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与你同眠
梨花与雪一起叫嚷
它们原谅了冬天生猛
原谅了万物乖张
而只有悲伤 才是故意的行为
1、与你同眠
谁能与你同眠
那被黑暗掠夺了光线的人
与你同眠
你需小心施予你的抚爱
你需仔细拿捏她的锁骨
那上面有鱼的冰冷
似乎还有某盏行舟的背后
偶尔带过的风声
夜无异状
失语者向天发难
我知之甚少
情人们迅速衰老
黄飘带的红皮树
也跟着改变了颜色与形状
如同水里捡出沙砾 树枝 或者鱼
贫瘠低矮的灌木
捡出了求援者丢失的心
那时天空的飞鸟都一样
受了惊吓之后起飞
悬浮之后落下
落下 并且深埋秘密
2、闲 云
十二月潮湿的心
没有大火的迹象
河水从上游睡到下游
中途醒不来 那涟漪也只是梦幻
一粒孤独的米
默含多少个丰收 谁也无法解密
所谓冬天
就是将百草的姓名抛向天空
换一个雪的名字下来
空气嘈嘈切切
自嘲自己曾是盛大的海洋
而石子貌美如花
它完全可以提出这样的假说
前生曾是某颗落伍的星星
遗失了莫逆的星群
3、苹果与过客
他们确定无疑地
都将会落在地上
种子的外形被隐匿
而此时门可罗雀的寂寞思想
会伴随叶片吞吐的阳光一起
被蒸腾 直到不见
谁将在路上一直低吟
谁能从一只猫的眼睛里发现安静
又有谁能一边转身
一边向前路释放无穷深情
你们的跌落
衬得四下如此稳固
似乎什么都不再喧闹
花瓣没有按照预想 落去泥土
而只是悬垂在半空 重新开花
而我所挚爱的和平
正在拔去手心里的刺
试图露出夺目的微笑
2005年12月10日
二、海绵印象
手指漏光 往事新鲜
旧的棉被
盖不住今年的冬天
1
不是终归不是
不是白杨 终归缺少挺立与健康
不是蒲公英 终归不便四处留情
命定的 象一寸衰草被遗留在这里
殷勤地数着日子算计幸福
迎接洪荒 或者亲近野火
并试图昂首不屈
2
公开作画的人正值虚伪
他把单调变成连续的繁荣丰富
四下哗然 人头攒动
他依旧保持坐姿
和一些不间断的冷笑
从他那里
我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回音
忽然想推翻我这白皙而沉静的外表
浓妆重彩 扯开冰冻三尺的嗓子
唱一曲贵妃醉酒
并且真的 不醉不归
3
这是她开始仇恨生活的第三个月
日子丰丰满满 表里无伤
她怀揣让人费解的相思
说房间也会歇斯底里
生活终究暗箭难防
冰雪在流亡途中变热
裹紧了闪电 爱情和春天
直到某个眉清目秀的下午
男孩子手持鲜花
告诉她 妈妈
这是你来到人间的第三十个冬天
4
蓝色的马群绿色的山野
他说梦里可以见证
雪花晶莹分裂的过程
美丽的女人一律是蜷缩的火
弯曲而且灼热
忠实于信仰的日子越来越少
他怀抱天下的热量
睡在一个女人胸前
他说他的唯一
让他甘之若饴
他的女人矮小而年少
却掌握某种通灵的力量
5
今年哭了
明年还会哭
只要那一天依旧有风
只要那风里
依旧有些飞起落不下的菊花瓣
我们已经走得很快
曲指拦天 翻身撞海
我们象马一样稳健而疾速
我们坚持路过冬天 而不加停留
可四季好几个轮回之后
我们依然停了下来
左右嗅嗅 然后哭一场
在醒来新鲜的风里无所事事
2005年12月14日
三、致风舞者
让盲小孩的梦里长满竹子
让竹子顺着雨水拔节
让钟表裂开 时间完结
让出来报时的小鸟
获得自由
1
南边是河水的呻唤
浣纱的女子集体晚归
她们遗落了青春在风里
在水里
在风水相依的涟漪里
北方是青绿的山峦
所有的要塞被军士镇守
但过往的云朵与雁群
却可以任意来去
今夜的南北各自寂寞
秋行的大树
紧抱我的双肩
飘浮着 侧行着
避过岁月 忘却泪水
丢失的曲子走进了竖琴
丢失的故事走进了风
而丢失了名字的我
却在这样的夜里
走进了南北寂寂的家园故土
并在风的身侧虔诚祈祷
