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俊梅的时候，我已经不自由了。

可是俊梅总是说：笨笨，你应该是自由的。

俊梅说这话时目光坚定而固执。

那时我们正在通程大酒店写字楼二十八楼的顶层，窗外阳光无限宛转，如同城的目光，潮水般可以将人淹没。

俊梅拿去甘肃玩时拍得照片给我看，有落日余晖下荒凉的戈壁，戈壁上孤独的胡杨，漂亮结实的山丹军马，诡异恐怖的魔鬼城。俊梅拿起那张魔鬼城的照片，笑着说：“笨笨，笨笨。你相信吗？在魔鬼城里各种各样毛骨蔌然的声音，就在耳边，象和死神对话，没有明天，没有希望。暗暗当时就吓哭了。可是我想如果你在，你一定不会哭。笨笨，你是如此勇敢的女子。你应该是自由的。”

我低着头继续看照片，兰州的街头，三个大男人和暗暗。暗暗在俊梅怀里笑得一脸灿烂。

然后我说：暗暗是自由的。





他们四个人从东往西沿甘肃玩了整整一个月，这个计划是准备了很久的。

还是大四快毕业的时候，迷恋上旅游的暗暗就大声宣布：大家努力赚钱一年后一起出去玩。

那时侯我们都还是面色单纯的孩子，青涩的笑容挂在脸上，充满希望。

那时侯没有甘肃，没有俊梅，也没有SQG。



SQG是我工作两个月后要我嫁给他的男人。全文名叫做舒秦高。

当时我正在一家公司跑业务，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脸孔，和不同的人周旋，茫然而不知所措。



遇见他时，我正低着头在主管办公室因为得罪一个客户而被她劈头盖脸的责骂。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我感觉到一个男人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

推门而出走过他身边时，他说：你不应该做这样的工作。

抬起头我看到他目光里的怜惜。

他就是SQG舒秦高。

公司的客户。那天来公司签合同。

后来我知道他两年前离了婚。有一个儿子在德国念书。

空闲的时候，他会约我外出吃饭、散步。外出开会时会给我电话。在旅途的车上、酒店的房间里，聊或长或短的话题。深深浅浅的思念。

他说：笨笨，你是可以让我牵挂的女子。

心忽然温柔的动了一下。

我微笑不语。

后来他说：笨笨，笨笨。你是否可以考虑嫁给我？





后来在五一广场的街心公园。

那天有很好的太阳。

我和暗暗拿着从附近买来的KFC坐在镂花的长椅上边晒太阳边聊天。

暗暗说好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好怀恋念书的时候。不用担心上班迟到，不用担心莫名其妙被更年期的主管责骂，也不用担心明天的晚餐。

暗暗在毕业后去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做形象小姐。

暗暗说：美其名曰形象小姐似乎挺高尚的。不过是跟着老总穿梭于各个酒楼之间。堆着笑脸、陪着喝酒。时不时钻进耳朵里的黄色笑话。还有男人暧昧的眼神和举动。

郁闷啊！暗暗大声叫喊。把最后一根鸡骨头扔进附近的垃圾箱。

然后暗暗问我：你过的好吗。

我说我要结婚了。

在暗暗惊异的目光里，我简单介绍了一下SQG。

我说是前天决定的。但婚礼不会马上举行。

我记得在通程的大堂里，SQG问我你是在等什么吗？我轻轻的摇摇头：自己也不清楚。

他笑着握住我的手：无论你在等什么，我都不会让你等太久。



暗暗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站起来。附近有小孩子跑来跑去。他的父母跟在附近，不断的招呼：慢些，小心跌到了。

暗暗说你爱他吗？那个可以做你叔叔的男人。暗暗看着我。任性的看着我的眼睛。

可是我们都是如浮萍般漂泊的女子。在陌生的城市孤独地行走。一无所有。现在有人答应给我依靠，何况这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可以把我宠成孩子。没有理由拒绝呵。





