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的一人——阅读《网人》 作者:新土豆时代 当太阳出生时,天空中总布满血污。那些在床上酣睡太久的人,身体已为略带甜腥的腐烂味所侵蚀。所以,纵使黎明把窗户玻璃敲得当当作响,他们所做的多半是抱以轻蔑。让他们的轻蔑在他们的屋子里像一只没头苍蝇嗡嗡乱撞吧。事情不会因为他们的意志而发生改变,时间的长度让一批年轻人冲出被某种话语把持了太久的铁屋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什么是文学?不管是冷的文学还是热的文学,说到底,都是一种审美态度。这种态度或称之为价值观念那也无妨。所谓“冷”,不管其写作动机为自娱自乐或为获得内心的拯救,当它成为作品出现在公众面前时,这种自娱或救赎的态度必然会在潜移默化中对公众产生影响。而“热”也就是文以载道,只是“载”的技巧及水准高下有别。世间万物参差不齐。文学是用文字捕捉这些不一样的影子,从中得出“意义”与“无意义”,继而来到滚滚万丈红尘之上,回到“人”这个原点,俯瞰芸芸众生,在悲欣交集中,获得愉悦、沮丧、愤怒、幸福等所有弥足珍贵的情绪。这些情绪就是把一撇一捺支撑起来,让那个直立行走的动物得以成为“人”的关键所在。人可以诗意地栖居。文学的根本目的与种族无关,与语言无关,与一切现实中划分人的各种标准无关。这些东西及相应衍生出来的各种各样的故事皆为文学的表现手段,就如同人们手中拿的笔、键盘,它们的实质是一样的。文学的指向是人性,在人性这片混沌处开垦出萝卜、青草与参天大树。 我曾拜读过一人的《时代三部曲》,然后惊异了,中国还有这样的写作者。想起王小波说的一句话——一流的作品往往只有三流的名声。这若不是朋友推荐,我还真错过了。 “身体愤怒”写的是一个愤青,这部作品中的“我”自许为一堆狗屎,其所作所为,更是令人指责。但读者却恨不起“我”,因为这个“我”便是对赤裸裸的人性展开的批判。贯穿小说的几个女人无不强烈地具有些时代的象征,皆另有喻义。小说诙谐幽默、跳跃而飘逸,让人在阅读中发笑,在笑声中沉思,在沉思中落泪。作品的深度及表现力令人震撼。“做秀时代”写的是一个白痴,整部小说由杂乱而清晰,随着那特有的灵动和故事框架,整个时代的特质也凸出纸背。这是一个做秀的时代。那些正在成长的年轻人,他们苦闷、浮躁、疑惑、思索、找寻……作者写白痴,而这个白痴却有着常人所不及的思想与观察。作者利用个人的天赋以及对文字的娴熟对“做秀时代”极尽嬉笑怒骂,有泪,有苦,有忧。而“生死事小”这部空灵的始终就在一个多维的空间里跃动,现实与回忆,苦难与激情,最终归结为人与生命。这部作品就艺术角度而言在三部曲中最值称道。文字漂亮,结构成熟。边缘、意象、细节、感知、从中提取的美是这样令人赞叹不已。 一年之后,我手上又出现了一本沉甸甸的书,《网人》。 我们与现实的关系,是紧张对立的关系。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时都怀着光荣与梦想。然而,生活说,我们只是尘土。文章的主人公是一个从小县城来到大城市的年轻人。现实就如一把钝的刀子,割开他的肉体与灵魂。疲于奔命的他不堪城市的蹂躏,选择回家,渴望能找回失去的尊严与自由,但终究无颜面对年迈的父母——儿须成名酒须醉,“家”的重量让他的心灵无法承受。他回到路上,在路上,在萧瑟的村庄,在青砖灰瓦的寺院,在被时间遗忘的小城……他不停地敲打键盘,试图借助文字对抗无情的现实。记忆不断重叠。两点之间的距离并非直线最短。重叠,这个动作,让人生的厚度趋于零。时间在他把自己“清零”的过程中摇摇晃晃,时缓时急,或轻或重。他成了“网人”,一个不再有“长宽高”的人。他开始向着整个世界坦白着自己的愚蠢与无知、浅薄与狂妄、眼泪与绝望、欢笑与喜悦,坦白一切。他说,亲爱的读者,我愿意赤身裸体站在你们面前。 读这本书用了我整整七个晚上,没有去联众打牌,没有与朋友去泡吧,没有开车在高速上飙车,只是坐在桌前,安静地坐着,然后整个人都掉进一人为我们垒起的文字的迷宫。 有人说,一人的文字从来都是匪夷所思。若非得用两个字来描述,便是——边缘。在表达得出与表达不出的两个人群之间,还有更大的一群从不表达,只在看,只在想,只在默默承受着的人群。一人的边缘,介乎表达得出这一群与表达不出那一群之间。最原始的欲望和生活里的不公平绞在一起,拧出一人小说中的人物。这些人物,便是一团沸腾的泥浆,它可能涌动在众人思想、灵魂的深处,也可能表露为社会生活里的某处。没有什么比失落更令人沮丧,失落是异端的渊薮。 有人说,一人的小说就像是子弹,可以击穿胸膛。他没有简单复制生活,而通过灌入灼热的血液,为每个与他一样挣扎在泥沼与绝望中的人指出可能的方向。他是用生命燃烧汉字的人。这决定了他的小说可以令人不断地拿起来重新阅读。他的文字绝对不可以用臆想来评论的。 有人说,在当代中国文坛的写作中,一人无疑是个异类。无论从形式还是到内容,当代文坛我还没读到类似他这样的作品。他的每一部作品都在更新,都在尝试。他像地下的岩浆,左冲右突,平静的地面上随时都有他冒出万丈焰浆的可能。我真为这个家伙的奇思怪想所折服。别的作家学东方学西方,学这种流派那种流派,这家伙啥也不管,只师从自己的内心,就像花果山的石猴出世一样,他注定不会同于花果山的其他猴子。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家伙是个天才。 是的,这就是一人。请原谅我。我不想对《网人》说更多的话,事实上,任何阅读都是误读,但误读也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是我们,具体的你我他,给了某一部作品真正的对我们有价值的灵魂。 作品是因为我们而在,去阅读《网人》吧,或许那里面溅起的一粒火星就将点燃这些年来一直梗在你胸口的万千根木柴。就我个人而言,我只是渴望能再早一点拜读一人的新作。据说,已完稿的新作名为《她们》,据说那是一本比《网人》更好的小说。一人还会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