侠士在流浪中面孔发热 永不受伤
梅花和等待的好姑娘
都可以四季闪烁
2
风里年轻的人被我邂逅
他们正在广场上跳舞
城市熄灭不了童话
如同这样的嘈杂 熄灭不了风
它依旧可以穿过斑斓的衣角
被我看到
先知早都说过了
世界将被一些小小的绿色统治
那些枝头的嫩芽
还有心口青涩的爱情
青春与长发飞扬
幸福的孩子
丢失了蜡笔和母亲的河流之后
依旧可以
披星戴月地长大
3
如果我有一枚金币
我一定不忍交付给某个小铺
或者某个新鲜的花店
如果可以 我只想用它
换来一匹远走天涯的瘦马
带上所有卑微的少年
我们要吟唱清澈的羔羊和根根树枝
用马背上那个玲珑的世界
装饰玲珑的爱情
我想让白云缕缕地垂下来
让炊烟袅袅地升上去
让他们负重的童年流淌成河
流出醇酒和诗歌的味道
让春天接着春天发生
让沙漠依着丰沛的水泽
让日光牵引风筝的方向
让我的这匹瘦马
听到风舞者的歌声
便能哒哒前来
2005年12月18日
四、木棉花开
所有的引擎
驰往一个共同的远方
列车正点 铁轨发亮
时而有风
大地空旷
1
你是郁结了希望的健康之卵
而就在这样的夜晚
有人感觉 和你肝胆相照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莫逆之情
我体内箴言般的温度
足够攀比你顶项上的朱红
而你也无需挑拣我的秉性
我们就像两个原本陌生的词语
靠在了一起
彼此恢复着记忆
2
什么样的水 洗润我的眼睛
又有什么样仿佛的青春
佑护我一辈子烟火葱茏
我宁可就坐在这里
听那些细碎而胆怯的声音
并在纯粹的阳光下 沉思默想
前后抵达我的少年与孩提
再看见那个溽湿的婴儿
是如何继承母亲的关节炎与劳碌命
而我就宁可如此坐着
如此默想
仿佛身体不属于我
直到黑夜包容我的神秘
木棉盛开
木棉哀哀
但我依然可以闻到挚爱的气息
还有因为疼痛而生出的感激
3
谁又摇晃着两汪湖水走来
木棉子总是这样的某个女孩
镜子与镜像忽而合并
没有延展的美丽苍白而无力
你只随意组合着你的色彩
便能预知我的生命
你是我一个人的神祗
在空中悬挂一场未知的降雪
这足以使我赤裸的脚趾闪闪发光
若你突然抽离
我可以保证
我将不再如花瓣般体贴而无知
不再满心悲怆
却看似讳莫如深
4
问早安 读夜书
畅饮下午茶
任凭一种光芒在心中疯长
寂寞仅是表面的灰尘
落上双肩 接着
将一个人的生活压垮
相信我
春天躲在枯朽的灌木里
老树每活一年 就泛起一圈涟漪
你将名字从脸上隐去
然后涂上新鲜的腮红
不用酝酿是左边还是右边
总之 生活是一则醒着的真理
而你恰好是坐在了 幸福的附近
2005年12月22日冬至
五、大隐于雪
假如我忘记在降雪前缅怀
请让寂寞海上花提醒我
并且 赐我必要的警示
或者 折中的热忱
1
记忆跳出书本
你遗失了苦难很多年
你孤单一盏萤火在闪烁
你坟前的亲人始终静坐
手指交迭之时不能说话
你已经被上帝看见
你因此不能缺席
好或坏的五十年
都必须沉静地经营
隐秘彼此相知
花瓣朝向南方的生活
不需缠绕上光环
黑暗里飘出文字的白羽
这些孤独的水鸟
正沿着灯火的方向
向更冷的地域飞翔
2
太阳投下绳梯
爱与爱打上死结
你要原谅我的喋喋不休
因为承转是一份姿态
复述是一种美德
我就这样阔别了一年
仿佛这一年生命的树曾枝繁叶茂
并且和幸福暗结连理
冻土初次返青 葵花尚未出走
它在午夜的窗台寂寂微笑
它紧贴的玻璃身不由己
一面垂下眼泪捍卫温度
一面迎着霜雪邀来冰凌
3
天鹅群在月光里集体诞生
我要爱这般的降临如此直抒胸臆
它们受苦而华美的母亲
弯曲颈项 临渊探影
此时你钝涩的琴键落满蜻蜓
你用手指敲击天空
享受很蓝的宁静
你移开 你为什么不移开
我们肉体的沼泽总需要精神的涟漪
有一种神秘你若无法驾驭
那么不如虔诚地皈依
4
屋顶连成一片 从雪到火
