走上医院的台阶，对俊梅说：我会坚强的。 

　　暗暗做完流产手术后，俊梅请了几天假陪她，为她煲汤。 

　　“ 不，我不要你白天陪，我一个人就行，我想自由的呆一会儿” 暗暗说。 

　　经过一月仔细的思考，暗暗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俊梅不是暗暗该爱的人。暗暗知道。俊梅是有家庭的人。但他是真的爱暗暗。可是他又不能舍去儿女。暗暗不愿也不敢去看那一对有着洋娃娃脸蛋的双胞胎孩子。 

　　（七） 

　　 这个暖冬的周末午后，有着极懒散的阳光，和阳光下享受生命的人们。 

　　在房里，她打开羊绒毛衣那排圆圆的钮扣和俊梅相拥到床上。 

　　“在山岗上飘着灿烂的野雏菊香的郊游，从那一刹那起，我就无助的爱上了你。我是这么盲从的，专心的爱你，这个人曾是昨日的我，也是今日一成不变的深爱你的我” 暗暗说。 

　　她温柔地：“我有我的自尊，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担。我只要你能经常的想着我。所以，我宁愿把一切拿来自己承担，也不愿让你觉得厌烦”。 

　　是呀，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他的怀抱，呼吸，气息。他送她的白玫瑰，他温和的、含情的眼睛。这个忧郁的，美丽的女子。可她的心，无论在哪里永远有对他的眷顾。绝望的情感，痛苦的折磨。每一个相逢的瞬间，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语，她都牢牢的记在心里。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从床上发来的阵阵回音仿佛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声声道来。 

　　暗暗温柔含笑的仰视着俊梅，如一朵绽放在深谷的野菊花。这字字句句的情感表白，这卑微而崇高的爱恋，这不计回报的付出，这让人心酸的言语啊，重复着一个怎样萧瑟灰暗的时代，一段如何痛苦绝望的年华。 

　　在战栗中，暗暗的嘴贴了上来。又是那湿湿的牙齿，毫不费力的捉住俊梅的下唇。游动着，然后狠命的一咬。有湿湿的液体瞬时溅了出来。口红和鲜血混在一起。麻木的腥味。这是暗暗给俊梅的印迹。她总爱留下一些纪念。

        次日清晨。
        俊梅一觉醒来。

        当他开始寻找衣服的时候，就发现暗暗消失了。永远。消失在这个城市。 

        暗暗消失了。就象空气里那缕青烟，刹那间无影无踪 。 

        俊梅最终也回到B城去。 

“山上的野花

静静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 

我就象那花一样在等他到来 
……

让我渴望的坚强的你呀经常出现在夜里 
我无法抗拒我无法将你挥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