分手的时候天已黄昏。

有如血的残阳。

暗暗说好美。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就象大学时一样。

回去没几天。暗暗就辞职不干了，她开始认真思考旅行的计划。还联系了两个大学时的男生。去甘肃的计划并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在暗暗把俊梅带到我们面前以后。

暗暗说俊梅是她在那家公司最大的收获。

他是经常外出玩的。有很多旅行经验。

俊梅说：去甘肃吧。那儿的戈壁有一种叫胡杨的植物。

他看着我：笨笨，你会喜欢的。

我低下了头。

因为要准备很多东西，我们决定一个月后出发。

暗暗说：真好，就象大学时一样。

可是我却知道回不去了。

SQG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开会。我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隐瞒。

就放肆这一回吧。和所有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泪水。



我们决定先飞西安。再转机兰州。宽阔明亮的候机大厅，我的心却莫名的开始不安。俊梅走过来握着我的手，目光充满鼓励。我对他笑笑，有些勉强。

准备登机时，忘了关的手机一下子响了。

我的表情有些发愣，是SQG的声音。他说：笨笨，你不应该这样任性。

收线后我对俊梅说我不走了舒秦高他正在来机场的路上。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突然。暗暗说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是开玩笑的吧？

我轻轻的抱着暗暗：对不起。我不能走。

后来俊梅对我说我会给你发照片的。胡杨。

走出机场大门时，载着暗暗和俊梅他们的飞机轰然而过。

我抬头看着天空。

SQG说：等忙过这阵我陪你出去玩。

我点点头。拽着他的手没有说一句话。我是明白的。有些事情总会有代价。





胡杨的照片是他们走后的第十九天发到我邮箱里的。

俊梅说回到兰州才找到可以扫相片的地方希望不会太久。

俊梅用很长的篇幅讲叙了沿途的所见所闻。他说自然是如此广阔伟大的一切。我们不应该为物质所牵绊。笨笨：你应该是自由的。

我看到了胡杨的照片。蓝的天。金黄的戈壁。胡杨坚强生长的姿势。

俊梅说笨笨你知道吗？胡杨的根可以深入到几十米深的地层。只要一点点水，它就可以生存。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呆了很久。

记得还是在读书的时候，和喜欢的男孩一起出去坐很长时间的汽车去八一振邦的主场，在数万球迷的看台上和大家一起欢呼跳跃。看着身边的男孩，他挥动的双臂。激动的表情、布满细细汗珠的脸庞，八一队进球时会用力拥住我。满脸青春阳光的笑容。

那时侯，一场球赛就可以让我们整整雀跃一个星期。

跟喜欢的男孩即使在一起喝汽水都是开心幸福的。都是值得的。

可是毕业后，生存的现实常压得我无处可逃。一场球赛一瓶汽水再也换不回纯净的笑容。



凌晨两点。我给他回了邮件。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后来在街上，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声音。象水一样从心底缓缓流过。

回过头如水的阳光里，我看到俊梅对我微笑。风尘仆仆的样子。黑了。也瘦了。可眼睛却分外明亮。

他身边的暗暗跑过来一下抱住我：我们回来了。

这是我们分离后的第三十三天。

我看到暗暗看俊梅的眼神。我知道暗暗恋爱了。和她喜欢的男人。



结婚那天，我看到了暗暗和俊梅。很亲密的样子。

我知道他们已经是极好的情侣。

俊梅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他说：笨笨，希望你能幸福。

SQG轻轻接过他的话：她一定会幸福的。

俊梅笑笑，放开我的手。我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楚。眼睛一下子充满了泪水。



后来SQG对我说：笨笨，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应该明白自己要什么。

这样的男人他看透我所有的依赖和感伤。我宁愿就这样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醒来后依旧是童年的样子。简单的快乐。简单的幸福。还有。妈妈慈爱的目光。她说：笨笨，你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