此时都成为需要风来翻动的书籍
野游的灵魂 开始折返大雪的家园
负伤的大地打上净洁的绷带
并向着天空盛放百合
寂静是命运的礼物
影子压不碎花朵的棉衣
老人的墓碑纷纷消失
他们习惯于将蜡烛端出居室
让那些光漫过篱笆
照亮墓志铭上发亮的尘土
还有依稀难辨的字迹
2005年12月29日
六、草莓边界
是何种幸福触碰了我的手指
瓦解我陌生的秘密
冬雪从乡村来到城市
它们在黎明的怀里发出透亮的蓝
1
一切结束之后
麻雀会在院中 收拾那些遗落的稻米
隔年种的梅花会长久盛开
它只记得时令
却疏忽了我们如此这般的微笑
谁被留在这里 守着这葱绿的苍茫
谁将保持金黄而开阔的视线 极目远眺
那必定是我们 我们
要在葱绿与金黄之间 一季一季地
开放幸福 挽留健康 以及
于灯下读尽彼此的人生
2
还记得我的年轻 口噙草莓
在每一个边界上自如来往
而那些没有经过的小片草地
或者 没来及滑脱的大滴泪水
在我回望之时 都只成了
某个鲜红迎风的影子身后
几个美丽而苍茫的瞬间
据说这不是一个抒情时代
我又为何总是想起草莓与雪白
花似火焰 月光盈怀
3
每逢雨和雨的间歇
月亮就出来了
逃逸的雨水在檐前滴落
那声音就好像是谁 折下一枚细枝条
安放在过冬的梅花身后
温暖而安全
每逢雨和雨的间歇
我都会短暂地停止歌唱
用袖子点燃火焰 再把它抛去空中
这样往返而明晰的热烈
一定会穿过晨曦
被远方行路的人看见
他们要奔走相告
你看 天晴可以养育雨
寒冷可以培植火焰
风声加速 提琴低奏
我们的幸福不比苦难
来去匆匆
4
尝试享用一种迷醉
背负家乡的红果园
淌一条深深浅浅的水路
鸟儿不喜欢被歌颂
一双飞翔的鞋子
我们自己 原本已经拥有
飞行短暂 勿庸置疑
而宽阔漫长的天空
是让你永生奔跑不出的门窗
梦属于泥土 松软属于鸽子
最窄小的属于
是属于彼此的眼睛
而最博大的属于 该是
属于彼此的心灵
PS：
新年云图
在天上闪亮
我一生的散步
自你身侧开始
2006年1月1日
七、青葙微寒
如果
花瓣可以折叠花的繁复
风琴可以弹奏风的忧愁
雪就可以肆意地去白了
1
你说你的笔结了霜
而我和你之间
是坐着天使的
她的脸上 总带着新生儿的褶皱
她微笑不语 倒置眸子里的火
世界一下子变得浮华
她挥舞金色的弓箭 说今夜的暖
将穿透你袖中暗藏的凉
圆形不见得圆满
婴儿面 葵花盘
要么就是我给你撑起的蘑菇伞
总有一种可以亮作明月
经过一丛丛的桂花树
跳上你的肩
跳去远处的山峦
2
一定不能告知我的所在
我藏在一月与二月之间
荆棘在等待远方 风儿在等待花粉
我已经将自己藏好
假装一个迷路的人
或者
只是扮作小括号里的内容
跟在你人生的某个章节之后
你可以朗读 也可以跳过
总之我是在那里了
嗅着你的书香 沐浴你的台灯
我说我是个幸福的人
不管你是否能将我找到
3
快速照片拍出很久
我都不能从那光线里
将自己拦截回来
就好像白鸽子的一根羽毛
被流浪的提琴手带走
它可以准确查找丢失了哪一枚
那个细小的疼痛
却一直散不开
此刻需要由着自己
想象自己红着双腮
风吹日晒
赶着一坡一坡的羊
一下子钻进
那片波浪起伏的绿色海
4
鸟是空气的邻居
我们是叶子和树的
秋天谢满一地
开始寒冷的时候
也要开始深呼吸练习
草种籽跳起简单的舞蹈
冰冻的水边 小孩子还在欢笑
我伸出手掌对着太阳
发现那些透明的边缘
还有一些隐约的红艳在燃烧
月亮水汪汪
那是它在低下头来
看一看睡醒的青草
2006年1月20日 内蒙归来
八、空之轨迹
就是你吧
摘走我头顶的那枚山茶
我于是在夜晚裸露耳朵
学会用眼睛捕捉风信
山茶爱上悄悄的一夜盛开
我爱上守着它苦难的衰败
1
我们举起酒杯
隔着月亮亲吻
街道变成虚幻的光芒
我们想象着它是海
白天壮着胆子在上面奔跑
夜晚睡进鞋子
耳鬓厮磨
2
不想打碎你的青梅竹马
只在你的墙外假意徘徊
和一群爬来爬去的蚂蚁打招呼
我要和你说 如果你不想长大
就抱起布娃娃
坐上门外的台阶哭泣
等着返回青春
3
过去 过去
画里的女子还没露出后背
谣言已经在体内传播
桃花开
桃花流感
桃花沿着故事找到了水
桃花怀里的鱼
与春天一样满面通红
4
四五杯米酒 两三盏茶
我们就可以谈天气
天气阴阴晴晴 我们谈着谈着就忘记
玫瑰是在什么时候孤单成百合
而你又是为什么
身穿草绿的衣服
站在雨加雪的街头 喃喃说着
无人经过 无人经过
5
布谷 你是唯一的少女
唯一的少女没有水袖
唯一的少女没有灰尘
乌云大块地降下来
镜子惊走了镜里的人
我哑巴的布谷 我们是多么相像
都是漂在水上
如此不堪一击
却又如此倔强
6
穿起高跟鞋 走平地
大声喊名字 之后喝水
胡须旧了 不可以换一副
就好像我不会降落 我不是蒲公英
我依然保持了
手拿柠檬去爱别人的习惯
2006年2月11日凌晨
九、咒语天堂
我要带走你
带走你雕塑的手
雕塑的身躯
连同塑像里你那
永恒不灭的咒与哀愁
1
如果可以
我们就在那个枝桠上
一落很多年
风的信息在流传
它们找不到铁皮和丝绸
无法进行 坚硬或柔软的生活
而我们终是不同的
我们的眼光汇集河水
我们的信仰与爱 果断而自由
我们只悄悄珍藏蜂蜜
取来生命 缓慢清点
一粒沙子 两粒沙子
一座金黄的沙丘
2
还有很多别的
是我所想到的
然而它们也是
我终究所不能说的
比如
春天的草地上 要有一双舞鞋
比如枝条轻轻晃 要有两根垂下来
我们一起痒痒 一起说到
要有月光 要有月光
我不能说出来 只把它暗藏于胸
我多希望这些不是童话
而是生活本身
我们勇敢而轻盈 不曾中过魔咒
女巫又要来到
她想用一场遗忘
取走我们眼里的湿润
3
我们的昨天是白的 而且冷
就象园子里疏落的两枚果实
干净的四周空无一人
每一次爱情出走
都能在这里找到
我那因为惊惧而略显狭小的衣服
又会被绣起一朵暗花
而今 我的身上也有了那些花纹
它们在阴天痛得隐隐
一想到这是与你有关的
我便会拨开细刺 就着雨水
打量那些剩余的色彩
4
系好鞋带 戴上风雪帽
我们一起赶往咒语的城堡
就在今夜 我们过桥
南边街市密集 雨声喧闹
北边有一只白鸟
早为你筑好干巢
我就是如此向往
陪你过这条立体的通道
过去了便不用回来
我想象几百年后
一个奇怪的女子
逡巡于一条破旧的小巷
象块砖头 寻找她的夜墙
2006年2月16日
十、一年一度
那么快过来看
看我们种土喂花的样子
夜很深 只有眼睛睡了
1
它在伤感之间飞舞
一次也不曾扑空
它遗忘了金色的翅膀
只长出灰色的瞳孔
我要说的是
一只墙上的蝴蝶
一只把自己的身影
压在墙上的蝴蝶
2
我知道这很难过
我帮你收集糖纸
患上你的隐疾或顽症
并陪你门前端坐
摆放若干酒杯
敬天 敬地
等那个不会赴约的人
3
我有五颗星辰 一块电火石
背着秒针与沙漏走路
开垦一座四平米的岛屿
并构思不在场的证据
我认为北方是我的
我认为我是火热的
我甚至还可以认为
初生的鱼都是透明的
而海洋本来就是干燥的
4
来
让我把你迷人的组合一下
让你的头颅完满 举止新鲜
朝着四个方向做梦
我推动你 也被你推动
我们曾如此往复
也曾爱得如此隆重
5
我要象火
不要象失语的甲虫
暗夜里笨拙地追逐
我那绕在红色藤条上的爱人
所向披靡 勇敢而孤独
他要尊重我的白鞋子
景仰我的老态龙钟
他要通晓我的魔咒
屠戮那些变本加厉的心痛
是的
爱情要善待所有的不同
直到
诗歌停顿 日记失眠
山川破碎 月色俯冲
6
我是如何将自己剥离的
我是如何站在世界之外
梳理 并且命名
所有我爱的事物
盐粒漂浮在海面
蓝色闪烁在枝头
我几乎可以
用死亡来对抗消失
再用复活来对抗流言
时间 情感 空气
它们都会崭新地归来
并拂过你的前额
一年一度
2006年2月21日
（完）
